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機會
楊舒玄慌張狡辯道:“只是不慎, 被奔跑中的內侍給撞到……”
穆辭:“一宮之主, 誰敢撞你, 即便真是被撞,為何不尋太醫來看?你心腹的半吊子醫術到底有沒有用, 這麽久了, 你難道還不知嗎?”
穆辭轉身跪求:“太後, 請準許內侍給楊舒玄驗看, 他身上是否有被木板擊傷的痕跡?”
當日是如何打傷那人的, 穆辭還記得,是他一掌擊碎了門,令那人被斷裂的木板震傷。
穆辭的請求有些奇怪, 但楊妃在深宮之中受了重傷更奇怪, 太後仍是應了。
楊妃不斷抗拒,被幾名內侍押着,去一旁的偏殿驗看過之後,內侍們把衣衫不整的楊妃推出來, 均道:“的确如宸妃所言。”
穆辭此刻也瞧見了,楊舒玄胸前一道道駭人的紫紅色印記, 原本這傷不會這般顯眼,楊妃怕被外人瞧出端倪,不肯喚太醫診治, 越拖越久, 就成了如今的樣子。
穆辭已證實了心中所想, 請太後屏退左右。
太後謹慎道:“宸妃, 這傷是怎麽回事,你想說什麽?”
穆辭道:“數月前,皇上為賊人所擄,臣卿擊傷了其中一個。楊舒玄身上的傷,應是臣卿造成的。”
太後神色一凜,他知道為賊人所擄是何意,難道穆辭是指,葉致下了媚藥,楊妃也參與其中?
那陣子楊舒玄被禁了足,怎麽可能?
可是太後亦想起來,楊舒玄質疑龍嗣來歷不明,也曾提到過皇帝被擄走,個中詳情仿佛親眼所見。哪會那麽巧,皇上被賊人擄走,卻被楊家下人撞見了!
太醫對楊妃的傷勢也有說明,的确是重傷未愈,這般嚴重若真沒什麽,楊妃為何要藏着掖着——既是禁足,那是如何受傷的?
太後又想起來一件事,皇帝遭遇賊人那一日,他在宣德殿坐等溜出宮的皇帝歸來,原本他并未想到皇帝會偷偷溜出去,而是因為“偶爾”聽見兩個內侍閑聊,質疑皇帝每次在瑞雪軒待得太久,令他無端起了疑心,那似乎也是在承明宮附近。
還有七夕時,幾位妃子去瑞雪軒攔截皇帝,楊妃禁足自是未去,但太後透過李貴姬,得知是楊妃往喬妃宮裏送了信,他以為到底是争寵,無傷大雅,也未加幹涉,可是如今想來,不就是楊妃躲在承明宮,指使那幾個去刺探皇帝的虛實?
禁足之後仍能生事,說不定也能混出宮去。太後被楊舒玄惡心到了,寒聲道:“你确定?”
穆辭垂眸:“臣卿确定。”
其實葉安仔細回想一下應能比他更确定,只是穆辭不願再讓小安憶起當日,故而并未在皇帝面前提起。
葉致和崔岚在宮中有幫手,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只是這兩個人入獄之後一心求死,什麽都不肯說,穆辭只能令暗衛逐步把排查到的可疑之人逐出宮去。
可若是皇帝的男妃與外人勾結,就并非暗衛能處理了。穆辭一發現楊妃有異心,就決定不論如何都要除掉他。
楊舒玄擦去嘴角的血跡,拒不認罪:“穆辭,你與喬雲霆聯手害我還不夠,又在給我按什麽罪名?”
穆辭嫌惡地掃了他一眼:“你自己心裏清楚,這傷是如何來的。”
楊舒玄忽然咧嘴笑了笑,仍是道:“這傷就是我不慎被撞的。”
他已跌落谷底,整個人都豁出去了,也不再跪着祈求太後的憐憫,站起身來,仿佛變了一個人,倨傲地乜了穆辭一眼,輕聲道:“說到底,這也是你的一面之詞。我死都不認,你又能奈我何?我爹是太師,三公之首,沒有十足的證據,便是太後也處置不了我,你頂多以謀害龍嗣之名,去我淑妃之位,可終究沒有逮到我親自動手,而是我宮裏的下人。宸妃,你不懂宮廷,這種情形我通常只是受人蒙蔽,一時不察罷了。”
穆辭咬牙,妄圖染指君王的确不能放到明面上來說,所以他才想以謀害龍嗣的罪名釘死楊妃,可是楊妃卻巧舌如簧。穆辭到底是做過廷尉史的,思索片刻,勾唇道:“好,那究竟是何人令你受傷?你說出來,立刻便派人核實。若是你自己撞自己,那也煩請你再撞一次,看不能再有同樣的傷。”
楊妃面孔曲扭,低吼道:“穆辭,我的傷到底與你有何關系,你為何非要揪着我不放?”
穆辭道:“我懷疑你私自出宮,綁架民間少年。廷尉處早有報案,可要令張遷張大人介入調查?”
既不能以妄圖染指君王為罪名,那換一個總可以吧?
楊妃:“……”
太後緊接着穆辭的話道:“按廷尉處的章程,既有人報過案,楊妃确該接受調查。太師應當不會說什麽。孤這就令張遷入宮。楊妃雖總在禁足,可是宮中的禁足,只是不許外出,實際上孤也未派侍衛一天十二個時辰看守,楊妃還能往外傳信,足可見承明宮的守備也該緊一緊了。”
楊舒玄臉色白了幾分,多數時候會打圓場的太後,也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太後這是相信宸妃所言了!
葉安自穆辭去了殿外,就一直在等着,左等右等不見穆辭歸來,外邊楊舒玄的聲音也沉了下去,葉安擔心穆辭壓不住楊妃,雖穆辭不欲他出殿,以免他受到沖撞,葉安仍想着去看一眼,就見到楊妃矢口否認。
葉安不覺微微愣神,穆辭為何要糾結于楊舒玄受了傷?
直到後來穆辭道出“私自出宮,綁架少年”的罪名,葉安驚駭地端詳着楊舒玄,他怎樣都沒辦法把眼前孱弱的楊妃與當初要強.暴他之人聯系在一起。
但是葉安相信穆辭,穆辭的質疑并非沒有道理,若楊妃真是隐患,留其在宮中并非明智之舉。
葉安鼓起勇氣,使勁回想當初在馬車上,在抗拒那人時的蛛絲馬跡。
他記得,曾在那人臉上見到一抹嫣紅一閃而過,楊舒玄的眼角有顆淚痣,會是此物嗎?
還有對方的身形、嗓音,都已模糊了,葉安實際還不能确認,但有一樣東西,他不會認錯。
“父後,宸妃。”
葉安鎮定地走出殿來。
楊舒玄髒污的臉朝向皇帝,如饑似渴地望着葉安,但當他的目光落在葉安隆起的腹部時,楊舒玄愣住,随後低笑出聲。
原來皇帝什麽事都沒有,就是宸妃策劃了這場戲,沖他而來。
“皇上,您怎麽來了?”
穆辭連忙扶住葉安,讓他在離太後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塞過去幾個軟墊。
葉安笑道:“父後,你們說的話朕都聽見了。不必麻煩廷尉,被綁架的少年什麽都沒記住,除了一樣,他記住了對方身上的氣味。”
穆辭會過意來,令人将楊妃押近了,他也在旁邊,随時護着葉安。
楊妃身上藥味濃重,葉安靜心辨認,苦澀的藥味掩蓋之下,是一股令人壓抑的冷香。
就是這個氣味,葉安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因每次他見楊妃,都離得遠遠的,要不就是在人多之處,再加上楊妃後來身上藥味越來越重,若非靠近了刻意去分辨,很難會發現。
再度聞到這個氣息,也令葉安逐漸想起來別的。
“朕沒穿龍袍,可他……喚朕為皇上、陛下,說明的确認識朕,他的臉上有一顆紅痣,還有,朕當時曾、踹過他那裏。”
太後回神,喚來內侍去驗看,葉安當初那腳踹得沒輕沒重,又是乘人不備,內侍來報,楊舒玄那處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能夠看得出來。
內侍一言難盡,說得極其委婉,但已能确認就是楊舒玄無疑,葉安窘了一下,當初那一腳該不會把楊妃給踢爆了吧?
太後輕咳一聲:“都不必再打啞謎了,楊舒玄,皇上已親自指認了你,你還有何話可說?”
楊舒玄許是意識到這一次是真的逃不了了,竟未再狡辯,含笑看着葉安道:“事已至此,臣卿唯有一句話想對皇上說,不知皇上肯不肯再給臣卿一個機會。”
“……不。”
葉安認出楊舒玄就是施暴之人,看見這張臉就覺得極度不适。
楊舒玄仍是笑:“臣卿本想只說給皇上一個人聽,皇上既不準,那就算了。”
“皇上。”楊舒玄輕嘆,“真是很可惜,沒能讓您懷上我的孩子。”
葉安臉黑了:“你、是因為這個才……”
“我雖是太師之子,不得聖寵,沒有龍嗣又有何用,我爹他已準備讓我弟弟入宮了,難道我與這滿宮的人争還不夠,還要與親弟弟争?這鳳位只能是我的,你不來承明宮,我就只能去尋你。禁足是個多好的借口啊,誰都不會懷疑我,我就在你身邊,對你的愛,并不比宸妃少……”
楊舒玄夢呓了一會兒,忽然不顧一切向葉安走來,似想摸一摸葉安的臉頰,穆辭哪容他放肆,內侍們一擁而上,楊舒玄最後被壓在地上時,仍竭力仰起頭,笑着用鮮血浸潤的唇遠遠印出一個吻,令葉安不寒而栗。
“阿辭哥哥,我、我……”
葉安臉色發白,他可能是被楊妃吓到了,胸口又開始悶疼,肚子也跟着隐隐作痛。
“小安!”
穆辭連忙抱起他,太醫就在隔壁,穆辭抱着葉安去找太醫了。
楊舒玄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之後,一滴眼淚,落在他嫣紅的淚痣上。
葉安肚子裏的孩子并沒有事,太醫道疼痛只是心情緊張導致,開了寧神和安胎的藥,葉安服過之後便睡下了,但是睡得極不踏實,翻來覆去不停地做着夢。
他又夢見了原身,他已能認出蘇卿淮了,仍是像旁觀者一樣,看着原身與蘇卿淮幸福地生活,葉安正想着他與穆辭也是如此,但好景不長,原身與蘇卿淮大吵了一架,原身情緒低落,有一日到了承明宮,接過了楊舒玄遞來的美酒。
承明宮的宮門緩緩合上,葉安被關在了外面,他使勁砸着門,眼淚不知為何落個不停。
此後,原身與蘇卿淮總有争吵,雖心裏仍有對方,兩個人漸行漸遠。
“小安,快醒醒!”
穆辭叫着葉安,葉安在夢裏一直在哭,把他的整條手臂都哭濕了。
“阿辭哥哥。”
葉安醒過來,茫然看了一眼穆辭,忽然抱了過來。
“做噩夢了嗎……別怕。”
穆辭摸了摸他的臉。
“我好像又夢見了過去的事,我……”
葉安甩甩頭,他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胸口悶疼,應當又是原身。
原身讓他看見了這一段過去,在他戳破了楊妃之後。
他相信原身一定也是極度後悔的,否則他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穆辭靜靜等着葉安說以前的事,葉安想來想去,紅着眼睛對他道:“阿辭哥哥,咱們以後別吵架……”
穆辭一愣,笑着道:“不吵。”
葉安道:“即便不小心真吵了,也要馬上和好,不隔夜。”
穆辭把葉安和葉安的肚子一起抱進懷裏,慎重答應他:“會馬上和好,絕不隔夜。”
葉安深深嗅聞着他身上的氣息,總算安心下來,心想他和穆辭,與原身還有蘇卿淮,肯定是不同的。
※※※※※※※※※※※※※※※※※※※※
寫一點原身。
米娜桑,不要打我,原身和小安并不是同一個人,我今晚盡力把前面的龍辇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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