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喝醉了

秋枕夢送走禦醫, 趕去前院見汪從悅。

此時還不算很晚,正值黃昏,暮霭生寒, 天邊的斜陽朦朦胧胧, 仿佛暈開的畫筆墨痕。

汪從悅大概剛剛應酬過, 身上還帶着酒氣,離得近了, 能聞到他衣衫上沾染的脂粉香氣。

他正坐在床榻上, 坐姿還算筆直,衣襟開了, 手有些顫,試了好幾次都沒把衣裳脫下來。

這估計是到教坊司或者哪個象姑館應酬去了,像這些地位比較高的官員, 一般不屑于也不敢, 跑到民間開辦的青樓楚館去。

秋枕夢眯了眯眼睛,快步上前。

“小哥哥,我幫你脫。”

她的手剛剛伸向汪從悅肩膀,汪從悅便動作極快地拍了上來, 十分精準, 力道不輕,狹長的眸子也瞪着,口齒不清:“放, 放肆!”

說着, 汪從悅居然又将衣衫合攏了, 搖搖晃晃起身,盡量維持着步子的規整,邊走邊喊小厮:“歸雁, 歸雁!”

這什麽毛病?

秋枕夢趕緊跟着走過去,問道:

“小哥哥,你這不是剛回家,又要去哪兒啊?我讓紅豆拿醒酒湯去了,你就是要出門也得先喝一碗啊!”

眼見她近前,汪從悅面色一沉,勃然道:“止步!”

他聲音較小,喊起來聲調也不高,可能別人會害怕,但秋枕夢完全沒讓他吓住。

她疾步上前,汪從悅眉毛就皺了:

“放肆,你,你曾經好歹也是世家貴女,一應禮儀分毫不差,如今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

門外急匆匆跑進來個小厮,就是素常跟着汪從悅的歸雁,躬身行禮,話都沒問出來,便聽汪從悅發作道:

“我先說了要走,為何将我安置在教坊司裏?傳話下去,把車馬備齊了走。”

“老爺,這就是家裏啊,”歸雁望了眼秋枕夢,低頭道,“您看,這不就是秋姑娘嗎?”

他攙扶着汪從悅在桌邊坐下。汪從悅閉了會兒眼,又問道:“車馬怎麽還沒備上?”

“老爺,這就是家裏啊!”歸雁苦口婆心地說。

汪從悅支持不住似的撐了頭,眉毛還皺着。

“既然是在家裏,”他含混地問,“姑娘在哪兒?”

“姑娘就在屋裏啊!”歸雁快哭了,他轉向秋枕夢,“秋姑娘,您快給老爺說句話啊!”

“小哥哥?”秋枕夢站在原地,呼喚道,“你喝醉了!”

汪從悅一拍桌子,聲音也冷了:“你怎麽還在?”

“不,不是說叫幾個人吹拉彈唱便罷,跑到客房拉拉扯扯像什麽樣,”汪從悅繼續口齒不清地吩咐,“歸雁,快把她趕走。”

“老爺,這是秋姑娘啊!”歸雁說着車轱辘話。

秋枕夢已經有些明白了。

她叫過歸雁,問道:“老爺這是幹嘛去了?是不是有什麽女子煩擾?”

好像還曾是個世家女?

“回姑娘,今日老爺與幾位同僚吃酒,去了西院。”

歸雁回頭看了看汪從悅,他已經不勝酒力,趴在桌子上了,低聲道:

“幾位老爺說西院那幾個名妓回來了,點她們過來彈琴陪酒,其中一個不知做了什麽,老爺便提前回了,一回來就喊姑娘您。”

“我知道了,去吧。”

秋枕夢幾乎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了。

就像話本裏說的那樣,官妓們陪官員喝酒,肯定是要坐在身邊的,說不定還得摸摸小手喂喂酒。

況且去了的又是內廷官員,一群宦官,動手的比例,說不定比一般官員更多。

然後汪從悅經受不住,連應酬都推了,就跑出來了。

她心裏樂呵,緩步走到汪從悅身邊,低聲道:“小哥哥。”

汪從悅像是睡熟了。

秋枕夢推了推他肩膀,本在小睡的汪從悅手比眼睛動得還快,一把攥住她手腕,旋即往旁邊一推。

這力道對秋枕夢而言不算什麽。

不過想想他平日的力氣,和自己的力氣,就能猜出來,這一下,估計對一個普通女孩子而言算是重的。

“小哥哥,你看看我是誰?”

汪從悅沒睜眼,手狠狠一拍桌子,聲音發寒:“本官不需人陪,快退下。”

想來是喝了太多。

紅豆端着一碗醒酒湯進了屋,行禮道:“老爺,姑娘,湯來了。”

這下引得汪從悅惱怒極了,厲聲罵道:“歸雁!”

剛剛那個小厮低着頭又進了屋。

“一個沒走又來一個,你去把韶舞或司樂叫來,我倒要問問他們怎麽管教的人!”

歸雁求救似的望着秋枕夢。

秋枕夢快笑出聲了,揮揮手命他們先下去,醒酒湯先放到外間堂上。

她柔聲道:“小哥哥,我是枕夢啊,你好好看看我。”

她瞅着汪從悅做出個睜眼的動作,然而沒成功。

他惱了,面上微微泛起薄紅,說話未免也重了:

“你好歹是個世家女,從小琴棋書畫都學着,為人處世也教着,對個閹宦死纏爛打,是何道理?好不知廉恥。”

秋枕夢真是又氣又笑。

“我到底怎麽做,你才覺得我是枕夢,這裏面是家?”

汪從悅不語。

她認真思索解決辦法,忽想起那天,汪從悅回來見她的時候,也是帶了一身的脂粉氣。

她還以為汪從悅變心了。

秋枕夢決定試試。

她再次靠近汪從悅,含笑問:“小哥哥身上脂粉味這麽濃,難不成是出去尋歡作樂了?”

汪從悅的防備之意煙消雲散般去了。

他抿起雙唇,用力之大,都能顯出頰邊梨渦。

“我沒有,有,有人要坐在我懷裏,我把她,推開,推開就回家了,”他語速快了不少,大着舌頭磕絆道,“我沒有尋歡作樂。”

“好好好,我相信小哥哥沒有。”秋枕夢笑着回。

她總算能走近了,手放在汪從悅肩膀上,還沒問他要不要脫了衫子,汪從悅忽然就抱住了她。

他摟着她不肯撒手,腦袋拱在秋枕夢肚腹處蹭來蹭去,好半天才道:

“你不許生氣。我,我沒有出去鬼混,只是,只是和同僚喝了幾杯酒。”

秋枕夢搓着他的臉。

不知道最近是不是事情變少了點,汪從悅瞧着疲憊,可臉上肉又比之前多了那麽一絲,摸着不盡是骨頭了。

她怪心疼的。

“小哥哥放手好不好,”秋枕夢柔聲叫他,“我抱你去床上。”

汪從悅這才掙紮着睜開了眼。

他眼神有點空,環視四周:“這是哪兒啊。”

“前院你卧房啊。”

汪從悅便又抱了秋枕夢的腰,聲音低了:“我要去後院,去你床上睡。”

秋枕夢看他的眼神有點奇異。

想不到他喝醉了以後這麽熱情!可惜不能抱着他回後院。

宮裏人,要臉的。

不然這一路上被人看見了,等汪從悅醒過來,恐怕要無地自容了。

秋枕夢敷衍他:“好的好的。”

汪從悅這才放手。

他眼睛又閉上了,坐得搖搖晃晃。

秋枕夢扶着他的後背,微微沉下腰,另一只手抄在腿下,絲毫不費力地将人抱了起來。

他長得比她高,身子卻很瘦,比她想象中的體重還要輕一些。

“回後院。”汪從悅聲音含混地囑咐。

秋枕夢滿口答應,抱着他在卧房裏轉,連轉了幾十圈,感覺這個路程如果換成直線,估計能一直走到二門裏。

她來到床前,将汪從悅輕輕放了上去。

“小哥哥,我給你寬衣?”

汪從悅不知睡過去了,還是沒聽見,躺在床上一聲不吭。

他不回應,秋枕夢就當默認了,展開被子,三下五除二,将汪從悅脫得只剩中衣,塞了進去。

她才要去拿醒酒湯,衣角就被汪從悅死死攥住了。

“小哥哥?”

“別走……”汪從悅虛着眼睛,迷迷瞪瞪的,聲音微啞,“妹,妹子,你說的循序漸進,今天,今天又該進一點了。”

秋枕夢摸了摸他的頭。

“小哥哥,你醉了,喝了醒酒湯再說。”

下一步就是脫褲子了。

他是有多不想被人看到下半身,從那次洗澡的時候就可見一斑。秋枕夢不想趁醉占汪從悅便宜。

然而汪從悅還是抓着她不肯撒手,任憑她怎麽哄,都不肯放開衣角,甚至還變本加厲,再次抱住了她。

他終于支撐着眼皮,将眼睛完全睜開了,盯着她,目光不肯挪開半點,聲音裏竟然含着幾分委屈:“妹子,你定是嫌我了。”

“我怎麽會嫌你呢?你這是醉了,我給你端醒酒湯。”

這聲哄根本就不管用,汪從悅抱她抱得更緊了,聲音透着軟:

“你就是嫌我。我,我一個閹人,也就穿上衣裳,看着像個正常男子,你瞧着才喜歡,若是看,看見了,定會厭惡我的,你也明白,是以不肯看。”

要不是秋枕夢沒那些話本裏神仙錄音留影的本事,她真想把汪從悅這句話給保存下來,等他酒醒了之後,好好讓他聽一聽,以便盡早達成循序漸進的最後一步。

然而他喝醉了!

作為一個正經女子,秋枕夢不打算趁人之危。

她和汪從悅僵持片刻,終于服軟:“行,你先放手。”

汪從悅慢吞吞地放開了她。

秋枕夢幫他脫了上半身的衣裳,轉頭就要溜。喝醉了的汪從悅眼疾手快,堪稱身手了得,一把又抓住她。

他指責道:“妹子,你說話不算數。”

秋枕夢簡直無法言語了。

“怎麽不算數呢?”

她好言勸慰,以免汪從悅醒來後悔:

“小哥哥,循序漸進,也不能一下就到最後一步是不是?你先放了我,我給你拿醒酒湯。”

酒醉之人分外難纏。

汪從悅松了一只手,摸在褲腰上,眼睛重新閉上了,說話越發不清楚。

他道:“你說得不對,還,還不到最後一步,上回脫了上身衣裳抱在一起,這回,這回該,該我脫了衣裳,給你看了。”

和喝醉了的說不通。秋枕夢試圖掰開他的手。

汪從悅感受着她的動作,剛下去的手又抱了上來,聲音裏委屈都要漫出來了:“今天一定要給你看,很醜,妹子不許嫌我。”

作者有話要說:  刷新了十幾分鐘才刷出頁面……

耽誤我更新的時間!玄學蹭不到啦!

還是打不開互動活動下的選項,我就不說名字了。

感謝小可愛們的雷和營養液!!!

還有昨天欠的一更,晚點放!大概在23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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