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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轉身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在井口撒了點尿。
嗯,這是記號。
然後它就下山了。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它連上山都不會,下山就更難了,一個不小心,又是骨碌碌——滾下去了。
還挺快的……
糖糖幹脆就這麽順其自然地一滾二滾三四滾,從山上滾了下來。這類動物天生的皮糙肉厚,它沒傷筋動骨,也沒破相。
下山之後,它歇了一會兒,總算不那麽頭暈了,又繼續趕路。
路上遇到什麽花兒呀,草呀,蝴蝶呀,小鳥兒呀,糖糖目不斜視,全速前進。偶爾撒尿,作為回來時的記號。
它身體太小,走不快,且又是第一次在山間行走,就迷了幾次路。過了好半天,它才走回到縣衙。縣衙外頭的大門檻太高,這會兒門口沒人把它抱進去,它幹脆一掉頭,進了古堂書舍。
看到譚清辰,糖糖可算見到親人了,嗚嗚哀叫,咬着他的衣角不松口,一個勁兒地往外拖。
譚清辰很是詫異。糖糖一直在姐姐那裏,因此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姐姐會不會遇到什麽問題。他讓人去縣衙找譚鈴音,夥計很快回來說鈴音姐一早出門了,與縣太爺一起,至今未歸。
譚清辰看看天色,這就快傍晚了,他們能出去做什麽,一走就是一天?再看糖糖這反常的樣子,多半是遇到什麽阻力了。而且這阻力還不小,否則也不會讓一個小動物回來求援。
縣衙的人并未交代這兩人的目的為何,譚清辰不知其中是否有什麽機密,也就沒有第一時間通知周正道諸人——縣衙裏頭是分幫派的,這個譚鈴音和譚清辰提過。譚清辰只把幾個平時和譚鈴音交情不錯的衙役請了來,想同他們一起先探個虛實。
幾人準備了一些可能用到的東西,打架的兵器,照明的火把,治傷的藥品和紗布,救援用的繩索等,這就出發了。
糖糖在前面帶路,他們在後頭跟着走。
小家夥的身份尚未被澄清,大多數人仍以為糖糖是只狗。現在,他們抄着家夥跟在一只小狗後面找人,總覺得這種做法略不靠譜。
不靠譜歸不靠譜,他們又沒有別的辦法。縣太爺和譚師爺出去這麽久都沒回來,這是從前沒有的事兒,還是要盡快找到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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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真快累成狗了,但還在堅持着。這次回去順利了許多,因為有記號做指引。不過山路有些漫長,他們找到那礦井時,天已經黑了。
山中的夜尤其黑,雜樹繁花把天光都遮了,只些微漏下些星輝,聊勝于無。幾人舉着火把,才得以看到那黑洞洞的井口。
糖糖對着井口狂叫。
井底下譚鈴音正和唐天遠靠在一塊說話。今天下午她睡醒之後,兩人無事可做,唐天遠又開始刨屍體,刨出第三顆頭顱之後,他果斷罷手。倒不是怕吓到譚鈴音——反正有他在嘛,他主要是擔心這礦井多日無人修繕,不知結實與否,萬一挖着挖着又造成塌陷,那就不妙了。
連番驚吓之後,譚鈴音的膽子也壯了。兩人靜下來分析造成這樣場面的各種可能性,縣令大人還誇了她聰明,譚鈴音很是得意。
太陽逐漸西斜,井中光線晦暗起來。譚鈴音的心情也一同晦暗。她很是不安,一時又是擔心糖糖會不會遇到危險,又是不曉得該怎麽出去。她扒着井壁踅摸了半天,終于頹喪地坐下來。
縣令大人倒是八風不動得很。他安慰她道,“現在天色已晚,這裏黑燈瞎火的,無論有什麽辦法都不好輕舉妄動。就算爬上去,黑夜裏走山路也不安全。我們不若索性在此處過一夜,等明天再想辦法出去。”
他說得有道理,譚鈴音也只得作罷。
兩人便坐在陰冷的井底,仰望頭頂上那一小片天空。這是實打實的坐井觀天。
天空是湛藍的,上頭有兩點疏淡的星,唐天遠指着那唯二的兩顆星星給譚鈴音講故事。故事是現編的,譚鈴音沒聽過。唐天遠一開始也只是胡扯,怕譚鈴音無聊,到後來愣是把兩顆星星之間的糾葛擴展到二十八星宿的愛恨情仇。說實話,他挺震驚于自己胡編亂造的本事的。
講 了一會兒故事,唐天遠發現自己再編下去,就能編成一本神魔大戰了。他停下來,拿起水袋喝了口水。兩人各自帶了水袋,譚鈴音把自己的喝完了,又喝唐天遠的, 因此現在唐天遠用的這個水袋,就是被譚鈴音染指過的。他喝完之後,舔了一下嘴唇,思緒有些飄。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麽。
譚鈴音催促唐天遠繼續講下去。
唐天遠卻不想講了。他要冷靜一會兒,整理一下自己那莫名其妙又亂起來的心情。原來人的情緒真的可以像水一樣,随便哪裏刮來一陣風,就吹起一圈圈波紋。
譚 鈴音知道他在賣關子,說書先生都是這麽幹的,講到精彩處就停下,且聽下回分解。她就不理他了,又擡頭望天。人在無助的時候,最容易想起家,想起父母。譚鈴 音想着她那坑女兒的爹,她死去多年的娘,她待了十六年的家。她本以為她會讨厭那裏,但事實卻是,那裏越來越多地成為她的牽挂。人對家的依戀幾乎是本能的。
她想回去,但她已經回不去了。
“在想什麽?”唐天遠突然問她。
譚鈴音突然想起一個人,便問道,“大人,你跟唐天遠很熟吧?”
唐天遠腦中現出鄭少封那個二貨。他的聲音低下去,反問,“怎麽,你想他了?”
“有點。其實吧……我知道這個事兒難以啓齒,但……”譚鈴音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唐天遠突然有些緊張了。他的手用力地扣着井壁,壓着自己的情緒。他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那個,我在家鄉闖了點禍,得罪了朱大聰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是,唐天遠的門路廣一些,能否請他幫忙從中周旋,說個情什麽的……”真的好想回家啊!
原來只是這樣。唐天遠笑道,“這倒不難,但你得先讓我知道你到底闖了什麽禍。”
逃婚這種事情真不好意思提。譚鈴音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要說出口時,卻突然聽到上頭糖糖的呼喚聲。
兩人擡頭,看到了井口的亮光。
譚鈴音登時一蹦三尺高,有救了!
解救工作進展得十分順利。唐天遠把繩子拴在譚鈴音的腰上,讓上面的人把她拉上去。譚鈴音成功上岸之後,與諸位道了謝,接着把累癱在地上的糖糖抱起來一陣猛親。
糖糖其實有點嫌棄。主要是她抱得太緊,影響它的呼吸。
譚鈴音放下糖糖之後,一回頭,看到清辰正盯着她看。那眼神似乎不太對勁。
完蛋清辰生氣了。譚鈴音一縮脖子,暗暗思索該怎麽哄清辰。脾氣越好的人,生氣越不容易哄。他們生氣就是震怒級別的,一般二般的甜言蜜語根本說不通。
這時候唐天遠也上來了,他拉着繩子,在井口蹬了一下,潇灑地翻上來。上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譚清辰盯着她姐姐看的畫面。
以男人的直覺來看,唐天遠覺得,譚清辰的眼神怎麽都不像是弟弟看姐姐的。
清辰生氣了。通常這個時候,譚鈴音會選擇死纏着粘他,二皮臉東拉西扯,等纏到他氣消了,也就好了。
現在,譚鈴音走到譚清辰面前,倆眉毛一耷拉,說道,“清辰,我腿疼。”
譚清辰沒理她。
譚鈴音故意誇張地揉了揉腿,一邊偷偷瞟她弟,“要不你背我下去吧?”
這黑燈瞎火的,他們走的又是野路,譚鈴音并沒有真打算讓清辰背她下去,不過是沒話找話而已。
譚清辰卻有些動搖。生氣歸生氣,心疼也是真心疼。
譚鈴音還想胡攪蠻纏幾句,卻冷不防自己身體突然就離了地。她驚呼一聲,尚沒明白怎麽回事,身體已經形成折疊的形狀,肚子下面墊了個硬硬的肩膀。
唐天遠甩麻袋一樣把譚鈴音扛在肩上,他扣着她的膝彎,冷道,“羅嗦。”
譚鈴音腦袋沖下,只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地動山搖,她頭暈的很,不滿地拍打唐天遠,“你放我下來!”
唐天遠低聲道,“手老實點,你摸哪兒呢!”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竟然說這種話,實在太無恥了。譚鈴音悲憤莫名,還想拍他,可惜無從下手,只好無力地垂下胳膊。她的腿也安分地垂下去被他扣着,于是她就這這樣像塊抹布一樣挂在他肩上。
其 實譚鈴音的顧慮是多餘的。因為旁人,特別是縣衙裏的人,已經想得比她擔憂的還要深遠了。也不知“縣太爺和譚師爺關系不同尋常”的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總 之現在衙門裏頭一多半的人都相信确有其事。不過現在民風開放,底層人民群衆的觀念尤其大膽,有點私情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更何況是這樣的俊男美女,郎 才女貌,旁觀者看着也賞心悅目,容忍度就更高了。
唐天遠把譚鈴音扛下山,一路上譚清辰的臉色愈發不好,偶爾被火光一照,直像是要大開殺戒的修羅。
怎麽辦,清辰更生氣了。譚鈴音趴在縣令大人的肩膀上裝死,一邊思考着這個令人憂郁的問題。
當天晚上她沒有回縣衙,而是尾随着清辰回了古堂書舍。譚清辰沒有理她,也沒有阻攔她。譚鈴音就更不要臉了,幹脆張開雙臂擋在譚清辰的房間門口,“清辰,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讓你睡覺。”
譚清辰擰着眉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一把将她拉進懷中緊緊抱着。
譚鈴音愣了一下,便回抱住他。終于好了,她長長地舒了口氣。
譚清辰越抱越緊。
譚鈴音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柔聲說道,“好了,這次真的是意外,不會有下次了。我知道你擔心我,我懂。”
你不懂,譚清辰心想,你一點也不懂。你只知道我擔心你,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也不知道你對于我的意義。你只當是我在生你的氣,其實我更多地是在生我自己的氣,我……
他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可是他一個字也無法宣之于口。這些話堵在胸腔之中,像是盤踞的樹根,糾結叢生,把他的胸口頂得一陣陣悶痛。
有的時候,他真恨自己是個啞巴。
因為啞巴是配不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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