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七十
霧氣藹藹的前方,郗苓隐約看見一張臉。
那個人工作時會架着一副黑框眼鏡,而在平時,五官端正的臉上總打理地幹幹淨淨,不染一絲塵埃,他的眉毛很濃很彎,笑起來像兩彎新月,雖然他平常極少笑,但在郗苓的印象中,每次這個人看着自己時,一直都是面帶微笑的。
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就見過他,那時候爸爸跟他是至交好友,他常常會來家裏做客,比起鋒芒外露的郗茯,他更喜歡安靜懂事的小郗苓,每次來做客,都會給他帶很多玩具,然後親昵地捏捏他的小臉蛋,讓他坐在自己大腿上,一臉慈愛地教他玩新買的玩具。
那時候郗苓只覺得,這個叔叔人真好。
再大一些,那個人會有意無意地等郗苓放學,再開車送他回家,郗苓每次坐進那人的副駕駛座上,都能發現一大包零食,還有新玩具。
直到單純的郗苓總愛把雜七雜八的陌生人領回家,被父親嚴厲教訓後,郗苓就沒敢再坐那個人的車了,從那一刻起,除了爸爸和姐姐,他對身邊所有人都有防備,也變得不怎麽愛說話,如果有什麽事兒,往往都會選擇藏在心裏。
再然後,就是爸爸的意外猝死,當時郗苓在父親的墳前暈過去,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那個人的臉,他對郗苓噓寒問暖,照顧有加,那時候姐姐忙着處理爸爸的後事,根本無暇顧及病重的郗苓,郗苓就是在這個人的悉心照料下,逐漸恢複健康。
從此以後,每到逢年過節,這個人都會拎着很多東西上他們家拜訪,美其名曰他們的父親不在了,自己身為郗總生前最好的朋友,理應替他照顧姐弟倆。
對他的照顧,姐弟倆一直心存感激,每當他登門拜訪時,郗茯郗苓都會十分熱情地招待他,直到有一天,郗茯沒有忍住,把爸爸公司破産的真相告訴了郗苓。
那一刻,郗苓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原來人與人之間,表面言笑晏晏,背後卻存在着那麽多醜陋的謊言和虛假。
當他從英國學成歸來後,他主動拜訪那個人,幾年的磨練,早就将他養成如伏鸾隐鹄一般沉穩的隐士,他将這個秘密深藏,換上卑躬屈膝的面容,可憐巴巴地說父親不在了,在國內沒有什麽關系,對方身居高官,或許能想辦法為自己謀一份合适的職位。
那個人沒有料到,一向高冷孤傲的郗苓,竟然會低聲下氣地來求自己,他受寵若驚,掩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把拉過郗苓冰涼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裏慢慢捂熱,并一字一句地保證,自己一定會關照好他的前程。
末了,他向郗苓提出一個要求。
世上本就沒有免費的午餐,郗苓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但是,他絲毫不覺得難過,反倒為對方終于露出真面目而松了口氣。
回到家後,他雙手撐在冰涼的瓷磚上,對準馬桶嘔吐不止,待好不容易恢複後,他拿出消毒水,仔仔細細把被那人握過的手洗了七八遍,方才作罷。
只要想到那個人小時候送自己的玩具、零食,長大後在床邊對他無微不至的照料,自己低聲下氣時,那人貼向他噴出的氣息,他就覺得惡心無比,到了現在,演變成只要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就會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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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殺人不犯法,他早已把那人大卸八塊。
幾天後,郗苓同意了那個人的請求,并表示當天晚上就能出現在他們約定的酒店。
淩亂的床、暧昧的光線、赤|露的身體、還有此起彼伏的摁動快門的聲音……統統是郗苓記憶裏最肮髒的部分。
緊跟着,又是一陣朦胧的白霧,郗苓在那團霧氣中不斷奔跑,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突然,旁邊的白霧裏伸出一只手,将他緊緊拽住。
郗苓被拽得猛然一個踉跄,他奮力掙脫那只手,不顧一切地大聲叫喊:“放開我,你放開我!”
“你跑什麽?”一個熟悉的聲音充斥耳膜。
郗苓驚詫地轉過頭,直直對上一雙熟悉的清秀大眼睛,那深不見底的瞳仁裏全是困惑。
“常欽!”郗苓大喊一聲,原本的驚恐淡然無存,周身頓時被一陣暖意,他張開雙手,想要把對方緊緊擁進懷裏。
孰料,見郗苓沖過來,常欽卻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最後在安全距離外站定。“你做了什麽?”他怒目圓睜,嚴厲地質問。
“我……”郗苓慌張地辯駁,“我什麽也沒做。”
“你撒謊!”常欽怒喝一聲。
郗苓怔怔地睜大雙眼,眼睜睜地看着眼前人被厚重的迷霧一點點包圍。
“我什麽也沒做。”郗苓翕動薄唇,喃喃重複道。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麽?”常欽冷哼一聲。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麽?”另一個低沉的男聲跟着響起,像回音般,緊随着常欽的尾音出現。
郗苓四處張望,卻不見除常欽之外任何人。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麽?”這句話又被重複了一遍,這次的聲音又來自常欽。
常欽面無表情地說完這句話,看向郗苓的眼神中蓄滿了狠戾,讓郗苓回想起第一次遇見他時,對方臉上那随時能把人踩在腳下的陰冷。
郗苓被這尖銳的視線刺得一陣哆嗦,心髒砰砰直跳,雙唇卻倔強地死死抿住,沒有為自己辯解一聲。
見對方這副固執的模樣,常欽的胸膛憤怒地劇烈起伏,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徑直掉頭離去。
煙霧袅袅,視野促狹,在郗苓不錯眼珠的凝視中,那寬厚的背影漸行漸遠。
許久之後,郗苓癡癡地吐出兩個字:“常欽……”
“常欽!”郗苓喊着這個名字,生生從睡夢中醒過來。
他用手背擦拭額頭,發現竟然一手的汗水。
旁邊的位置空無一人,常欽早就出門了。
郗苓歪過頭,發現空着的枕頭上躺着一張白紙,他拿過來,幾個清秀的字體躍然紙上:我走了,記得要想我,但不要太想我,這幾天照顧好自己,乖。後面畫了個親吻狀的嘴唇。
噩夢的陰霾一掃而空,郗苓咧嘴一笑,把紙拿到嘴邊,對準那個幼稚的嘴唇親了一口。
他從床上坐起來 ,忽覺頭痛欲裂。
昨天在洗手間吐完之後,他一直都覺得萎靡不振,又怕被常欽發現異樣,只好強裝鎮定,就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一樣,替他收拾好行李,又陪他打完那局半途而廢的游戲,最後拖着疲憊的身子昏昏睡去。
昨天兩個人在客廳裏玩兒了一把,陽臺的窗戶沒有關嚴,絲絲涼風吹進屋內,郗苓又光着身子,滿身的汗被風一吹,很容易就感冒了,自從上次給父親掃完墓被大雨澆成落湯雞,腦袋整整燒了四天,他落下了後遺症,只要一感冒就會發燒,為此,常欽平常都會格外小心,把他照料地無微不至,生怕他一受涼,又得強拖着去醫院打吊針。
結果,常欽前腳剛一離開,郗苓後腳就病倒了。
他拖着沉重的腦袋從床上爬起來,為自己沖了一杯感冒沖劑,好在今天是周日,他不用去公司上班,又不願意去醫院打針,于是幹脆披了條毛毯,捧着杯熱水,拿出手機跟常欽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聊完之後,直接丢開手機,窩倒在沙發上煲美劇。
過了中午,他燒糊的腦袋開始昏昏欲睡起來,于是直接躺倒在沙發上睡到了傍晚,結果一覺睡醒,腦袋燒得越發嚴重。
“我!不!要!去!醫!院!”郗苓倔強地自言自語,仗着常欽不在家沒人管他,他自己跟自己耍起了小性子,随便吞了兩顆退燒藥,叫了一份簡單的外賣解決完晚飯,繼續倒頭睡覺。
一直睡到第二天,他被接二連三的手機震動吵醒。
“喂?”他摁下通話鍵,鼻音很重地應了一聲。
“郗苓,你怎麽了?打了幾個電話你都不接,”電話那頭傳來Vincent的聲音,對方焦急地說道,“上班時間都過去整整一小時了,還不見你人,常欽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口氣聽上去挺擔心的。”
郗苓艱難地清了清喉嚨,高燒加昏沉的睡眠讓他喉間幹得難受,他啞聲道:“葉老板,我生病了,想跟你請一天假。”
“病了?嚴重麽?”Vincent擔心地問。
“不嚴重,睡一覺就好了,”郗苓回道,跟着又問了句,“你到底準我假?”
“準,準,當然準,我會跟你們部門的人說一聲,你現在在家裏麽?等着我,我馬上過去。”Vincent語速很快地說道。
“你不用……”郗苓剛想說你不用來了,電話就被對方挂斷。
他嘆口氣,發現通話記錄裏一大串未接電話,一溜下去全是“常欽”這兩個顯示成紅色的字,他看了眼來電時間,正好是在自己吃了退燒藥睡着後,一直到Vincent來電前,想必自己在藥物作用下睡死過去,連手機震動都感覺不到。
他又打開收件箱,發現裏面有好幾條未讀消息,其中大部分來自常欽。
【寶貝兒,我剛吃完晚飯,你現在在做什麽呢?】
【怎麽不理我?吃飯了麽?】
【人呢?】
【?】
【是不是睡着了?這幾天天涼,記得蓋好被子,別感冒了。】
【寶貝兒我好想你。】
【郗苓!】
【我說我想你了,你倒是回句話呀!】
【郗苓郗苓郗苓,寶貝寶貝寶貝!】
【真的睡了麽?你平時都不會睡這麽早啊,是不是生病了?】
【打了你好幾個電話都沒人接,寶貝你倒是吱一聲。】
【親愛的我很擔心你的,見到消息趕緊回複我。】
【……】
【你到底怎麽了?說話呀!】
【再不說話我跟你翻臉了。】
【說到做到。】
【我真的翻臉了!】
【翻臉了!】
【來不及了,你再道歉也沒用了,我已經翻臉了!】
最後以一個怒火中燒的表情終結。
郗苓忍不住笑出聲,罵了句“幼稚”。
剛要收回手機,手機又歡快地震起來,這次是常欽。
郗苓吓了一跳,急忙穩定情緒,摁下通話鍵。
“你總算接電話了!快急死我了!”聽筒那邊的常欽聽起來十分暴躁,郗苓抱着手機想,如果聽筒能聯通兩個人的話,對方此時鐵定已經把手伸過來掐死自己了。
“咦,你不是已經跟我翻臉了麽?”郗苓好笑道,明知對方怒火中燒,還是忍不住想逗他。
“郗苓!你純心想氣死我是不是!”常欽果真怒火中燒了。
“對不起,昨晚睡得早,手機關了靜音,沒聽到震動。”郗苓急忙正經地解釋道。
常欽顯然松了口氣,語氣稍有些緩和,但擔心的情緒絲毫不減:“你是不是病了,聽上去怎麽鼻音這麽重?”
郗苓本想說沒有生病,一想到憑常欽的智商,肯定很快就會把自己識破,到時可能把他惹得越發生氣,只好老實回答:“有點,感冒,不過現在好多了。”
常欽嘆了口氣,揪心地說:“你說你,怎麽我一不在你就這個樣子,你讓我以後怎麽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
“那你就永遠別出差,天天守在我身邊陪着我。”郗苓無理取鬧道。
常欽被對方鬧得完全沒脾氣了,猝不及防甜遍全身,他掩不住笑意盎然,囑咐道:“你乖乖在家養病,實在不行就跟公司請一天假,我還在開會呢,不能躲在外面講太久電話,等我空閑了再打給你,乖。”
“好。”郗苓回答。
常欽正要挂掉電話,只聽對方突然沒來由地問了句,“合約談得順利麽?”
“很順利。”常欽的口氣充滿了興奮,“已經談得差不多了,下午就能簽,相關文件明天會送到你們手上。”
郗苓突然感覺心髒像被人挖空了一塊,疼痛不已,他忍住鑽心的疼痛,緩緩回答:“那就好。”。
挂斷電話,前天早上的夢境立馬飄進腦海裏,他猛然甩了甩頭,不願意再回到那不堪的記憶中。
沒一會兒門鈴響了,Vincent效率很高地出現在門外。
“我正想說你不用來了,我沒什麽事兒。”郗苓打開門,轉身邊走邊說。
Vincent反手關上門,把郗苓拉回來,後者渾身乏力,被他一拽就在原地打了個踉跄,Vincent趕忙扶住他,看着他燒得通紅的臉,眉頭緊擰,用手背在他滾燙的額頭上碰了碰。
“這麽燙,還說沒事!”Vincent怒喝一聲。
郗苓掙脫他的手,輕描淡寫地回答:“發燒對于我來說就跟家常便飯一樣,時不時來一陣,吃了藥就好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麽?”Vincent突然在他身後喊了一句。
郗苓只覺得整個人被猛烈地一擊,他呆愣在原地,狠狠揪住睡衣前襟。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麽?”他腦海中環繞的,全是夢境裏常欽和另一個人混雜的聲音。
半晌,他轉過身,冷冷地看向Vincent,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不信就算。”
Vincent被他瞪得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對方,他強壓住那股莫名的怨氣,兩三步走到郗苓面前,耐心地解釋道:“我不是說我不信你,是常欽特意在電話裏關照我,說你為了能不上醫院,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他一而再地叮囑我,如果發現你發燒,拖也得把你拖到醫院。”
郗苓也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過于激烈,他心虛地移開視線,不輕不重地哦了一聲。
Vincent妥協地嘆口氣,聲音越發柔和:“你去床上躺着吧,我給你買點兒吃的,鑰匙給我,省得一會兒你還得替我開門。”
郗苓指了指玄關處的置物架,示意鑰匙在那兒。
Vincent又擔心地看了他片刻,最後關門離開。
Vincent在郗苓家裏呆了一整天,吃完午飯,見郗苓的熱度依舊沒退,執意把他拉去醫院打吊瓶,期間常欽又打來幾個電話,聽着電話裏郗苓有氣無力的聲音,一顆心揪得不行。
“你怎麽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周二,他們結束工作坐上回程的火車,蔣立達見常欽這幾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眼袋下挂着兩團青黑的陰影,忍不住問道。
“沒事。”常欽強顏歡笑。
蔣立達沒再多問,開口提起另一件事兒:“這幾天人多口雜,我不方便跟你說,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有些事兒,我不得不提醒你。”
“什麽事?”見對方一臉嚴肅的樣子,常欽忍不住跟着緊張起來。
蔣立達思慮片刻,緩緩開口:“你跟郗律師,是不是關系挺好的?”
常欽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跟郗苓的關系難道被發現了?轉念一想,沒道理啊,郗苓現在跟“晨曦”完全沒有瓜葛了,從英國回來後,也再也沒在公司出現過,蔣立達怎麽可能發現。
見對方一臉不安,蔣立達笑了笑,拍拍常欽的手背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平時,還是不要跟郗律師走得太近為好。”
“為什麽?”常欽不解地看向他。
蔣立達盯着對方茫然的眼睛審視了許久,最後嘆口氣,像下定了什麽決心般,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遞到常欽手中。
常欽狐疑地接過來,低頭看了一眼。
這是張豔照。
照片裏,兩個赤身裸|體的男人緊緊摟在一起,其中一張臉非常好認,一看就是張名遠,只見他微眯着眼,把相片上另一個身型瘦弱的男子壓在身下,臉上表情是無盡的陶醉,而被他壓住的那名男子,皮膚白皙,骨骼鮮明,大半張臉被張名遠遮住,只露出尖削的下巴。
常欽的手忍不住一哆嗦,差點把手機掉在地上。
那男子的大半張臉都被遮住,看不出究竟是不是郗苓,而且照片的清晰度也不是太高,唯有那膚色和那細長的下巴,确實與郗苓如出一轍。常欽放大圖片,仍舊無法辨認出那張臉。
常欽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不崩裂,一開口,聲音抖得極明顯:“蔣總,您憑什麽認定下面這個人就是郗律師,壓根就沒有露出整張臉。”
蔣立達顯然料到對方會不相信,不鹹不淡地回答:“你看看發件人。”
常欽重新看向手機,拇指一點,照片自動縮小,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對話框,他瞥了眼屏幕頂端,“郗律師”三個字赫然躍入眼簾,而這張照片的發布時間竟然是三年前,他剛剛接手文化村項目的時候。
“如果你仍舊不信,可以點進去确認下是不是郗律師。”蔣立達提醒道。
完全用不着對方提醒,常欽早就點進了詳細資料,核對了好多遍,最後不得不承認,這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賬號,确确實實就是郗苓。
如果照片上的人是郗苓,他為什麽要把這種照片發給蔣立達,究竟是出于何目的?
如果照片上的人不是郗苓,那麽如此私密的照片他又是哪來的?
常欽只覺得渾身冰冷,萬般思緒纏繞在胸口,堵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把手機還給蔣立達,不願意再說一個字,雙眼無神地目視前方。
蔣立達就像沒有察覺常欽越來越煞白的臉,繼續說:“你一定很奇怪,郗律師當年為什麽會傳這樣一張照片給我,其實張局的性取向一直不算什麽新聞,幾個熟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個固定的男性伴侶,只是倆人行事低調,張局也從不把他帶到人前,所以一直都只是傳聞,沒有實證,郗律師之所以會傳這張照片給我,只是讓我明白他跟張局之間的關系,還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就是,郗律師之所以會加入我們一起合作文化村項目,全靠張局在背後提攜。”
聽到此,常欽頓覺五雷轟頂。
“其實就算郗律師不把這樣的照片發給我,我也肯定同意讓他加入,本來嘛,既然是張局推薦的,我們怎麽樣都會接受,沒想到的是,郗律師為了能得到這個項目的掌控權,竟然如此不折手段……這件事兒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以前之所以不告訴你,是因為看你跟郗律師關系一般,就沒必要提醒你,上次你被誣陷,郗律師替你跑腿的事兒我都有所耳聞,現在我們跟他很快又要有交集,不管怎麽說,我都該提醒你注意一些,張局這個人心眼不壞,就是特別愛吃醋,你跟郗律師別走得太近,萬一最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就不好了。”
“對不起,蔣總,我想去下洗手間。”常欽不願意再聽下去,他倉皇打斷蔣立達,也顧不上什麽禮節,二話不說直奔車廂內的洗手間而去。
剛一鎖上門,他就攥緊拳頭,重重地擊向牆上的鏡子,後者随之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玻璃很快碎成四分五裂。
常欽怔怔地望向鏡子中自己殘缺不全的臉,冷冷地幹笑了幾聲。
世間百态,人情冷暖,世人角色還真是為謊言而上,到頭來,原來自己才是最腦殘的那個。
他打開水龍頭,冷靜地把手背上的的血水和玻璃渣沖幹淨,然後抽出一大團紙巾,慢慢把傷口擦拭幹淨,就像擦除他跟郗苓之間所有的美好回憶,接着,他開門走出去找乘務員,表示自己剛才不小心打碎了洗手間裏的鏡子,願意承擔全部的賠償。乘務員倒是沒有責怪他,反倒被他手背上那猙獰的傷口吓了一跳,急忙取出藥箱,簡單地給他用酒精消毒。
刺激的酒精一觸碰那翻卷在外的血肉,火辣辣的疼痛頓時直鑽心扉,常欽渾身一抽,死死咬住下唇,強忍住沒吭一聲。
處理好傷口後,常欽謝過乘務員,趁對方背對着自己收拾藥箱時,悄然丢下三張百元大鈔,轉身離去。
蔣立達見常欽遲遲不出現,急出一身汗,此時見到過道裏的他迎面走來,緊繃的神色終于放松了些,常欽剛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問:“你這是去哪了,快急死我了,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不接,我都差點廣播找人了。”
“出了點小意外,沒事兒。”常欽輕描淡寫地回答,從乘務室出來,他特意拉長衣袖遮住手上的紗布,生怕對方發現又要問東問西,他現在真是一個字兒也不想說。
蔣立達見對方面色不虞,也沒再追問什麽,識趣地閉了嘴。
常欽總算讨得清靜,扭過頭,望向車窗外呼嘯而過的田地,陷入長久的沉思。
本來,他應該直接打電話給郗苓,質問這件事兒的來龍去脈。
但是當下的他實在是太疲憊了,疲憊地什麽也不想知道。
常欽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捱到下車,到站後,他揉了揉酸脹的脖子,随人流走向大廳。
原本考慮到郗苓正發着燒,便沒有通知他自己幾點上車了,想着等到家,給對方一個驚喜,
現在,他茫然地随波逐流,突然不知該去哪兒。
“公司有司機來接我們,送你去哪兒?”蔣立達問道。
常欽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報了個地址。
郗苓身上披了一條厚毛毯,手裏捧着杯熱水,因為發燒而引起喉嚨發炎,此時正坐在沙發上咳嗽不止。
大門突然被人用鑰匙打開,跟着又被鎖上,随後一個修長的身影走進客廳,在郗苓面前灑下一大片陰影。
郗苓正翻閱手裏的專業書,頭也不擡地說:“粥買回來了?”
見對方半天沒有動靜,郗苓疑惑地擡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燃着怒火的眼眸內。
“常欽……”他張了張嘴,含糊地喊出聲。
常欽眉頭緊鎖,居高臨下地看向郗苓,原本靈動的大眼睛此時半眯着,眼尾一抽一抽地跳動,他雙唇緊抿,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郗苓身形一滞,恍惚間,眼前這張臉,跟睡夢中那張冷冽的臉完全重合。
常欽緊緊凝視着郗苓因發燒而微微發紅的臉,許久之後,冷聲說道:“你以為來的人是誰,張名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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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大家感到不适,提前劇透:郗律師絕對是純!潔!的!信我!順便大家也可以猜一下照片上的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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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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