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好在這一晚再沒有做什麽夢,合荼直直睡到了天亮。醒來的時候,程加桦還兀自睡着,院子裏卻已經是人聲驟起了。她急忙披衣服下床,掀開窗簾往外一看,原來是程加紀帶着弟弟妹妹在院子裏玩。她扭頭瞅了一眼挂在牆上的鐘表,才早上六點鐘,便松了口氣,同時心裏疑惑着怎麽今日他們起的這麽早。她匆忙洗漱過,伸手輕輕搖了搖程加桦的肩膀,想叫他起床,可是他恍若未聞,連眼皮都不曾動一下。合荼嘆了口氣,拿過搭在沙發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打開門走了出去。

“嫂子醒啦?”聽見聲響,程加紀回頭笑問道。合荼笑着點點頭,想看看他們在玩什麽,程加意卻故意一轉身擋住了她的視線,繼續同哥哥們說笑起來。

合荼尴尬的笑了笑,轉身朝小廚房走去。天色尚早,微弱的陽光還未驅散夜間的寒氣,一陣涼風吹來,凍得她直打了一個哆嗦。她裹緊了衣服,快步走進廚房,準備今日的早飯。她不知道程加桦愛吃什麽,只自己猜測着略微準備了幾樣菜。可是直到她準備好了早飯,程加桦還沒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臉色疲憊而憔悴,似乎好幾天沒睡覺了似的,這會兒一入眠仿佛打算睡上好幾個世紀。合荼在床頭呆坐了片刻,覺得無聊,便拿着針線籃裏未完成的針線做了起來。可是她的心思卻總是徘徊在昨晚的夢和發生的事情上,怎樣也不能真正的平靜下來。就這樣心不在焉的枯坐了一會兒,床上酣睡着的程加桦終于翻了個身,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合荼扭頭瞧着他,卻什麽話也沒說。

程加桦眨巴着眼睛,似乎在适應眼前的光亮。他茫然的看了合荼幾眼,撐着胳膊從床上坐了起來,呆望着窗外,問道“幾點了?”

合荼看了一眼鐘表,低頭說道“十點了。”

程加桦垂下目光,默默地換着身上的衣服。屋子裏瞬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線穿過布以及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

程加桦邁步出門的前一刻,合荼喊道“廚房鍋裏有飯,你吃了再出去吧。”她緊緊地盯着程加桦的背影,期盼着他會轉過身來對自己好好的回應一句,可是他連停頓都不曾,徑直出門去了。

合荼失落的瞧着手裏的針線,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假如不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讓彼此的關系緩和下來,她就覺得已經無所求了。可是竟連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也沒人能滿足于她。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程加桦始終同先前一樣,不僅态度沒有緩和,近來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他消瘦的厲害,面上時時擺出冷漠的、吓人的表情,唬的全家人都不敢對他說一句重話。合荼從剛開始的膽怯驚慌到逐漸習慣下來,心裏也開始生出不滿,想要尋個機會挑剔他一兩句,可是程加桦竟一句話也不願意同她多說,除了吃飯睡覺,兩人似乎不在同一個世界一般。年關将近,城裏處處洋溢着喜慶的氣氛,就連院子裏也被小姑子小叔子們裝飾的喜氣洋洋,只有合荼那間小小的卧室,還籠罩在那如同噩夢一般的冰冷氣氛裏,一點生氣也無。

二月中旬,冬日裏的嚴寒已經消去部分,天也漸漸變得明朗起來,不總是那麽灰蒙蒙的了。新的一年,新的一天,這種特定的時間點總是能給人帶來好的心理暗示。合荼從床上撐起身來,瞧着窗外蒙蒙的亮色,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淡笑。

換過衣服,她扭頭看向身邊,程加桦還睡着,打着微微的鼾。她小心翼翼地下床,點燃起爐子裏殘餘的炭火,便披上外套準備去做早飯。剛出門,就瞧見穆仕靠着門在挑揀着籃子裏的什麽東西,聽見她出門的腳步聲,穆仕擡起頭望了她一眼,複又低頭,淡淡說道“今天你就在大廚房做飯,年三十了,我們就在一桌吃飯吧。”

合荼答應了一聲,扣好外套的扣子,挪着腳步朝大廚房走去。不知怎麽的,她總是對公公婆婆會生出莫名的敬畏。程鐵龍自不必說,他的臉上很少現出笑容,那雙眼睛不怒自威,就算是不生氣的時候,也很少有人敢正視着他。而穆仕,她仿佛從來沒有對這個兒媳滿意過,言語間總是透着冷漠與嫌棄,即使合荼将所有家務做的再好。剛開始,合荼還嘗試着跟公婆交流,後來連這種嘗試也放棄了,公婆叫她做什麽,她做了就是,絕不多說一句話。這也是她的自尊心作祟,不想讓自己在別人眼裏低人一等,寧願主動将距離拉遠一些。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盡力将所有事情做好,想給他們留下一個完美的、好的印象。

早飯做好後,她将所有菜都端到正房裏,在炕桌上擺好。程鐵龍正斜靠在枕頭上看新聞,程加紀、程加葉和程加意附在他身邊,也都百無聊賴的瞧着電視。合荼放下飯菜,就要轉身走出去。冷不防程鐵龍問道“加桦呢?”她被突如其來的人聲吓了一跳,急忙說道“還沒起來。”

程鐵龍冷哼了一聲,斥道“沒出息的貨,趕緊叫他起來!”

“嗯。”合荼趕緊應道,匆匆轉身出了門。她拎着盤子回到自己的卧房,見程加桦還睡着,便伸手推了推,輕聲喊到“爸叫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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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加桦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半睜着眼看她。合荼被他的目光盯的渾身都不自在,扭頭就要走,卻不防被他拉住了手腕。這是兩個多月來他們第一次産生肌膚上的相觸,合荼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掙紮着,想要甩開他的手。

“你幹什麽?”程加桦奇怪的看着她,手上的力氣越發的重了,“你動什麽?”

合荼張口結舌,想要讓他放開自己的手,又覺得這實在毫無道理,畢竟自己同他是夫妻,産生任何肌膚上的接觸也都正常。只是她實在覺得別扭,又因為他的語氣顯得太過于理直氣壯,便更加用力地掙紮起來。

程加桦的身體被她的動作帶的歪歪扭扭,他終于忍受不住,用力将她拉扯過來,想要控制住她的身體,不再讓她掙紮。合荼驚叫一聲,朝後倒在他的懷裏,驚慌失措的想要爬起來,可是兩條胳膊均已被他制住,連動也動不了了。

“你幹什麽?”合荼反問,又羞又氣,“你放開我!”

程加桦皺着眉看着她在自己懷裏掙紮,緊閉着嘴唇沒說話。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只是一時沖動,就想鉗住她,不曾想合荼的反應這麽劇烈,讓他覺得自己的自尊心有些受挫,便愈加不肯輕易地放開她了。

合荼見自己掙脫不掉,程加桦又不肯說話,便咬着嘴唇狠狠說道“你快放開我,媽還在廚房等着我呢。”

程加桦瞧着她,見她一張臉生的如花似玉,雖然被風吹得有些發紅,可是那紅竟像是剛開的杏花一般粉嫩細膩。臉上雖然刻意擺出恐吓的表情,卻因為臉型稚嫩圓潤,仿佛小孩子在發脾氣一般,令人不禁心生憐意。程加桦不禁瞧的呆了,手上的力氣不自覺的軟下來,只顧着打量合荼,卻不提防她已經從自己懷裏逃離,拎着盤子又氣又惱的跑出去了。

回到廚房,穆仕還在竈臺上忙活着。合荼在門口站定,定了定神,用手抹了一把又燙又熱的臉頰,低着頭把盤子放在了桌子上。聽見聲響,穆仕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手裏端過一碗面,說道“趕緊吃飯吧。”

“哎。”合荼答應着,端着面在桌旁坐了下來,同穆仕一起吃着飯。家裏還依照着舊時的習俗,女人不得上桌吃飯。原本合荼家裏是沒有遵照這種由封建時代流傳下來的規矩,只是到了婆家,什麽不符的習慣都要改掉,因此心裏雖有些微不滿,卻還是壓了下去。婆媳兩人向來不多話,吃完飯穆仕就起身走出去了。合荼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拿着盤子準備去收拾正房裏的碗筷,一只腳剛踏出門,程加桦卻猛地撞了進來。

“哎呀。”合荼叫了一聲,急忙站穩,這才沒摔下去,“差點摔了。”

程加桦斜眼看着她,裝作不在意的問道“還有飯嗎?”

“沒有了,你要吃面嗎?我給你煮點面。”合荼搖了搖頭,“飯菜都端到正房裏去了,這會兒估摸着爸也吃完了。”

“哦。”程加桦向裏走着,在桌旁坐了下來,“那你煮點面給我吃吧。”

“等我一下,我先去收拾一下。”合荼擡腳出門。正房裏早已用餐完畢,大家都東倒西歪的癱倒在炕上看電視。合荼進門,瞧見程鐵龍不在,心裏先松了口氣,着手收拾起桌上亂七八糟的餐具來。

“嫂子,大哥呢?”程加意歪着腦袋問她,手裏捏着個自己做的、粗糙的洋娃娃不停擺弄着。

“在廚房裏。”合荼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大哥吃飯了麽?”程加意又問。合荼搖了搖頭,沒說話。

“我看大哥最近都沒提那件事了。”程加意突然笑了,“是不是因為嫂子的到來改變了大哥的心意啊?”

“嗯?”合荼皺起了眉頭,疑惑地看着她,一時沒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程加意張口還要繼續說,卻被程加葉攔住了,他淡淡說道“沒什麽,加意嘴瓢,你別聽她亂說。”

“這有什麽的。”程加意不滿的撅起了嘴唇,“嫂子總得知道的呀。”

“知道什麽?”合荼停下手裏的動作,緊緊地盯住了程加意。

程加紀扯了扯程加意的袖子,咳嗽了兩聲,擡頭望着合荼。他的眼睛裏帶着些許歉意,雖然合荼不知道這股歉意是從何而來。她靜靜地等待着,終于他說話了,“嫂子還記得那次大哥挨打的事情麽?”

“嗯。”合荼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她想起了那次做的駭人的噩夢。

“大哥都沒對嫂子說這件事,我看爸媽的意思是,也不想對你說。”程加紀猶豫了一下,“我現在告訴你,你知道了,可千萬別說出去,家裏嚴禁說這件事,要是被爸媽知道了,我可就要挨打了。”

“你說吧,我不會說出去的。”合荼的心裏漸漸變得激動起來,疑惑許久的事情終于要有一個答案了。她認真的看着程加紀的臉,等待着他的解釋。

“大哥之前娶過一個嫂子,他們兩個人感情還挺好的,就是後來那個嫂子不知怎麽的生了病,去世了,大哥有點受不住,比起以前變化很大,所以,如果大哥做了什麽對不起嫂子的事,你也體諒體諒,不要生他的氣。”

“我嫁過來之前就聽說這件事了。”合荼低下了頭,“我疑惑的是,為什麽我嫁過來了,卧房裏還都是她的衣服她的東西?還有,她染了什麽病去世的?”

聽見這話,程加意突然冷冷一笑,正要說什麽,卻被程加紀搶了先,說道“就是,就是絕症,具體我們也不知道,你卧房裏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是因為大哥太傷心了,不許別人動那些東西,所以才留到那個時候的。”

“哦。”聽見這話,合荼心裏突然有些失落。他們的感情應該真的很好,所以她去世之後,程加桦才表現的那麽悲痛欲絕,絕望慘然。她心不在焉的收拾着餐具,腦海裏一遍遍想象着他們生前在卧房裏歡笑度日的情景,心裏竟覺得妒忌起來。她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吸氣定神,端着盤子走出去了。

程加桦還坐在廚房裏等着她。合荼進門時也沒瞧他一眼,徑直往竈臺邊走去,馬馬虎虎煮了碗面,端到程加桦面前放下。雖然目光不曾在他身上停留,但合荼敏感的察覺到,他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自己,那目光裏帶着絲絲的暧昧和挑逗,直瞧的合荼渾身的不自在。她匆匆回到竈臺邊,心不在焉的清洗着碗具,注意力卻全在身後上,豎起兩個耳朵認真傾聽着身後的動靜。

程加桦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面,他抹抹嘴站起來,轉身就要往外面走。合荼急忙回身問道“你又去哪裏?”

程加桦愣了愣,扭頭瞧着她,突然笑了,問道“我去哪裏還要告訴你?”

“今天年三十,你不要出去了不行麽?在家裏待着不行嗎?”合荼匆匆說道,兩手無措的在圍裙上擦來擦去。

程加桦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滴溜溜轉了幾圈,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好吧,那我聽你的,今天不出去了。”

“真的?”合荼的臉上頓時現出笑容,她的臉又紅了,心髒也砰砰的跳了起來,她甚至不敢看程加桦的那雙眼睛,總覺得那雙眼睛會讓自己莫名其妙的陷進去。程加桦看見她的這種反應,心裏猛地一痛,眼前似乎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他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表情重新變得冷冰冰下來,用力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合荼心滿意足的繼續刷着碗,家裏總算不只有她一個人了,婆婆也不會責備她留不住自己的丈夫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她的生活終于有了一點小小的轉變,她為此感到欣喜不已。她天真的以為,程加桦終于回心轉了意,對她關注了起來,先前日日受的冷落和委屈瞬間就從心底裏消失了,她開始期待起晚上的節目,腦海中甚至開始設想自己待會兒要做的動作和表情,連細節都一一計劃好來。

合荼的手腳一向麻利,不過十幾分鐘,就将原本雜亂無序的廚房收拾的整整齊齊。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摘下圍裙挂在牆壁上,轉身向外走去。今天的這個白天顯得短暫卻又漫長,讓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好。走到自家卧房臺階,她想起來給程加桦織的一件毛衣還未完工,內心裏的那種茫茫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如同一個小孩子一般跳上臺階,高高興興的掀開簾子進房,可是馬上,她的動作就凝滞了,因為她看見程加桦癱着兩條腿半躺在沙發上看手裏的雜志,聽見她進來的聲音,迅速擡起頭來望着她,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似的。

合荼在門口站定,猶猶豫豫的放下手中的簾子,低頭扭捏問道“你,你沒有陪爸媽去嗎?”

“他們有園子裏的事要做。”程加桦撐起身體坐直來,“我們也有事要做。”

“啊?”合荼驚詫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程加桦微微一笑,問道“忙了一早上,累了吧?”

“還好。”合荼愈加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眼瞧着他站起來朝自己走過來,距離越來越近,他眼裏的不明所以的意味越來越濃,合荼只覺得空氣裏面的氧氣瞬間被人抽空了似的,自己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就好好歇歇,反正今天一天還長着呢。”程加桦站定,低頭俯視着她。合荼慌亂的點點頭,越過他的身體朝裏面走去。程加桦伸手想要拽住她的胳膊,冷不丁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喊,接着一個腦袋伸了進來,好奇地看着屋裏的動靜,說道“哥,爸叫你呢。”

程加桦看着程加意那兩條晃來晃去的長辮子,一時有些恍然。他嘆了口氣,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知道了,知道了。”

程加意點點頭,又瞧了瞧合荼,這才退身出去了。

“我先去忙了。”程加桦頭也沒回,匆匆說了一句,就擡腳朝外面走去。合荼一聲不吭,卻覺得心頭仿佛松了一口氣,在床頭跌坐下來。她呆呆地望着沙發上那本随意攤開的雜志,恍然在夢裏一般。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門外隐隐約約傳來小孩追逐的歡笑聲和狗吠聲,她這才從發愣中回過神來,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仿佛是程加紀帶着弟弟妹妹跑出去了。

合荼站起來,貼着窗戶玻璃往外看,沒等她看清什麽,大門外猛地響起一陣激烈的鞭炮聲,倒是吓了她一大跳。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喘了口氣,聽見婆婆站在院子裏氣急敗壞的罵道“你們這群小蹄子!吓我一跳!過來幫你爸忙來,整天就知道玩!都長成大人了卻連一點大人樣都沒有!”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過,門外的歡鬧聲漸漸變小了下來,院子裏重新變得安靜。合荼坐下來,準備拿過針線籃裏的半件毛衣織起來,穆仕的聲音又在自家窗外響起了,“老大媳婦,你過來。”

合荼應了一聲,急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走了出去,原來是穆仕在準備打掃全院的衛生,想在一年的最後一天給家裏來個大掃除。當日的氣溫不冷不熱,太陽高高挂在當空,萬裏無雲,竟連一絲風都沒有,确是個好天氣。程加桦帶着弟弟跟着程鐵龍在果園裏忙活,合荼和程加意就跟着穆仕打掃院子裏和屋子裏的衛生。程加意懶得很,做不了幾件活計就嚷嚷着疼,不是胳膊疼就是腿疼,後來穆仕聽的不耐煩,就将她趕回自己房間裏待着去了,偌大的正房裏只剩下合荼和穆仕兩人,還好手上有活計,不然可真是尴尬對眼,無言以對。

“你做活計還是挺麻利的。”穆仕斜眼看了她幾次,“那角落裏也要擦一擦,灰塵不知道堆了多少。”

“知道了。”合荼悶悶答道,心思卻在千裏之外。她惦記着自己家裏,不知道父母弟妹們在做些什麽,也不知道姐姐這會兒忙不忙,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去姐姐家裏待一會兒,聊聊天,也好釋放一下這些時日的煩悶。

“聽說你姐姐也嫁到了城裏?”仿佛是知道合荼的心思似的,穆仕突然問道。合荼愣了愣,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也不遠。”她試探的看了看穆仕,猶猶豫豫的問道,“我能去看看我姐姐嗎?”

穆仕的嘴角一下子就耷拉了下來,她不悅的看了合荼一眼,說道“家裏每天這麽忙,哪裏給你時間出去跑這跑那?再說了,既然你嫁到了我們家,就是我家裏的人,娘家人以前再親,現在也不是一家人了,這道理你可懂?”

合荼愣愣的看着婆婆,心裏覺得這句話不對,可又想不出來該說什麽反駁她。眼看着婆婆的臉越來越陰沉,她急忙點了點頭,手上的動作愈加的快起來,心裏卻抱怨着“我只是問了一句要不要去看姐姐,她就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這話怎麽聽怎麽別扭,倒像是在強迫別人,真讓人難受。”後面婆婆問什麽,她就答什麽,也不說旁的話了,生怕又惹的婆婆生氣。好不容易打掃完這一間,她如同逃離一般溜出了屋子,朝着程加意的房間走去。

程加意正趴在床上聽歌,合荼進來她也沒聽見,直到合荼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急忙摘下耳朵上的耳機,疑惑地問道“咋了?”

“你去正房裏待着吧,我來打掃你的屋子。”合荼手裏拿着一把笤帚,看着只比自己小幾歲的程加意。聽見這話,程加意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可還是爬了起來,一手抄起随身聽,另一只手甩着耳機朝外面走去。

合荼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心裏一瞬間閃過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這情緒讓她覺得委屈、生氣,竟讓她開始嫉妒起程加意來。合荼咬着嘴唇,恨恨的轉過身,想着自己原本不應該這樣,應該是程加意這樣,好好上學,被父母寵愛,以後也有大好的前程,而不是在這裏給小姑子打掃屋子。她瞧了一眼自己手裏的掃帚,那股情緒更加濃重了,幾乎惹的她要暴跳起來。

可是當她聽見院子裏面穆仕呵斥程加意的聲音的時候,她還是将這種情緒壓制了下去。再怎麽說,自己的人生已經成了這樣,怨恨又有什麽用呢?她拿着笤帚掃地,幾乎強迫症一般的連磚縫裏的灰塵都要掃的一幹二淨,又拿着沾濕的抹布去擦桌子,仿佛那些灰塵就是那些籠罩着自己的愁苦一般,她用力地都要将它們拂去。

程加意的床上亂七八糟攤着好幾本花花綠綠的雜志,看樣子同程加桦先前看得是同一種類型的。合荼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将它們一一堆疊起來,突然,她的動作愣住了,目光也凝滞了,呼吸竟變得急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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