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新的同學和新的生活

在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餐點,又好好休息了一夜後,流雲辰的感冒症狀已經消退不少。第二天早上五點,床頭的鬧鐘準時響起。流雲辰從床上爬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畢,去樓下辦理了簡單的出院手續。

“希望你一切順利。”護士阿姨很喜歡他。

“謝謝您。”流雲辰感激地笑了笑,裹緊風衣推開大門,他的背影很快就和暴風雪融為一體。

雖然八點才會正式出發,不過剛入學的新生總是要态度積極一些,操場上的大鐘剛剛指向刻度六,宿舍樓裏就已經開始熱鬧起來,走廊人來人往,流雲辰也只好又被迫充當了一次活動展品——幾乎每個人都要有意無意,往他身上掃一眼。

“你回來啦!”白洲正抱着一摞被子,費勁地想要頂開宿舍門,“剛剛伊娜學姐過來,替你整理好了行軍需要的背包。”

“是嗎?”流雲辰往自己的宿舍看了一眼,就見地上果然有一個背包,衣服也折疊整齊放在床上。

“呼,累死我了。”白洲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一屁股坐在床上。

“需要幫忙吧?”流雲辰問。

“沒關系,我可以獨立完成。”白洲把背包打開,一邊整理一邊閑聊,“我還從來沒有去過帝都,裏很繁華嗎?

“嗯。”流雲辰點點頭,又問,“你呢,來自哪裏?”

“新澤納,是大陸南端的一片海島。”白洲回答,“這是我第一次離開家鄉。”

“可你看起來很老練。”流雲辰把折好的襯衫遞給他。

“當然,我可是接受了足足半年的特訓,才能通過軍校考試。”白洲趴在背包上,把東西往下壓了壓,“我的家人原本想讓我考帝都大學的醫科,後來我離家出走,才換來了冰原軍校的入學機會。”

流雲辰蹲在他對面:“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這裏。”

“難道你不喜歡?”白洲看着他。

流雲辰想了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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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要來?”白洲糊塗道。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流雲辰雙手撐着腮幫子,悶悶道,“以後要是有機會,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起床鈴聲響起,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七點的時候,食堂裏人頭攢動,新生的夥食是按照标準餐配備,有面包、煎蛋、土豆和濃湯,還有豆角炖肉罐頭。

流雲辰端着餐盤,擠過人群和白洲一起坐在角落裏。

“快點吃。”白洲催促,“然後我們可以再去領兩個罐頭。”

流雲辰看着面前黑乎乎的一大盤食物,食欲全無。

“你之前的早餐大概很豪華,但軍校只有這些。”白洲鼓着腮幫子把湯吹涼,“而且急行軍很耗費體能,必須有充足的食物提供能量。”

流雲辰看了看周圍,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于是他也跟着把心一橫,把面包一股腦塞進了嘴裏,滿嘴都是粗糙的口感和苦澀的鹽味。連罐頭都散發出一股來自醫院的福爾馬林氣息,卻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在這所軍校裏,只有生存和勝利,才是最高法則。

七點五十分,所有新生都已經在操場整齊列隊,東方隐隐露出一絲光亮,肆虐了足足半個月的暴風雪總算停止,也算是個好兆頭。不過令現場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是,這次新生特訓的總負責人竟然是由索頓将軍親自擔任。

“死定了啊。”白洲小聲哀嘆,和他抱有相同想法的人顯然不在少數,不過也沒有誰敢提出異議——雖然在錄取通知單上,這次特訓的負責人應該是南冥。

“老大,我們真的不要跟過去嗎?”教學大樓裏,伊娜正站在窗邊,看着樓下的流雲辰,“只要我們不主動出現,我想索頓将軍并不會對此提出異議。”

“一旦遠航阿蒂斯海域,他就是團隊的一部分。”柯雷晃晃酒杯,“他必須要學會保護自己,而不是尋求別人的保護。”

“在風雪裏待半個小時都會暈倒,我不覺得他能立刻适應這裏的環境。”伊娜強調,“而且這次行軍的負責人不是南冥,索頓将軍顯然不會有耐心,去照顧一個随時都有可能會出狀況的富家少爺。”

柯雷微微皺眉。

“咳咳……我贊同伊娜的意見。”明川也道,“流雲家族的人不能出事,起碼不能在我們手裏出事。”

“老大,我申請加入保護小組。”阿瑞斯舉手。

“你和明川留在賭場。”許久之後,柯雷放下手裏的酒杯,“我會親自保護他。”

金色的陽光落滿冰封的雪原,卻并不能帶來太多溫暖,相反四周都是折射光線,反而會更加容易讓人暈眩。

“你有沒有事? ”白洲小聲地問。

“沒關系。”流雲辰搖搖頭,除了有些氣喘之外,并沒有太多不适。

“大概要晚上八點才會抵達露營地,到時候就會有熱湯和火堆,說不定還能看到極光。”白洲道,“你如果不舒服,可以把行李分給我一些,這是規則所允許的。”

“謝謝你。”流雲辰收緊背包帶,“如果将來可以一起去帝都,我定請你吃最好的大餐!”

新生的熱情加上充足的體能,第一天的行軍路途很是順利,甚至提前半個小時就抵達了露營地。帳篷很快被搭起來,鐵鍋懸挂在火堆上,咕嘟咕嘟地煮出火腿香氣。

流雲辰排隊從廚師手裏接過大碗,溫度從手心一直傳遍全身,驅逐了不少寒意,于是他忍不住就多捧了一會兒。

“你還打算端着它看多久?”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漠的詢問。

流雲辰被吓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校長先生。”

索頓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如果你不想吃飯,現在就去廚房幫忙,替其餘人準備食物。”

周圍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在看這邊,流雲辰沮喪地低着頭“是,先生。”

“你在向冰原說話嗎?”索頓不滿。

流雲辰咬咬下唇,擡頭和他對視。

“阿克斯!”索頓大聲道。

“将軍閣下。”高大的獸人隊長走過來。

“今晚安排他守夜。”索頓轉身,大步走回帳篷。

“是!”獸人隊長上下打量了一番流雲辰,“走吧,今晚你負責看守林地入口。”

天邊的極光變幻,就好像是帝都徹夜不滅的霓虹。

流雲辰站在崗哨位上,往手心哈了一口熱氣。晚飯所提供的熱量早已消耗得一幹二淨,肚子饑腸辘辘在抗議,寒風呼嘯着要刺穿骨頭,似乎永遠也不會等來天亮。

夜深人靜時分,一個小小的黑影突然悄悄跑過來,往他手裏塞了個東西,然後又飛速轉身跑開,生怕會被人發現。

流雲辰攤開手心,就見是一包巧克力糖,大概被藏了很久,已經有些融化在了包裝紙上。

“看不出來,這麽快就交到了朋友。”林地邊緣,伊娜打趣道。

“他叫什麽名字?”柯雷問。

“白洲,來自新澤納洲的古老家族,是個化學天才。”伊娜道,他三年級就炸了自己的卧室,初二又制造出火箭,帶着全班的試卷一起飛上了天。”

柯雷失笑:“聽上去很值得進入軍火部門。”

“今晚應該不會下雪,不過天氣依舊很糟糕。”伊娜道,“要去見見索頓将軍嗎?”

“只是守夜而已,沒必要。”柯雷道,“他的确需要更多的鍛煉。”

“但要是凍壞了怎麽辦?”伊娜提醒。

柯雷打趣:“傳說中的吸血鬼家族,沒有理由會被寒冷打倒。”

“老大。”伊娜嘆氣,“你最近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開玩笑。”

“不只是我們,索頓也不想讓他出事,所以不用擔心。”柯雷道,“走吧,回去休息。”

最後一絲香甜在嘴裏融化,似乎還帶有一些辛辣。奇特的口味,不過卻具有良好的驅寒效果。流雲辰活動了一下身體,手心總算有了一絲溫度。

面前的雪原突然被頂開一個小洞,從裏面冒出來一個小腦袋,大耳朵幾乎要支棱到天上。

流雲辰笑出聲,伸手把它抱了起來。雪兔并沒有掙紮,不過身體卻有些顫抖,它的前爪像是受了傷,蜷在一起不能動。

獸人士兵從遠處走過來,應該是到了換崗的時間。來不及多做考慮,流雲辰把雪兔裝進外衣口袋,飛快地合上了拉鏈。

像是能感覺到危險,雪兔一直乖乖待在外套口袋裏,動也沒有動一下,瓦獸人士兵在和流雲辰進行短暫交接的時候,絲毫也沒有察覺出異樣。

有不到兩個小時,擔心會睡過時間,他索性和衣靠在床頭,睜着眼睛等哨聲響起。

一夜不睡并不是什麽大事,相對來說,帶回來的這只雪兔反而要更加讓人頭疼一些。雖然不知道冰原軍校的校規裏有沒有明确說明,但在集訓時随身攜帶寵物,聽上去就很值得被……關禁閉。

想起索頓張臉,流雲辰不自覺就有點後背發麻。小雪兔趴在被子上,正在認真地舔受傷的前腿,大耳朵微微顫抖,看上去乖巧脆弱到讓人心疼。

要是自己就這麽丢下它,就算不被雪狐吃掉,應該也不會在冰原裏熬過三天吧。流雲辰心裏嘆氣,從自己的襯衫上撕下來一小條做繃帶,幫它把傷口仔仔細細地纏了起來。

小雪兔仰頭看着他。

“你要乖一點。”流雲辰彈了彈它的鼻子,“否則很快就會被別人發現。”

帳篷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就有一個人鑽了進來。

流雲辰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把小雪兔捂在了被子底下。

“我就知道你還沒睡。”白洲穿着睡衣,被凍得瑟瑟發抖。

“你怎麽會現在跑過來?”流雲辰感到意外。

“這個給你。”白洲把一個小口袋塞進他手裏。

“懷表?”流雲辰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為什麽要送我這個。”

“可以設鬧鐘。”白洲教給他。

“我知道。”流雲辰笑笑,“和我父親的一樣。”

“你沒有受過特訓,應該不能依靠生物鐘起床,也不能在一分鐘內打包集合完畢,但總不能一直不睡覺。”白洲道,“所以大概很需要這個。”

“謝謝。”流雲辰很感激,眼眶有些發熱。

“那我先回去了。”白洲鼻孔癢癢,使勁打了個噴嚏。

被子裏鼓起來的一個小圓球信了僵,然後就緩緩開始向前挪動。

白洲:“……”

流雲辰:“……”

“這、這、這什麽?”白洲結結巴巴地問。

“剛剛在崗哨時撿來的。”流雲辰無奈揭開被子,“喏,就是它。”

“雪兔?”白洲被吓了一跳,壓低聲道,“你瘋了,要是被教官知道怎麽辦?”

“只是撿到一只兔子而已。”流雲辰皺眉,“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嗎?”

“在急行軍的時候,每一個人的行李都要縮減到最少,才能最大程度地節約體能。”白洲回答,“雖然沒有過先例,不過校長一定不會允許有人帶着一只寵物上路。””但是它受傷了。”流雲辰道。

“是有點麻煩。”白洲把小兔子抱來,“如果實在沒辦法,就只有把它交給廚師長照顧,要是被人發現,還能說它是……儲備糧——準備做烤兔的種。““但我們都不認識廚師長。”流雲辰問,“你确定他會答應? ”

白洲:“……”

我不确定。

“還是不用了,我自己會小心。”流雲辰催促,“天亮就要集合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嗯。”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別的辦法,白洲只好把小兔子還給他,“那你自己多注意。”

看着白洲從流雲辰帳篷裏偷偷摸摸跑出來,伊娜打趣道:“看來也是個不願意遵守規則的小家夥,腦袋很夠用——雖然戴了一副和流雲紀一樣愚蠢的眼鏡。”

“你最近經常提起他。”柯雷放下手裏的酒杯。

“因為他真的很可愛。”伊娜伸手指指露營區“三更半夜到處跑,就像……連環畫裏的小神偷。”

“你知道我不是在指白洲。”柯雷漫不經心道,“而是流雲紀。”

伊娜:“……”

“別緊張,願意談戀愛是好事。”柯雷挑眉。

“和流雲紀?”伊娜哭笑不得,“老大,我覺得你好像有些誤會。”

柯雷皺眉看着遠處:“索頓?”

“我只是覺得種金融家族的吸血……你是說索頓将軍?”伊娜順着他的視線方向望過去,剛好看到索頓進了一頂帳篷。

“好吧,看來流雲家族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麻煩。”伊娜攤手,“連鼎鼎大名的索頓将軍也不例外。”

小小的行軍帳篷裏,流雲辰正一臉緊張,看着面前的男人。

四周空氣裏都是亡靈的氣息,索頓臉色更加陰沉:“現在應該是你的休息時間。”

“是!”流雲辰站得筆直——不過更像是屬于社交場所的禮儀,而不是正規的軍姿。

“如果我沒記錯,距離你交接崗哨已經過去了将近一個小時。”索頓沉聲問,“在這段時間裏都在做什麽?”

“我有些,呃,失眠。”流雲辰回答。

“理由。”索頓和他對視。

失眠還需要理由?流雲辰大腦暫時停止運轉:“因為……青春期。”

索頓:“……”

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麽之後,流雲辰幾乎想要一頭紮進背包裏,整個人看上去都快要燃燒了。

青春期?

聽上去真是蠢爆了。

看着他明顯僵硬的身體和不自然的神情,索頓神情愈發陰沉,視線掃過帳篷的每一處角落。

流雲辰屏住呼吸,幾乎快要大腦缺氧——剛剛他正準備休息,索頓卻突然走了進來,而幾乎在同一個瞬間,原本趴在枕頭上的雪兔也消失無蹤,像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行軍床中間有個鼓起來的圓包,索頓一把掀開被子。

晴天一道霹靂響,流雲辰死死閉上眼睛,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雨——這下完蛋了。

像是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向了牆角。索頓彎腰撿起來:“隕石?”

嗯?流雲辰小心翼翼,把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并沒有雪兔,不過卻有一塊藍色的寶石,正在索頓手裏發光,石頭裏有些細碎的光線,遠看像是裝滿整個宇宙。

“嗯,是我父親送給我的禮物。”流雲辰回答,“生日禮物。”

“流雲澤羽。”索頓若有所思。

流雲辰緊張無比看着他。

“行軍途中,不允許帶任何多餘的累贅。”索頓面無表情。

“抱歉。”流雲辰試圖辯解,“但是這塊隕石很小。”

“它的重量相當于五發子彈。”索頓道,“在上戰場的時候,五發子彈可以解決五名敵軍,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選擇帶着石頭作戰,而你現在的身份是軍人。”

流雲辰語塞,坦白來說,對方的話雖然有些不近情理,但從邏輯上的确無法反駁。

“在你離開軍校的時候,再來找我領回。”索頓命令,“現在立刻上床休息。”

流雲辰眼睜睜看着他把隕石裝回了軍裝口袋。

“老大,你确定不要過去看看?”遠處山岡,伊娜有些擔心,“索頓将軍似乎已經在裏面待了太久。”

“得罪他的人是流雲澤羽和流雲紀,不是帳篷裏的小家夥。”柯雷搖頭,“我不覺得索頓會公私不分到這種地步。”

“但……萬一呢?

伊娜猶豫。

“溺愛不是好事。”柯雷轉身回到自己的帳篷,“你該睡覺了。”

伊娜心裏嘆氣,又往營地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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