53 一只酷炫的鴨子

一只很奇怪的鴨子突兀地出現在了商懷硯眼前。

商懷硯盯着這看上去酷炫狂霸拽的鴨子沉默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要說吃東西吃出別人的感情來,倒不是什麽很奇怪的事情,他還經歷過好幾次;但是要說吃東西吃出眼前出現了幻覺,這個……這個就有點聳人聽聞了。要不是他有良好的保養身體習慣,這時候都要疑心自己的腦神經是不是出現什麽問題了。

商懷硯的內心多少還是有點打鼓的。

他雖然知道面前這些東西完全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只要把嘴裏的食物吐掉保證就沒事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開始咀嚼嘴裏的美食,感覺薄薄的鴨肉在沾滿醬汁,一口咬下,半是嫩肉,半是鮮汁,唇舌之間猶如被最豐潤柔軟的肉體所包裹,包裹之中,卻又有一絲熱辣辣猶如火焰般的熱情不屈,從最裏頭直沖上腦海!

只見那呆立在自己眼前的鴨子眼角寒光一閃,手中刀叉铿锵一聲。

突突突突突突突!

一共突了上百刀,攔在鴨子面前的所有蟲子障礙全部飛灰湮滅。

鴨子方才收刀,慢條斯理籲出一口氣,踱着大方步,向遠處一步步走去,走一步,身體就變淡一點,等三五步之後,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商懷硯眼前。

奇幻的鴨子總算從視線裏消失了,周圍熱鬧的驚嘆聲再次将商懷硯拉回現實之中。

商懷硯醒過神來,發現在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已經将一片松露醬汁鴨肉給吃了個幹幹淨淨。他又轉頭向桌子左右的人看去,就見哪怕最鎮定的人,也是滿臉驚豔,剛才還拽得二五八萬的帕奇都愣在當場不說話了。

最後,商懷硯沒有忘記在這裏站着的,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那個人。

他看向易白棠。

就見易切完了鴨子的易白棠已經将只剩骨架的叉子還給了站在一旁的雜工,又從雜工手中再拿了一只完好的鴨子扛在肩膀上,往主賓的下一桌走去,步伐不快也不慢,從背影上看,特別地——

驕傲兩個字剛在商懷硯心中打轉了兩圈,易白棠已經微微回頭,特意看了商懷硯一眼。

兩人隔空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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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白棠輕描淡寫點了一下頭,用實際行動表示:行了,看我的就好。

交代了小樹苗,自覺家裏已經安頓好的易白棠再轉回頭,将目光落在了第二桌上。

因為開始的種種意外,這一場宴席的時間到現在其實已經很緊張了,根本不适合再準備什麽需要花很多時間下去的菜色,恐怕就是廚房裏頭磨蹭一個五分鐘,坐在這裏的客人都會覺得不耐煩。

所以在看見了挂在廚房裏頭,浸泡好的鴨子之後,易白棠才突發奇想:直接把做菜的過程放在衆人眼皮底下!

這樣不管做快做慢,在場衆人都能夠直接計算,看得見摸得着,也許照樣會急,但肯定沒有先前那麽急。

我真是聰明。

易白棠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吝惜誇獎自己。

只見他就站在酒桌之前,也不用多做什麽,只要等待保羅一行人将東西一一擺好,就開始落刀如落于,再次在衆人面前片起鴨子來。

照舊一陣銀光亂閃,照舊一番鴨肉飛舞。

當易白棠将第二只鴨子也片得幹幹淨淨,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幹淨利落地挂在叉子上的時候,他的身旁已經站了好幾個閑來圍觀的客人。

他不加理會,一桌一桌地片下去,每片完一桌,身後就多一點看熱鬧的人,等他來到易父所坐的倒數第一桌的時候,他身後已經呼啦啦跟了好多看表演的客人,這樣在桌邊一站,就顯得特別居高臨下。

易父:“……”

他面對這種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情況,既複雜又尴尬,也不知道怎麽和自己這個大兒子面對面,索性眼不見為淨,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避開,但還沒等他向旁邊走兩步,突然有人問:“老叔,你既然站起來了,那你的座位就先讓給我一下吧,我也不多占,吃了鴨子馬上就走。”

易父:“……”

他看了一眼,是個穿廚師衣服的家夥,眼生得很,以前根本沒有見過。

現在真是什麽人都可以叫自己老叔。

易父心裏很不是滋味,沒好氣說:“随你。”

話音才落,就見那廚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據了自己的位置,全身緊張,目光炯炯,看向易白棠所在。

要片鴨子的易白棠還沒有注意到臨時換人這種小事,保羅那邊的一個廚師就來到保羅身旁指着坐下來的廚師耳語了兩句。

保羅擡頭一看,沒認出人,認出了衣服。

于是他也跟易白棠說:“白棠,你看,那是不是之前那夥不好好幹事的廚師?”

易白棠這才順勢看了一眼:“是。”

保羅氣憤道:“是來搗亂的吧,要把他趕走嗎?”

易白棠再看一眼來人,頓時沉思起來。

頂替了易父座位的人不是別人,就是胡建明!

胡建明趕在這時候做出這一舉動,其實也是出于無奈,他本來是篤定易白棠一上手就會露怯,到時候來這裏的貴賓才知道哪個廚子是真的好。沒想到易白棠一上手不止沒有露怯,反而把衆人給直接鎮住了,眼睛好像都不會轉了的直接就黏在易白棠身上。

胡建明怎麽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才不相信易白棠能做出這種堪稱上天入地的美味佳肴呢!

可惜這裏的賓客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輩子都沒有吃過好菜,他一連走了好幾張桌子,居然連一盤可以嘗個味道的殘羹剩菜都沒有撈着,眼看着易白棠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桌,還要嘗味,只能硬着頭皮搶出一個位置來了!

胡建明雖然聽不懂法語,但看着保羅用手指向自己,膝蓋想也知道保羅不可能和易白棠說什麽好話,他硬着頭皮說:“怎麽,兩位大廚對我出現在這裏感覺驚訝嗎?沒辦法,剛才有一位大叔人特別好,說自己對鴨子過敏,所以把位置讓給我。”

他說到這裏也豁出去了,反正大家圖窮匕見,不要臉就不要臉到底,對方是敵人,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打倒的!

而首先,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盤鴨肉他是說什麽也要吃到的!

“恰好我也對易大廚的鴨子很感興趣,所以就過來見識見識了,易大廚不會趕人吧。”

“随他吧。”易白棠沉思完了,随口說,“反正我知道他想嘗出味道對付我。”

“……”保羅。

“……”胡建明。

“但是他嘗不出味道差別的。”易白棠懶懶接話。

“……”保羅。

等等,什麽意思?胡建明。

“也不可能準确地将味道形容給別人。”易白棠繼續懶懶說話。

好狠。保羅突然有點同情胡建明了。

WTF????胡建明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他終于忍不住發話了:

“你憑什麽這麽說?!”

大家都是吃廚師這碗飯的,你憑什麽站在天上就不肯下來了!!

易白棠瞟了胡建明一眼,提醒對方:“那盤豆腐,是你們大廚做的。”

你們大廚做了那盤想要毒害我家小樹苗的豆腐=庸廚殺樹。

二廚本事<大廚本事。

二廚=庸廚的庸廚=小喽啰=閑雜人等。

推論結束,邏輯完美,無懈可擊,不容置辯。

易白棠不再理會臉色七色輪轉了一遍的胡建明,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肩膀的鴨子身上,不到三五分鐘的功夫就片完了最後一只鴨子。

當最後一只鴨子的骨頭落在鐵叉上,而肉整整齊齊穿過火焰,堆疊在白色的盤子裏,等待着另外一個人的烹調處理時,屬于他的事情徹底完了,他将東西一放,轉身準備離開,沒有想到人群左右分開,讓出的不是一條通道,而是站在通道之前的帕奇先生。

帕奇先生此時已經春風滿面。

他還隔着老遠就張開雙手,迎上前來,先用力握住易白棠的雙手上下晃了晃,接着熱情說:“我知道他們為什麽給你起了一個這麽可愛的稱呼了!你做出的菜,實在是太——太讓人驚喜與驚訝了!”

“精湛的刀功本身就是一場藝術的盛宴。”

“但藝術并不高居殿堂,而是與實際結合,讓厚薄适中的肉片在穿過火焰的時候,既能夠成熟,又不至于流失肉內的水分。”

“它的味道就想是它活生生時候那樣鮮美!”

“至于保羅的醬汁——”

帕奇也沒有忘記一旁的保羅,保羅是他的老相識,做出來的菜也很符合帕奇的胃口:“你的醬汁就是你的醬汁,別人根本模仿不來。”

“好了。”帕奇開心說,“今天我吃到了一頓很漂亮的餐點,等一個月後我回國了,保羅,我會為你的餐廳做一份美食專題放在和我合作的電視臺裏頭播放;至于白棠,我就去你餐廳裏頭吃一頓飯,寫個美食評論好嗎?這裏畢竟是國外,錄制節目不太方便。”

“什麽?!”

人群之中,易父的驚呼脫口而出。

好在此時周圍也都是三三兩兩交談的聲音,易父的驚呼根本沒有在大海中掀起波浪,除了站在他周圍的人還轉臉看他一眼之外,其他人連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瞥上一眼都不屑。

易父也并沒有精神理會其他的人。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突然有點回過味來。

這個兒子好像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一樣一無是處啊……

面對帕奇的詢問,易白棠也是一怔:“你怎麽知道我有餐廳?”

帕奇笑而不語,只沖易白棠眨眨眼睛。

人群之中,商懷硯一臉淡定,深藏功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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