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孫子(一)
兩天後,盛部、帝厭和伯儀按照蛇酒賣家董降發來的地址來到了隔壁市。
伯儀坐在後排,說道:“黑蛟不能來真是太可惜了,現在是燒烤的旺季,它要抓住夏天的小尾巴,努力再掙一筆。”
帝厭從副駕露出半張俊美的側臉,表情冷淡的往嘴裏塞薯片:“麻辣雞翅可惜,還是孜然羊肉串可惜?”
伯儀摸摸腎,回味無盡道:“羊腰子最可惜,吃了大補的。”
盛部單手打方向盤,從後視鏡裏飛快瞥了眼羊祖宗,若有所思,“大補麽。”
“大大已經需要食補了嗎?”伯儀眼睛一亮,使勁看了看駕駛座上盛部的腰,看來大人和大大過的十分幸福。
帝厭淡定的拍拍盛部的手,別忙活,興許等盛部身世大白之後,這腰就再也用不着了。
盛部表情一暗,停在了紅綠燈前。
微信上發來消息,是董降問他們到哪裏了。
盛部沒回消息,紅燈轉為綠燈後,車子駛進一條街道,路邊有四五間的商鋪,停在了其中一間門前。
從店門口就能看見裏面貨架上一罐罐透明的蛇酒,蛇的姿态古怪詭異的浸泡在紅棗人參枸杞中間。
盛部道:“我買你時,裏面只有你。”
帝厭化成龍身,坐在他肩膀上,甩了甩尾巴,“哦,原來也有的,後來餓了就吃了。”
伯儀問:“吃完以後呢?”
帝厭:“一直餓着。”
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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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初見時,它饞的像上輩子餓死的。
見門外嘀嘀咕咕的客人終于進來了,店裏櫃臺後面偷偷摸摸窺視他們的人站了起來,這人特別魁梧,典型的北方大漢,手裏拿着把雞毛撣子,搖啊搖啊,笑的露出了八顆牙,粗狂的聲音故意捏着,喊道:“盛老板?”
伯儀差點噴出來。
盛部在微信裏和他聊過幾回,已經習慣了,面不改色道:“董老板,這次前來打擾了。”
董降和他握了手,眼睛轉向盛部肩膀上的白色小蛇,盯着纖細圓潤白皙的蛇身,“這是我那泡酒的蛇?”
盛部點頭。
董降:“不可思議,這事要是曝光,标題我都想好了,#男子買蛇酒下菜,打開瓶蓋蛇活了#或者#良心商家用蛇泡酒,N年後蛇回來報恩了#,你們喜歡哪個?我傾向第二個。”
“......”
盛部:“你只想說這些?”
董降眼裏精光乍現:“你退貨嗎,我包郵。”
盛部肩膀上的小白蛇忽然探出三角形的小腦袋,眯起了眼,董降被帝厭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想着它會動,但動起來還是有點驚悚哈哈哈。”
帝厭老神在在的眯着小綠眼,“本君認得你。”
伯儀點頭:“你畢竟被他賣了好幾次呢。”
董降謙虛道:“沒有沒有,主要還是這小妖不好賣。”
帝厭:“......”信了你個大頭鬼。
帝厭直勾勾盯着董降,綠眸像一灘深不可測的水潭,努力從漫長歲月中追憶什麽,想了片刻,帝厭頭疼的用小爪子捧住腦袋,低聲道:“老了。”
再也不是當年的青蔥嫩龍了,腦子都不好使了,有些事說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了。
董降的笑意漸漸變淡,緩緩道:“不記得也是正常,當年帝君重傷難愈,神志不清,如今很多事都該不記得了。”
盛部卻聽出了他語氣裏的失望。
帝厭眯着眼,“你果然認得本君。”
董降放下雞毛撣子,跪了下來,“等了這麽些年,帝君終得重見天日,小人恭迎帝君歸來!小人願追随帝君東山再起,重振雄風!”向着盛部和帝厭磕下了頭。
屋裏很靜,氣氛很肅穆。
片刻後,帝厭道:“你起來吧。”搞得他好像剛從監獄裏刑滿釋放一樣。
伯儀的眼睛轉了轉,“既然這樣,你也應該活了很久了,你是人還是妖?”
董降說:“小人乃是當年看守帝君的一簇燭火,得了帝君的靈力,才茍且活到現在。”
帝厭道:“你知曉什麽且一一說來。”
董降做了個請,“到後面來吧,我去關了店鋪,給各位大人備些吃食。”
店鋪的二樓是董降的家,等了一會兒,董降端着一只大盤子上來了,伯儀以為是什麽好吃的,結果發現是一大盤枸杞紅棗桂圓,還濕乎乎的,剛從某個酒瓶裏撈出來。
“帝君當年最喜歡吃這些。”董降熱情的看着帝厭。
帝厭伸爪抱了一只桂圓,沉穩如山的啃起來。
最喜歡個屁,那是酒裏沒東西吃!
盛部說:“董老板都知道些什麽?”
董降的目光在盛部和帝厭之間轉了幾圈,“讓小人想想從哪裏說起。哦,就從小人開始看守帝君那日說來吧。小人還記得那是七千年前的某一日,那日風有點大,刮的小人好幾次差點熄滅,小火苗撲簌簌的在風中抖啊抖啊,特別可憐。”
“……”
董降:“姜王手持燭火,走過一條陰沉腥濕的路,來到血腥和酒味最濃重的盡頭,小人照亮了眼前的畫面,一血衣人雙腕被穿透铐在牆上,胸口血肉模糊,被一柄劍貫穿,血水在赤腳下彙集成血泊。姜王把小人放在牆上的燭臺上,說,帝君,你快死了……”
帝厭被灌了許多烈酒,所以血和靈力不受控制般從身體裏被抽絲剝繭。
帝厭又疼又醉,笑着說:“死你二大爺。”
姜王說:“我生于神明,沒有二大爺。”
帝厭說:“人族始于天地,天地始于本君,本君就是你二大爺,你是孫子。”
姜王說:“帝君不過呈口舌之快。”
帝厭說:“你是孫子。”
姜王說:“本王會将人族發揚光大,再沒有他族能威脅到本王。”
帝厭說:“你是孫子,所以你全族都是孫子。”
盛部打住董降的回憶:“不要添油加醋,将重點。”
董降委屈:“這就是重點,他們真的讨論了很久孫子和二大爺。”
盛部看向帝厭,帝厭抱着紅枸杞望天。
伯儀由衷的贊揚,“嘴真賤。”
盛部只好讓董降繼續說。
“姜王怒不可遏,擡手抓着帝君胸口的黑劍,猛地抽了出來……”
鮮血頓時噴了出來,帝厭疼的顫抖,眼角泛紅,是真的想賤也賤不出來了。
姜王把劍丢在他腳邊,冷笑着說:“你的靈力已經耗盡了,現在只不過是個廢物,既然你還沒死,本王就讓你親眼看看本王是如何統領天地萬物。”
姜禹拿出一只水晶瓶,用從帝厭身上盜來的靈力強行将帝厭打回了原形,然後塞進瓶中,瓶口以憎惡帝厭的靈火封口。
他将水晶瓶丢在血泊中,“你就在這裏看着本王吧。”
說完,轉身離開了地牢。
帝厭在瓶中疼的蜷縮,雙眸還不肯閉起,死死的盯着牆上跳動的燭火,默然受着剜骨削肉的痛。
地牢裏血氣濃重,燭火氤氲在龍血血氣中,便有了靈,它對帝厭說:“小人受帝君之血氣生靈,願為帝君而效。”
帝厭隔着水晶瓶,望着浸泡在血龍裏的黑玉古劍尤霄,漆黑的劍身在幽森中泛過凜冽的暗光,帝厭輕聲說:“小燭火,本君不會亡,待你化成人形,将尤霄送走吧。”
帝厭微眯起綠眸,水晶瓶外的影子模模糊糊,帝厭喃喃自語的低聲說:“将有一日會有人救本王離開靈火。”
董降說:“又過了幾年,我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帶着尤霄離開地牢,那時恰逢不周山傾倒,外面地動山搖,東海揚塵,我一時不着,将尤霄掉落了,想再去尋找,就見姜王走向地牢的入口,我知曉他的來意,連忙從縫隙中鑽進地牢,帶着帝君離開了。”
果盤裏的小白龍肚皮鼓起一個枸杞大小的包,看起來吃的心滿意足。
董降說:“帝君重傷難愈,我偶然發現靈火只封帝君,不封他物,就往瓶中灌了酒,帝君酩酊大醉中會比較舒适,久而久之,我便将其僞裝成了蛇酒,躲避姜禹的追尋。”
帝厭邊吃邊聽故事,雖然自己是局中人,但仍舊吃的很舒坦,拍拍肚皮,說:“姜禹一定後悔将尤霄拔|出來,只有尤霄才能傷了本君,如今本君的靈力已經恢複了六成,他自知對付不了本君,就轉而開始尋找尤霄的下落,我們要先他一步尋到才可。”
盛部和董降點頭,伯儀舉爪要提問,“那大人是如何預言知道盛大大最後會把大人救出來的?難道又是一段不可不說的孽緣?董老板你快講講。”
董降搖頭:“帝君當時只說會有人能将他救出靈活,未提是誰。”
衆人目光看向帝厭,帝厭抱頭歪倒在盛部手心裏,“啊,老龍喝醉了,老龍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盛部沉吟說:“根據董降所說,七千年前并無我存在的痕跡。”
用手指彈了彈掌心的短腿龍,“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麽?”
帝厭的綠眸閃了閃,正要說些什麽,盛部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張菌在電話裏飛快的說:“你們在哪裏?”
盛部報了地名。
張菌說道:“我也在這裏,泰康大街江北地鐵站發現一只呲——”電話一端發出尖銳的信號擾亂聲,“……老段,攔住他,我——”
然後是張菌吃痛的喘氣,随即,電話便挂斷了。
“出事了。”盛部說。
帝厭從他身上跳起來,“泰康大街江北地鐵站?我們去看看。”
伯儀随手抓了一把桂圓塞進口袋裏,董降也跟着站了起來。
帝厭拍了一下董降的肩膀,說:“你留下,還和以前一樣不要暴露自己,我們走。”說完,帶着盛部伯儀離開了酒鋪。
董降從二樓看着他們離開,忽然背後升起一股寒意,一道靈氣化成的刀猝不及防劈在了他身上。
地鐵站裏人來人往,傍晚六點半,正好是下班高峰期。
盛部買了兩張地鐵票,和伯儀擠在通勤的人群裏,擠了一會兒就發現,他身邊逐漸空了起來,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圓,圓外面站滿了欲言又止滿臉通紅的女孩。
女孩們用手機擋着臉,窸窸窣窣的說着話。
“明星還是網紅?有暗中拍攝?”“應該是,不然太帥了。”“我偷拍了十幾張!”“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卻突然想給他生猴子。”
帝厭藏在盛部的領口裏,雙爪摟着盛部的脖子,gay聲gay氣的說,“人家也想給帥哥生猴子。”
盛部忽然從人群裏穿了過來,大步往前走,伯儀在車廂裏跟着,“去哪啊?”
盛部道:“找個地方生猴子。”
伯儀:“……”
地鐵的最後一站被警戒線拉了起來,穿着特物部工作制服的人正和警察在溝通什麽。
離得很遠,地鐵工作人員看見他們就說道:“這邊在施工,不要過來。”
特物部的人看清盛部,連忙跑過來,問了身份之後,說:“張組長被襲擊了,段組長說如果見到你們,就讓你們進去,麻煩您二位了。”
下到地鐵終點站的軌道裏,然後沿着軌道的反方向走進地鐵進不來的地方,昏暗的隧道中能聽見身後地鐵運行的呼嘯風聲。
盛部打着特物部提供的強光手電,跟着特物部的人在牆上留下來的熒光标記往裏面走。
伯儀說:“我們看起來像免費勞動力嗎?”
盛部說:“你比較像。”
“那你呢?”
“我是有錢閑的。”
“……”
帝厭的小綠眼在黑暗中冒着綠光。
伯儀嗅了嗅,“好濃的妖味,不知道什麽來頭,藏在這種地方,是老窩嗎,混的也太慘了。”
好歹它還在市裏租了個房子。
隧道裏面一片漆黑,他們走的深入,身後就也變成了黑暗,四周沒有動靜,只有腳步聲和越發難聞的妖氣。
伯儀忍了一會兒,就說:“那個叫姜禹的,之前都抓過大人一次,為什麽現在還要再抓一次?你們快和我說說話,我要被憋死了。”
盛部問:“因為他像唐僧。”
“啊?”
帝厭雖然不知道唐僧是誰,但估計和自己同病相憐,“姜禹是人,人活不了這麽久,他吸了本君的靈力才活了一段時間,靈力總有用完的一天,他捕妖,都是為了吸取靈力,所以那些妖都死于靈源幹枯。”
盛部說:“如果豬八戒的肉吃一口能讓人多活十年,那唐僧就能讓人多活一千年。”
帝厭摸摸自己纖細的龍身,我見猶憐的嘆口氣,人人都饞老龍的身子。
伯儀說:“哦,姜禹隔一陣子就要吃一口豬八戒的肉,發現既麻煩又不好吃,知道了唐僧的下落,回味起七千年前嘗過的美味,一時食指大動,于是開始瘋狂地追殺起唐僧來,但他發現唐僧已經不是七千年前的唐僧了,只好開始尋找曾經割過唐僧肉的那把刀,好讓自己有趁手的兵器再割一次唐僧肉,這樣一代入,感覺事情的條理簡明多了。”
帝厭撫摸着饞人的龍身,毫不客氣道:“那是你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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