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譚能文快被他閨女氣死了。

“那朱家少爺對你勢在必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反與別的男子有了私情,倘若被朱家知道……”

“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反正我不嫁,誰愛嫁誰嫁!那朱家不是厲害嗎,大不了把我抓回去關進大牢!”譚鈴音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梗着脖子說道。

“你以為關進大牢就完了嗎?我呢?你兄弟呢?”

譚鈴音挺無語的,“你想得太多,這只不過是男女婚嫁的恩怨,濟南知府一個官老爺,每天那麽忙,人家不會對你趕盡殺絕的。”

“你說得輕省!他只消動個小動作,我半輩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這和趕盡殺絕有什麽分別?我生你養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

父女倆吵了會兒嘴,誰也不服誰,譚鈴音一怒之下直接去找朱大聰了。

譚能文跟着她走出來,在她身後說道,“你給我站住,你這死丫頭!”

譚鈴音頭也不回,走出去後“咣”的一下重重關上門。

譚能文站在院中,突然有些怔愣。他有多久沒跟閨女這樣吵架了?

他雖然很生氣,但也不全是生氣,生氣之外,還有那麽一絲感慨和慶幸。這輩子竟然能有此機會再見到她,再當面和她吵兩句。

唉。

***

譚鈴音本來對朱大聰心懷愧疚,現在呢……現在依然心懷愧疚,可是除了愧疚,她又覺得朱大聰這事兒辦得挺不地道的。有什麽事兒跟她商量就好,做什麽一聲不響地把家中父母搬過來?她譚鈴音像是能受父母擺布的人嗎?

朱大聰像是早就料到譚鈴音會來找他,已經提前端坐在店中等待。

看到譚鈴音氣勢洶洶地跑來,朱大聰先站起身,臉色蒼白,“鈴音,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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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鈴音:“……”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別人一旦當先認錯,她就總忍不住心軟。

朱大聰解釋道,“我一高興把在銅陵與你相遇的事情寫信告訴了我爹娘,然後他們好像又去找了你爹……”聲音越來越小。

譚鈴音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如此無辜。但不管相不相信,結果都已經鑄就。她說道,“朱大哥,我之前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我不能嫁給你。我知道我錯了,我會補償你,你讓我做什麽都行,但無論怎樣我不能嫁給你。”

朱大聰苦笑,“你想拿什麽補償我?”

“我……”譚鈴音啞然,她現在好像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想了想,答道,“我,我正在跟人聯手做生意,如果順利的話,再過一陣子,就有一大筆錢,到時候……”

“鈴音,你覺得用錢能補償我嗎?”

“我……”她心虛地低下頭。

“我 不要錢,多少錢都不要,哪怕是金山銀山擺在我面前,我也不要,我就要人,”朱大聰說着說着,眼圈發紅,“鈴音,你我本來就該是夫妻,只不過你淘氣,我們錯 過了一次。就因為你逃婚,我被人說克妻,娶不上媳婦,你說怎麽補償我?自然該還我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對不對?”

譚鈴音發現,對于他的話,她竟然無法反駁。

雖然道理上是這麽回事,但情感上,她無法接受嫁給朱大聰。

“鈴音,上次我問你是否有意中人,你說沒有。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這樣排斥我,是不是因為有意中人了?”

譚鈴音點了點頭。

“是那個唐飛龍?”

又點了點頭。原來這麽多人都看出來了呀。

朱大聰扶着她的肩膀,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聽我說,你喜歡唐飛龍,我确實有些生氣和嫉妒,但我願意等你忘記他。所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譚鈴音一咬牙,抖出她那個無恥的殺招,“朱大哥,對不起,我跟他已經……我們已經私定終身了!”

朱大聰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

“對不起,”譚鈴音擦着眼淚,“我這輩子是不能嫁給你了。朱大哥,一定有更好的姑娘等着你。”

朱大聰直勾勾地盯着她,末了凄慘慘一笑,“你知道什麽。遇到你之後,就沒有更好的了。”

他越是這樣,譚鈴音越是內疚,心中難過得要死,“朱大哥,你別這樣……”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仰頭說道,“我現在真有點後悔來銅陵了。”

“對不起……”譚鈴音又擦眼淚。

“鈴音,跟我回去。”

譚鈴音驚訝地看着他。

朱大聰神色已經恢複平靜,“這件事,我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想錯過你。只是你要給我一點時間接受和适應。”

譚鈴音覺得他很可能瘋了。

朱 大聰繼續說道,“你現在不能不答應。知道你爹為什麽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趕過來了嗎?因為我爹又去你家提親了,哦,應該說是逼婚更确切一些。我爹的脾氣不 太好,他得知自己被戲耍了,已經十分生氣,這次別說你假死,就算真死,他也不會信了,只會拿你家人開刀。我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難道你沒發現嗎,你爹娘都來 了,可是譚清辰卻一直不曾露面……”

這回輪到譚鈴音臉色慘白了,她仔細一想,确實這幾天沒看到清辰。她急道,“你把清辰怎麽了?清辰在哪裏?!”

“相信我,你跟我回去,我爹就會放了他。”

譚鈴音踉跄一步,苦笑,“何必呢?你這是何必呢?”

“我也想問問自己,這是何必呢。但這就是事實,鈴音,回去收拾東西,我們一起回去吧,”他拍了拍她的頭,“我們回家。”

***

譚鈴音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朱大聰家走出來的了。她腦子裏很亂,先去了古堂書舍,聽說清辰不在,譚鈴音急了,問道,“他離開幾天了?”

“兩天。”小莊回答。

“為什麽不告訴我?!”

“老板留了字條的,說出門一趟,少則幾天,多則旬日才會回來。”小莊說着,遞上字條。

譚鈴音看了字條上筆跡,确實出自清辰。可這也可能是清辰在被迫的情況下寫的。她想了想,出門又去找朱大聰。

“我要先見到清辰。”

朱大聰答道,“你跟我回去,到了濟南,自然能見到他。”

“不,我要先确定他是安全的。”

“嗯,正好,他有一封信托我轉交給你。”朱大聰說完,取來一封信。

譚鈴音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上只有六個字:

姐姐,清辰無恙。

還是清辰的筆跡。譚鈴音收好信,冷冷說道,“你太卑鄙了。”

朱大聰無奈道,“我也沒辦法。你乖乖跟我回去,我們好好過日子,我保證待他如親兄弟,好不好?”

譚鈴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沉着臉離開了。

***

譚鈴音不知道該怎麽辦。朱大聰綁架了清辰,這讓她對朱大聰再無一丁點好感。朱大聰他爹是知府,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她們家怎麽能得罪朱家呢?就算她可以不在乎死活,可她也不能真的不管一家老小吧?遠的不說,就說清辰……

在譚鈴音的心目中,小寶的分量并不占太多,清辰才是她的親弟弟。那麽聽話的一個孩子,又聰明又重情義,她從家裏跑出來,他二話不說就跟上。他們倆一塊經歷了那麽多風雨,他出事兒她不可能坐視不理。倘若他真因為她有點好歹,她得恨死自己。

譚鈴音不是沒想過找縣令大人幫忙。但一個是縣令一個是知府,一個在銅陵一個在濟南,縣令大人就算再聰明,怕也幫不上什麽。再說了,唐飛龍雖然家世一般,但他自己是進士出身,又會來事兒,以後肯定能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她怎麽能讓他得罪同僚、毀他前程呢?

再想想那個什麽禮部侍郎的千金,很明顯,唐飛龍雖然自己家世不好,但很受達官顯貴的青睐,今天是禮部侍郎,沒準明天就是戶部尚書了,她和他在一起,怕是在耽誤他吧?

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容易把事情往壞處想,結果是越想越壞,越壞越想。譚鈴音想着想着有些崩潰,她覺得她和唐飛龍大概也只能這樣了。

她去南書房告訴他爹打點東西準備離開,她自己也回去收拾。一邊收拾一邊難過地想,她該怎麽跟唐飛龍告別。

光是想一想那些告別的場面,她就覺得心髒抽疼。

但是她根本沒來得及走出宅門。

唐天遠是誰呀,他往南書房送去的丫鬟們又不是吃白飯的,一看事情不對,早早地來報知縣太爺。唐天遠聽說此事,第一時間回到內宅。此時譚鈴音還在吭哧吭哧收拾東西。

“你要走?”唐天遠問道。問出這句話才發現,他的聲音竟有些顫抖。說不清楚是焦急還是生氣,或者兩者都有,哦,還有難過,失望,傷心……

譚鈴音沒料到他會突然闖進來,她張了張嘴,“我……”她的聲音竟也有些發抖。

唐天遠死死的盯着她,“你不要我了?”

譚鈴音低下頭不敢看他,她嘴唇哆嗦半天,終于說道,“對不起。”

“為什麽走?”唐天遠陰着臉,“是你爹逼你了?”

譚鈴音搖了搖頭。

“那就是朱大聰?”

她沒有吱聲。

“我去教訓他。”唐天遠說着,轉身要出去。

譚鈴音忙追上去從背後抱住他,“別去!”

唐天遠現在滿心怒氣,額上青筋直跳,他必須找個人揍一頓才能發洩。他輕輕地掰開譚鈴音的手。

“別去,清辰在他手上!”

唐天遠一驚,轉過身來扶着譚鈴音的肩膀,“你說什麽,朱大聰綁架了譚清辰?”

譚鈴音點了點頭,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對不起,我一直沒跟你說,朱大聰他其實是濟南知府的兒子。”說着,把她和朱大聰之間的恩怨原原本本地跟唐天遠講了一遍。她舍不得離開眼前這個人,可以她對自己的命運又無能為力,越想越覺無力,終于放聲大哭。

唐天遠都快心疼死了。那個什麽朱大聰明顯是裝無辜想要博得譚鈴音的同情和愧疚。

一開始知道譚鈴音可能要離開,唐天遠确實很憤怒,氣她不夠在乎他,不夠相信他,可是現在,看到她哭得心碎,他的心也要跟着碎了。

竟然有人,竟然有人,欺騙她,傷害她,威脅她,讓她傷心難過。眼前這個人,他就算生氣都舍不得罵一句重話,現在卻被人欺負成這樣。

能忍就不是男人了!

唐天遠只覺渾身的血氣蹭蹭蹭地往頭上頂,他拉着譚鈴音跑出去,沖着宅門外吼道,“來人!把朱大聰給老子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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