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車床

錢小娥走後, 圓圓很是不習慣了一陣子，好在孩子還小，在王桂芳和吳招娣李梅幾個的精心照顧下, 很快就忘了找媽媽。

“圓圓，到姑姑這兒來。”，宋寶珠坐在炕上朝宋圓圓拍手，她手裏拿着一個宋志西給宋圓圓做的撥浪鼓。

宋圓圓咧着嘴往宋寶珠這邊爬, 拿到撥浪鼓之後樂得咯咯直笑。這孩子快一歲了, 嘴裏已經偶爾能冒出幾個字：“嘟，嘟...”，這是在喊宋寶珠小姑呢。

王桂芳從外面進來掀開門簾, 帶進來一股寒風，吹得宋寶珠縮了縮頭。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圍着祥福村的那條河結得冰比往年都厚。院子裏的雪都快堆到膝蓋上了。

宋德柱和宋志南幾兄弟天天都要掃屋頂上的雪，不然會讓屋頂受壓。他們這還是泥瓦房都這樣了，更別提村裏好些茅草屋了。

“昨天晚上村尾李二毛家的茅草屋被壓垮了，他和他婆娘年輕撐得久被救了出來, 他爹娘卻被壓死在了下面。”, 宋老太太就和王桂芳前後腳進了屋, 一臉傷感。李二毛的娘和她差不多同齡，平時也多有走動，現在老姐妹突然就這麽走了, 宋老太太難免傷心。

“誰叫李二毛懶哪, 這麽大的雪，我們這泥瓦房都要天天掃雪, 他還那麽心大幾天才掃一次, 現在爹媽沒了, 我看他以後咋辦，就是可惜了二毛嬸，多少的人。”，王桂芳感嘆了一句。

“嘟嘟...”，大人說話的時候，宋圓圓只來扒拉宋寶珠。

“媽你瞧瞧，圓圓這孩子，我和她兩個嬸嬸帶的最多，偏偏她就最喜歡她小姑，看給她稀罕的。”，王桂芳指着宋圓圓笑，只見宋圓圓死命要往宋寶珠懷裏撲，時不時還要哽着身子親一親她，親到了就笑得嘎嘎的。

宋老太太看着宋寶珠和重孫女，将失去老姐妹的傷感抛開，笑得開懷：“可不，我們寶珠就是招人稀罕。”

雖然她也喜歡重孫女，但寶珠在她的心裏是不可替代的。

宋寶珠将臉上的口水抹掉，拿起手帕擦了擦圓圓嘴角的口水，将她抱到懷裏。圓圓這下舒服了，在宋寶珠懷裏惬意地打了一個呵欠，沒一會兒就閉着眼睛睡了過去。

過了沒多久，宋志東騎着自行車從縣裏回來了。他已經去了廠裏三個月，徹底走出了和錢小娥離婚的陰霾，沒有錢小娥影響他，他整個人似乎都輕松不少，漸漸恢複了以前愛笑疏朗開闊的樣子。

宋志東本來就長得不錯，體格又好，現在恢複了本性，更招一些女同志稀罕。哪怕是和前妻離了婚，家化長裏竟也有不少的人想和他說親。不過宋志東暫時沒那想法，他現在就想守着女兒和家人一起好好過日子，他怕再婚的妻子對女兒不好，更怕再遇到一個像錢小娥那樣的攪得全家雞犬不寧。

一說起給他重新找門親事，宋志東就連連搖頭。宋寶珠捂着嘴笑，她大哥這是被錢小娥給禍害怕了，也不知道錢小娥私下到底怎麽和宋志東相處的，弄得他到現在都心有餘悸。

“回來了，路上有沒有摔？”，王桂芳拿起旁邊的雞毛撣子給宋志東撣雪，現在路上都結了冰，騎自行車很不安全，前幾天宋志東還摔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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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志東拍拍身上的雪：“還好，今天我騎得小心。”，不過也比入冬之前差不多晚了半個小時。

“老三媳婦兒，你先把菜熱着，老二他們恐怕還得等一會兒才到。”，王桂芳對着旁邊屋子裏的吳招娣喊一聲。

吳招娣爽朗的應答聲從隔壁傳了出來。

自從被錢小娥故意編排了那些流言後，李梅被吓住了，不敢再和宋志東一起上下班。入冬之前還好，每天早上早點兒起床，她自己可以走着上下班。冬天就不行了，天色亮的晚黑的早，上下班的時候天差不多都是黑的，宋志南不得不每天來回兩趟去接她，好在冬天都在貓冬，地裏并沒有活幹，不然這也太耽擱事了。

天色黑了好一會兒後，宋志南才打着火把和李梅到了家。

兩人身上都堆了雪。

王桂芳趕緊招呼他們到正房烤火。

等宋志南和李梅驅走了寒冷，吳招娣才把飯菜端上桌。

宋寶珠之前停了幫祥福村培育蟲卵，後來在宋德令帶領下，那些飄了的村民被狠狠的教訓了一番，祥福村的風氣又被漸漸掰了回來。三個月之後，宋寶珠才在大家的請求下重新培育起蟲卵，不過沒有之前培育的勤了，差不多減少了一半的數量。鑒于此，祥福村的豬和雞也被被迫減少了一半。

這些數量能維持祥福村村民三不五時吃頓肉打牙祭，卻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頓頓大魚大肉，即便如此，還是比其他村子好過許多。

但村民們不敢再對宋寶珠提要求，經過幾次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宋寶珠年齡雖然小，但主意卻大，要是惹了她不開心，給予的東西也會收回去。他們再也不敢飄了，畢竟好日子都是靠着宋寶珠得來的，宋寶珠要是不想管了，那他們就什麽也不是。

沒有那麽多五足蟲，自然也就喂不了那麽多牲口，昨天祥福村就把多餘的一批羊宰殺了。

宋家今天的主菜是羊肉鍋子，一張大圓桌上放着用鐵器自制的爐架，爐架裏放着還有餘火的木炭，在上面擺上一口大圓鍋，鍋底是平的，體積大，差不多占了整張桌子的四分之一。

燒好的湯倒入鍋裏，外面風雪飄飄，全家人卻在屋裏吃涮羊肉，別提多惬意了。

桌子上不但有羊肉，還有剛剛從菜地裏摘出來的新鮮菜。

“你們看看，要不是寶珠，我們大冬天的哪裏能吃上這麽新鮮的菜！”，吳招娣夾起一筷子生菜放入鍋裏燙了燙，吃進嘴裏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來到宋家後，她也被養的過福了，肉吃多了竟然也覺得沒那麽稀罕。以前吃肉就老想吃肥肉解饞，現在卻對肥肉敬謝不敏，和寶珠一樣，也覺得瘦肉好吃些。有時候肉吃多了還會覺得膩，大冬天的還想吃新鮮的蔬菜。午夜夢回，她都忍不住唾棄自己，享福還這麽矯情，老天爺會看不過去的。

哪曉得她才提了一嘴，宋寶珠竟然也欣然贊同，第二天就拉了宋志西幾兄弟，圍着那塊菜地左轉右轉。沒過幾天那塊菜地就被罩上了塑料，也不知寶珠怎麽弄的，他們家這塊塑料大棚比別的大棚溫度要高得多，而且那塑料看着也不像簡單的塑料，很薄，薄得幾乎肉眼看不見。但就是這麽薄薄的塑料，連刀都劃不爛，人進去沒一會兒就要熱得脫衣服。自從菜地裏罩上了這塊塑料大棚，三個月裏他們已經種了兩茬菜，一些以前根本不可能在大冬天長起來的菜在大棚裏卻翠綠欲滴。

吳招娣現在已經不去想寶珠到底是什麽神仙，經歷過這麽多事後，她覺得就算有一天寶珠就算空手變出金子自己也不會驚訝。

宋家的飯桌上一向熱鬧，衆人各自說了白天的事情，輪到宋志南和李梅的時候，宋志南說：“好在這些天我一直都有去接梅兒，聽說縣裏正在抓流氓犯。”

大家也都慶幸，李梅一個容貌不錯的小媳婦兒，真遇到了流氓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但你這樣每天來往幾趟也不是事兒，去一趟就要兩個小時，每天這麽來來回回的盡耽擱在路上了。老二媳婦兒，我聽說廠裏的員工一般都會安排住處，要不冬天你就暫時住在廠裏？”，王桂芳問李梅。

李梅忙說：“媽，我問了，廠子根本騰不出住處給我，之前進廠的還有好些員工等着分配住處呢。”，她也舍不得宋志南這麽見天來回走着去接她，又費時間又費精力。

“沒事兒，反正大冬天的也沒啥事，不就是多走幾趟路嘛，冬天走一走就當熱身了。”，宋志南說。

“你剛剛也說了，縣裏可有流氓，就算冬天過去了，李梅一個人上下班也不安全，還是得你接送。”要是那樣的話，李梅去上班還要占宋志南一個成年男人的公分，這就大大的不劃算了。

李梅有些自責：“要不，要不我還是和大哥一起上下班?”，她實在太不懂事了，為了怕別人說閑話就不敢再和宋志東走一起。

王桂芳搖頭：“不行 ，錢小娥也算給我們提了一個醒，有些人就是愛嚼舌根，就算之前錢小娥不說，日子久了也會有人說閑話的。”

“那咋辦哪？”，宋志北一口羊肉下去，舒爽地嘆了口氣。

宋寶珠眨巴眨巴眼睛：“再買一輛自行車就好了呀。”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她。

宋寶珠早就吃完了，宋圓圓正依偎在她身上抱着奶瓶喝奶，奶瓶是宋志西幫着做的，宋圓圓特別喜歡這個吃飯的家夥，見天的抱在手裏。兩姑侄同樣都是大眼睛，宋圓圓還以為大家在看她，也學着宋寶珠眨了眨眼睛，拔出奶瓶露出一個笑。

宋志東看着宋圓圓這樣，心裏高興不已。錢小娥走了之後，圓圓不但沒瘦，反而精神了許多，寶珠好像知道該給小孩子吃什麽，她自己鼓搗一陣，幫宋圓圓鼓搗出一種奶，吃得宋圓圓精神奕奕，連眼睛都比以前有神采了，眼珠又黑又亮，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兒。

宋志東高興地将女兒接過來抱在懷裏，知道這是爸爸，宋圓圓倒也沒鬧着去找宋寶珠，反而大方地把自己奶瓶遞到宋志東嘴邊：“七，七，阿巴...”

“嗯嗯，圓圓自己吃，爸爸有自己的飯。”，他夾了一筷子羊肉進嘴裏嚼給宋圓圓看，宋圓圓烏溜溜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這才收回自己的奶瓶重新塞回嘴裏。

“寶珠，你啥意思啊？”，宋德柱問她。

“我的工資早就夠買一輛自行車了啊，既然怕二哥每天走着接送二嫂耽擱時間，那就再買一輛嘛。”，宋寶珠說。

“可是一輛自行車也太貴了，要兩百多！”，宋志南不是沒有起這個心思，他還專門去打聽過。

宋德柱和王桂芳也很遲疑，兩百多塊錢實在太多了，為了不走路就要買一輛自行車？家裏有一輛就夠奢侈了，要是還買一輛，啥家庭啊，人家幹部家裏也不一定有好幾輛自行車呢。

“不不不，不行，小姑，這太多了，我不能要你的錢買這麽貴的東西，我可以自己慢慢存錢買。”李梅說。

和宋志西一樣，她一個月的工資也要交給王桂芳一半，他們小兩口每個月可以落下十塊左右，兩百多塊，要是他們什麽東西都不買的話，存個兩年也就夠了。

“二嫂，你自己存錢還要很久呢，難道就讓二哥這麽天天跑幾趟去接你嗎？買吧，不算給你的，是買給我自己的，家裏誰想用都可以。”，宋寶珠彎着眼睛看向李梅。

“好，寶珠要是買了自行車，家裏就有兩輛了，到時候我也可以送二嫂去上班。”宋志中興奮嚷道。

“你送個屁！”，王桂芳恨不得給他一棒槌。

自行車最終還是決定買了，不過王桂芳沒讓宋寶珠全出，雖然寶珠說了算是她的，但擺明了這自行車是給全家人用的。既然大家都在掙錢，那沒道理全讓寶珠一個人出。

現在李梅，宋志東，宋志西三個人，每個人差不多每個月都要往家裏交十塊，宋志東說家裏要幫着帶圓圓，他一個人就交了十五塊，這麽幾個月下來，也存了百來塊了。

于是家裏出一百二，寶珠那裏出一百。

正好馬上就要過年，于是一家人都去了縣城，除了買自行車，也把年貨順便買回來。

宋志東把宋圓圓也帶上了，宋圓圓穿得像個包子，被宋志東用大衣裹在懷裏，只露出一雙眼睛。

宋寶珠則同樣被宋志西這麽抱着，吳招娣在旁邊走着，替她小心得擋着風。

也許是要過年了，時不時就能看見冒着風雪進城買東西的人。

宋家人在這十裏八鄉現在已經出名了，見着他們，很多人都來打招呼。這些人最好奇的還是宋寶珠，不過她被宋志西和吳招娣兩口子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外面，這些人只得作罷。

宋志東已經很熟悉縣城了，徑直帶着家裏人往雲縣唯一的國營商場走。

說是商場，其實就是一個面積還算大的平房，被分門別類格出一些空間，每個櫃臺後面都有不同的東西，櫃臺前站着或坐着一些售貨員。

見了他們一大家子，這些售貨員眼皮都不帶擡的。

大家也都習慣了，這年月，賣東西的人可不就是高高在上，反正他們捧的是鐵飯碗，賣多賣少又不關他們的事，顧客一多還耽擱他們打發時間了呢。

賣自行車的靠裏面，宋志東帶着他們到了櫃臺前，聽說這一家人要買自行車，售貨員将他們從上到下打量一眼，似乎不相信這些鄉下人也能買得起。随後不耐煩地開口：“沒有自行車，縣裏機械廠的機器壞了，造不了自行車了，還要等着從省裏運，你們慢慢等吧。”

雲縣和別的縣不一樣，雲縣的自行車大部分都是縣內的機械廠造的，雲縣的機械廠也算是雲縣的支柱産業，周施為費了很大的勁把機械廠發展成現在的規模，機械廠承接一些大型機器的零件制造，比如像大卡車，拖拉機，甚至還有大型船舶之類的零件，機械廠裏還有一條生産自行車的生産線。

機械廠的效益很好，廠裏的職工即便是普通員工，每個月工資也不會少于三十塊。

“難怪前幾天我聽到我們廠裏的領導說什麽隔壁廠機器壞了，看他們還得意不的話。”

既然買不了自行車，一家人就只好暫時放下，買了一些年貨後就出了國營商場。

宋志東抱着宋圓圓暗自嘀咕一聲。

宋寶珠張了張耳朵：“大哥，什麽機器啊？”，她正好在學這些，早就手癢想親自上手，但空間外卻沒有實物給她操作。

“不知道，我們廠長就念叨啥車床什麽的，我也不懂那是什麽東西。”，宋志東搖了搖頭。

什麽機器，什麽車床，除了宋寶珠，其他人根本不懂，反正只知道因為機器壞了他們買不到自行車了。

除了有些可惜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但縣裏和機械廠一衆人卻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機械廠裏，周施為正在車間裏和機械廠的領導查看機器。

“修不好嗎？不是從市裏請了專家來嗎？”周施為沉着臉問廠領導。

機械廠的領導姓胡，胡廠長自己也懂一點兒機器維修，這會兒急得額頭冒汗：“這些車床是蘇國當時支援我們的，市裏來的人修不好，看來得從省裏請人才行。”

他們機械廠之所以能制造那麽多零件配件，還能制造完成的自行車，都靠這些車床，現在車床壞了，整個廠子一下子就癱瘓了。

作者有話說：

稍後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