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期而遇

“小懿，起床吃早飯了！”

聽到樓下傳來熟悉的叫喊，喬懿把腦袋從被窩裏鑽出來，張開雙臂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嗯~”

喬懿揉了揉眼，坐起來，好久沒睡得這樣安穩。

陌生又熟悉的房間，一睜眼就能看見牆壁上貼着的海報——上世紀的某歌星，曾經紅極一時。

她笑着輕聲說了句：“媽，早安。”

喬懿摸索着下了床，穿着睡衣光腳走出卧室，搔着亂糟糟的頭發扶着樓梯迷迷糊糊往下，廚房裏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那忙碌着。喬懿悄無聲息地走到那人身後，然後把兩只手輕輕擱在她的肩上，剛睡醒還帶着撒嬌的語氣，“冰姨，早上吃什麽啊~”

“熬了你最愛的薏米粥，香不香？”

“香~”

“快去洗漱。”

喬懿在孤兒院呆的第五個年頭，那時她才九歲，完全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有一天，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要帶她回家，“跟阿姨回家，阿姨和你媽媽是很好的朋友。”

九歲的喬懿自然不知道，就這樣，她被領養了。

那個漂亮女人就是冰姨，冰姨年輕時是市藝術團的一名舞蹈演員，雖然現在四十有餘，卻依然風韻猶存。在喬懿心裏，冰姨在她心中的分量甚至可以和母親抗衡，或者說，冰姨某種程度上就是她的母親。

冰姨給予的不僅是物質上的支持，是她打開了喬懿的心扉，如果不說，估計很難想象喬懿曾經是一名重度自閉症患者。不僅是這些，就連喬懿對母親的認知，絕大部分也是從冰姨之口得知，“……不要叫我媽媽，你只有一個媽媽，她是名很了不起的歌手，她很愛你。”

有時候喬懿會想，如果不是冰姨的出現，她可能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去生活。畢竟母親的自殺給她帶來太大的心理陰影，那時她尚且年幼，只覺得整個世界都黑暗了，只是沒想到，還有被點亮的一天。

“你想什麽？快喝粥，要涼了。”冰姨督促，然後拿起餐桌上的一份報紙看，她現在是市藝術團的副團長，偶爾負責大型舞蹈的編排，工作相對比較清閑。

“冰姨，我搬回來住怎麽樣？”

喬懿低頭用小勺攪着碗裏的粥，眼神卻往上瞟看冰姨的表情，當初自己說走就走，一離開這裏就是好幾年，估計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可現在事情應該都過去了吧？冰姨經常說，不要總是活在過去。

冰姨又翻了一頁報紙，似乎并沒有意見，“我什麽時候趕你出去了，随便。”

刀子嘴豆腐心，喬懿明白，這樣反而讓她覺得感動，“冰姨——，以前的事情……我錯了，我不應該……”

算了算了，都過去的事情也沒什麽好說的，喬懿離了座，跑去給冰姨一個大大的擁抱，“以後我陪着你好不好，再也不走了……”

“我可不信，冷不防哪天又冒出個人來把你拐跑，到時候你還記得我？”

喬懿低頭沉默。

“行了行了，跟你媽一個德行，就知道我心軟就對我裝可憐！”看着喬懿的表情，冰姨生氣也不是開心也不是，喬懿和她母親實在是太像，過去的日子又歷歷在目。“當時你媽……”

“姨，你是不是又想我媽了？”喬懿擠眉弄眼，繼續：“話說，什麽時候才能領個姨父回來？”

什麽都能提，就是不能提姨父什麽的，否則冰姨就要冷戰，這麽多年都是這樣。

“姨，你喜歡我媽嗎？”

喬懿兩條手臂交疊在餐桌上，然後下巴擱在手背，咬着唇。一開始只是開玩笑，到後來喬懿竟有些認真了，冰姨年輕時可是尤物一枚啊，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多少人想娶她？就是到現在，還有不少人在觊觎！怎麽就單身這麽多年……尤其是聽冰姨說她和自己母親的故事時，喬懿都覺得不止是普通朋友那麽簡單。

每次聽到喬懿問這個問題，冰姨不會否認但也不會承認，只是似乎神情有些失落，然後再胡扯幾句，就把話題給轉移了，喬懿也不會死纏着，只是點到為止。

冰姨又問了喬懿幾句工作上的事情，然後成功轉移話題：“……當初我讓你別入這行，你偏要，讓你別跟…那人在一起，你不聽。小懿，現在不是我不想管你，我是想讓你學會成熟……你和葉家的關系，還想一直逃避下去嗎？”

“姨，你說的不要活在過去，翻舊賬就沒意思了啊！我幹這一行是因為我喜歡，要是我真跑去當葉家小姐每天忙着豪門紛争，以後誰來陪你？至于我和姓葉的那檔子破事，我會去找他們說清楚。”

“你自己開心就好。”

越是強調什麽，就越是缺少什麽。

所以，一直活在過去的，應該是冰姨才對。

喬懿不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有些事情對她來說，确實很難釋懷，但一旦放下，那絕對是徹徹底底的，拖泥帶水不是她的風格。

鬼使神差，她現在每周會去三次孤兒院，然後嬉皮笑臉地問：“你們沈沈媽媽來了嗎？”看着小屁孩們清一色的搖頭，喬懿深深覺得，是不是被某人給放鴿子了？

如果說一開始沈言卿的出現，只是喬懿枯燥生活中的“調劑品”，那麽當她們時隔一月在劇組再遇時，兩人的關系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因為喬懿發現自己，使用不起這麽昂貴的“調劑品”。

前期宣傳的尾聲，重點一直放在女一號何琳身上，蟬聯影後曝光度本來就高，男主也是一線演員，倆人再炒炒緋聞，話題度居高不下，只是曝光了幾張海報，年度最佳cp都要出來了。

那時喬懿正傻傻地盯着公司展示牆上貼着的巨幅電影海報，嘆着氣，本來她的小臉還能在這上邊風風光光露上一回，而現在……再仔細瞧了瞧海報底部的演職員表，果然，連個主要演員都沒混上，畢竟只是個連臺詞都沒有的人肉背景。

“小喬……”

是張導的聲音。

一轉身一回頭，喬懿沒想到瑞達會是她和沈言卿再次見面的地點，一場不期而遇。

大概有十幾個人，都是劇組的，有幾個面孔喬懿還有些相熟。當時沈言卿走在最前面，被一行人簇擁着，她不是最高的，但卻最顯眼，誇張點說她比那些自帶bgm出場的人物還要吸睛。

形象氣質這麽好，不走演藝路線真是有點可惜啊~

“小喬，這位是沈制片。”

張導本來沒打算介紹的，畢竟喬懿不是主要演員，只是她呆呆站在過道中間，擋着人家路了，不得不說點什麽。

“沈……”喬懿目不轉睛注視着沈言卿，對方表情淡漠，就和陌生人一般，“您好。”

喬懿主動退到一邊，給他們讓路。

沈言卿朝着她微微點了下頭，并沒有說什麽，繼續踩着高跟鞋走了。

還記得那天她說，下次見面時會告訴自己她的名字。今天果然是知道了，就算她不說，喬懿也知道了。

喬懿怔怔地用手指觸上海報，總制片人那裏寫着：沈言卿。

原來，她就是沈言卿，森文傳媒新上任的ceo。

瑞達和森文一直是合作關系，所以沈言卿這個名字，喬懿聽過不止一次，《倒計時》總制片，森文的老總，她還有一個更為人津津樂道的身份——瑞達葉總的未婚妻。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葉總未婚妻頭頂最“綠”，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沈言卿頭頂是一片“綠”。

喬懿有點接受無能，以前常常想，葉宇那未婚妻估計是倒了八輩子黴，才碰上這麽一個千年難遇的渣男。可是，倒了八輩子黴的居然是她？她就是沈言卿。

喬懿不想摻和進葉家的事情，而且她和沈言卿的關系，充其量也只是認識而已吧？

而且既然沈言卿三十歲就能坐上ceo的位置，智商肯定是夠用的，估計葉宇是什麽樣的貨色她心裏早就明白，豪門之間的商業聯姻，豈是自己一個小平民能理解的？喬懿覺得自己又瞎操心了。

在《倒計時》正式開機半個月之後，喬懿才進組，因為她的戲份只有兩幕，一天就可以殺青，說起來還怪寒碜的。

自從那次在瑞達偶遇沈言卿後，喬懿覺得世界變“大”了，去孤兒院，一個半月也沒看見她的身影。想想也是，畢竟人家是老總，也總不能像自己一樣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往孤兒院跑吧？

出乎意料，喬懿的戲份并沒有一天殺青，因為劇組的替身演員出了點意外，耽誤了拍攝進度。

這就意味着，某人可以繼續在劇組多混一天，多吃一天劇組盒飯。喬懿其實很喜歡劇組的緊張氛圍，大家精神高度集中，幹勁十足，各司其職配合默契，只為了拍出最滿意的作品。

如果可以的話，喬懿希望每天都發生一點意外，把進度耽擱一下，這樣她就有理由天天和偶像近距離接觸。

第一天進組時，喬懿就拉着奉紗，兩人四處看，“何姐在哪？何姐在哪？”

雖然沒能和何琳對上戲，但喬懿好歹和她搭上話了，雖然奉紗表示，人家何姐根本就沒搭理她。

“何姐，我叫喬懿，我很喜歡您的表演。”

何琳正低頭在那讀劇本，身上還穿着劇中角色的警察制服，一身正氣。只是冷冷應了一聲，都沒擡頭，“嗯。”

光是一聲“嗯”就讓喬懿激動了半天，還想說幾句贊美的話來着，就被奉紗給硬生生拖走了。

“傻，你幹嘛啊~”

“喬姐，何姐看劇本時最讨厭人家打擾，剛剛何姐經紀人臉色都變了。”

影後嘛，多少會有點架子，就算被冷落喬懿也毫無怨言，反而有些佩服何琳的專業精神。

“喬姐，我看你就是……”奉紗不說了。

喬懿催：“是什麽？”

“腦殘米分。”

……

第二天，繼續前一天的進程，喬懿一大早就跑去了劇組，人家化妝師還沒來。

不過，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句話說得真沒錯，因為今天，何琳也來得很早，喬懿迫不及待想上前去搭讪。

不過，沈言卿？

何琳不是一個人，還和沈言卿肩并肩進來了，只不過兩幕戲，居然正好碰上沈言卿來監場，還……挺巧的。

“何姐，早~”

何琳只是笑笑。

“沈……總，早~”

喬懿一時竟不知道怎麽稱呼，而且覺得有些尴尬，之前自己是不是太沒大沒小了？好像還……調戲過她。想到這裏喬小姐有點淩亂……

沈言卿卻很自然：“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