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狹路相逢

人高腿長，體力又好，步子很快，沒多久就走了好幾百臺階，又見了亭子，倒沒有累的意思，也不需要停下，只是口太渴了。

外號蘿蔔的羅波一看亭子裏有一挺大的柚子放在地上，頓時眼睛綠了，不等其餘兩人拉住他就沖了上去讨柚子吃，相當沒皮沒臉，有因為身材跟氣質的緣故，莫名帶着幾分土匪氣質。

那幾個老板都中年了，本該最懂審時度勢，之前不想惹事，但現在看到這半大後生一副兇惡樣子來讨吃的，反應卻有些激烈。

羅波一看他們這麽兇，也下意識露出兇相。

毛毛跟他們的深爺也拾階而來，習慣了自家撒比蘿蔔跟二哈一樣跟人鬥氣，在對峙之外，他們反留意到一個面容淳樸憨厚的青年本坐在涼亭椅子上猛地站起，着急似地抱起那個原本放在地上的大柚子，還戒備地瞪着羅波，羅波一看柚子沒了，表情頓時變了。

“這……這柚子是要給我們掌櫃的吃的……抱歉。”

青年顯然有幾分害怕，可又強硬抗拒，惹得那深爺瞥了他一眼。

掌櫃的？被人叫多了什麽爺啊爺的，他從膈應到不習慣最後變成了随便，如今耳朵裏又冒出掌櫃這詞兒……也不算新鮮。

他曉得川城那什麽蜀山道街幾百家店，至少三分之一都是古玩店，有繁雜的，也有專一的，家家都有掌櫃。

但掌櫃麽……多數也都是尖嘴猴腮尖酸刻薄，要麽大腹便便狀似憨厚，但今日還遇上一個不同的，爬山還帶一個大柚子呢，有點土裏土氣的！

他挑了墨黑分明的劍眉，正要喚了羅波別丢人現眼，可羅波已經炸毛了，轉頭就瞪着那幾個中年人。

“哈，原來這不是你們的啊？那你們跟我嗆什麽啊！”

那幾個中年人悻悻，但有一人也回怼：“這柚子是那位美女要吃的，憑什麽給你吃啊。”

動物界最基本法則是争奪領地跟雌性，雄性會為此付之一切去戰鬥，當然在這裏沒那麽誇張，但至少痞子樣的羅波刺激了這些大老爺們的神經，場面莫名其妙就有些緊張了。

“女的？哪來女的？”羅波探頭探腦，覺得這些人胡瞎扯，卻又見到這幾個中年人都不理他，倒是探頭探腦往亭子左側延伸出去的青綠小道看去。

能看到一道身影，怎麽形容呢，他讀書少，不知道怎麽形容，但就是挪不開眼。

在場這麽多男人，多數都挪不開眼。

那小道也只夠一兩個人走，兩邊夾道有樹木碧葉或垂柳花絮綽綽點綴，那身影就顯得飄忽隐約了。

其實他們不說話了，小道就顯得很靜，于是就能聽清她手中相機噶擦噶擦的聲音。

她在拍照。

她眼裏的風景入境，她的側身側面也入了別人的眼，成了別人的境。

也不知是察覺到他們注視，還是拍好了她對着的那片山澗風景，她放下相機，查看了下相機的照片，低頭的時候別有幾分寧靜溫柔，似滿意了，便側頭朝這邊看來。

她顯然看到了涼亭附近的那些人，也自看到了最醒目的那個黑襯衫青年。

卓卓而立，如刀如劍。

他也在看她，目光有些挑剔。

這人不簡單，微微皺眉，她的目光轉移開，看向那個普普通通的青年。

“阿林，休息好了麽，走這條道吧。”

叫阿林的青年當然不會拒絕，忙抱了柚子跑過去，嘴裏啰裏啰嗦說着什麽，但很小心翼翼，帶着一股憨厚，而那女子也很有耐心，并不覺得他啰嗦，跟他說着說着走遠了。

隐隐能聽見那溫柔清涼的聲音像是纏繞青山綠腰的綢帶，涼涼的，柔柔的，頗有些纏綿的意味。

她一走，那些中年人就齊齊對了下眼，竟也跟中邪了似的走上了那小道。

柚子沒了，羅波很有幾分執念，也要拔腿跟上去，被那毛毛拽住了。

那深爺眼簾一擡，睨着他：“你跟上去做什麽？”

“啊？他們都走那小道捷徑，我們幹嘛不走啊。”

“誰跟你說那是捷徑？”

秦以深也懶得跟羅波這二傻子多說，拔腿往上走。

羅波很撓撓頭，不得不跟着，但還嘟嘟囔囔，旁邊的毛毛不耐煩，跟他掰扯了起來。

重點從那小道到柚子到那些油膩膩的老爺們又到那個看起來像是從畫裏走出的女人。

隔着一些距離，肯定看得不夠仔細，但肯定是個極好看的女人，那身段，那聲音……

似水入骨十分啊。

“但我覺得太弱了，一看就是身體不太好的，風一吹就能飄走似的，還有那腰，手一掐就能斷吧！”羅波還挺挑剔，對于那位美人的身板不太滿意。

“人家那是柳腰，多少女人絕食苦練……就你沒見識！土鼈！”

“啥妖？楊柳妖精啊？人家不就瘦點嘛，你這人怎麽還罵人家是妖怪！死毛毛，你真刻薄！難怪單身！”

“……”難道你特麽雙身？？

秦以深沒搭理後面兩人的争論，只想起剛剛驚鴻一瞥的女人。

臉沒看清楚，但的确是纖細無比的柳腰。

弱質芊芊，一掐就斷。

跟豆腐似的，也就那樣吧。

“那幾個老男人跟在她後面，不會是想做壞事吧。”羅波嘟嘟囔囔，毛毛卻說那幾個男人有色心沒色膽，何況這山裏人這麽多，不至于。

萬一呢？

但……與他何幹！秦以深不置可否，步子繼續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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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道人是少啊，都不用擠着上去了，風景也好，還是掌櫃的厲害。”林棟對自家老板是分外贊美，但沈念心也只是一邊走一邊拍照，聞言回頭朝他笑了笑。

“我只是不喜歡爬山而已。”

“啊？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爬不動，累。”說着，她不走了。

走不動了。

這才走了多久啊我的天！而且您還是走幾步就停下拍一會照的！

“我也爬階梯了。”她解釋得挺認真。

林棟愣了一下，頓時憋不住笑，“額，這也不怪掌櫃的，您看您這麽瘦，一看就顯得體能不太好的樣子。”

你這話瘦子大概不愛聽而胖紙會很開心。

沈念心無奈，輕輕搖晃了下手裏的相機，“虛弱得很明顯，所以才拿個相機僞裝成文化人，這樣就不會暴露我動不動就爬不動的窘迫。”

“掌櫃的本來就是文化人……”

他正要說什麽，那幾個油膩膩的中年人上來了，擺明了是想搭讪占便宜，話裏話外閑扯個不停，小道又狹窄，惹得林棟有些煩躁，沈念心秀美微蹙，這幾人是有些難纏。

不過目光一轉，她看向外頭走來的幾個男人。

很奇怪，這平常不怎麽有人走的小道一下子趕來了一波又一波。

而這一波……如果說羅波那三人有點兒夾帶堂口江湖氣，那麽這一波人就是鬼祟的精英流。

因為鬼祟，所以看別人的目光也充滿疑慮，其中領頭那個平頭青年的目光在沈念心手裏的相機上落了落，目光閃爍。

他們走來，前面卻有沈念心等人擋道，于是堵住了。

油膩中年大叔們有膽搭讪美人，卻遇強則慫，下意識就讓開了道，站在旁邊空位以方便拍照的沈念心看着那個平頭青年一步步走來，擦肩而過的時候。

啪！這人的身體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肘，手裏的相機直接甩落下小道外的山壁，咕嚕兩下就掉最下面去了。

林棟氣壞了，指責對方，“诶，你這人怎麽這樣啊！”

小平頭目光一閃，狀似抱歉得說：“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沈念心看着下面已然不太可能拿到、就算拿到也已經損壞了的相機，皺皺眉……

“不是故意的也得賠錢吧。”

這話可不是沈念心說的，她轉頭，看到小道裏側竟有人拐過來，倒像是從山上下來的似的。

是那三人。

秦以深從上頭慢慢走來，他腿長，就算走得慢也到跟前了，高了小平頭一個頭，俯視他：“對不起不值錢，何況抱歉比對不起還少一個字，是你給錢還是我給你錢，心裏有數？”

什麽錢？醫藥費啊！

一句話盡顯大佬本質。

後面的羅波撸起袖子，露出精幹的手臂，做了一個健美先生的姿勢，盯着他們蠢蠢欲動，還舔舔嘴唇，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

小平頭：“……”

這是3VS6？

最終小平頭選擇退讓，給沈念心直接轉了帳，走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有些陰鸷。

“多謝這位先生幫忙。”沈念心道謝。

“有回報嗎？”

阿？沈念心驚訝，回頭看他，秦以深睨着她，“多謝兩個字也不值錢，我幫了你，你沒有回報嗎？”

這話聽起來很像電視劇裏面的橋段，林棟覺得這人在調戲自己的掌櫃。

登徒子！

林棟的臉上滿是憤怒，但沈念心面色溫軟，也只遲疑了下，提議：“那分先生一半？”

羅波跟毛毛：“……”有預感自家深爺會生氣。

秦以深剛剛遠距離看到這個女人被人欺負後柔柔弱弱的樣子就來氣，近距離看嘛，更是嬌弱得不行，哪裏哪裏都顯得不能碰，碰一下就碎了似的。

可怎麽一說話就讓他心塞呢。

一半？好大方哦！他是土匪嗎？

“我想要你……”他故意冷着嗓子說，瞧到她皺眉了，淡淡補充：“的柚子！”

沈念心：“……”

為什麽她覺得這位冷酷大佬有點賤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