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我不虛設別離,只撰寫重逢

陸謹聞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高鐵準時出發,窗外風景變幻如常。

如果我們沒有遇到的話,你會不會比現在更快樂呢?不用忍受我接到電話說走就走的失落,不用忍受每次等待我時連電話都不敢打的無聊與孤單,不用忍受我說不出口卻終将面對的離別。陸謹聞這樣想着,突然轉過頭慵懶地靠在座椅上,就這樣看着她。

蓬熙覺察到他的眼光,也回望他。這個人今天怎麽了?怪奇怪的。

“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家小姑娘真好看。”

“看來上天真的是公平的。”

“怎麽這麽說?”

“給了你好的頭腦,沒給你好的眼光呗。”蓬熙對他打趣到,順便也自嘲到。

陸謹聞聽到擡手理了理她耳垂邊的幾縷碎發,然後輕輕在她耳邊說:“真的漂亮。”

“你今天有點奇怪。”

“你剛才問我,如果命運沒有讓我們遇見......”

陸謹聞的說話聲突然被一陣廣播打斷。

“緊急播報,現十三號車廂一位小朋友腹部疼痛難忍,急尋車廂內是否有醫務人員,如果有麻煩您到十三號車廂。緊急播報,現十三號車廂......”

聽聞廣播,陸謹聞即刻起身,蓬熙擡頭看了指示牌,說:“我們在十號,十三號往後走。”

陸謹聞聽到轉身,以最快的速度向十三號車廂奔跑而去。兩個人配合的簡直是天衣無縫,一秒鐘都沒有耽誤。

蓬熙回頭看着他的身影快速消失于車廂盡頭,車內人員紛紛仰頭觀望,突然心生驕傲:他的男朋友真的是個非常優秀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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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剛剛過去那個人是不是紀錄片《24小時》裏面那個外科醫生啊。”

“你也看了那個紀錄片啊,我也看了,拍得真好,真實又生動。”

“醫生這個職業真的好帥啊!”

“什麽紀錄片啊?在哪裏看?”

......

沉默的車廂被這一點風吹草動瞬間點燃,各種評論聲不絕于耳。

大約過了兩三分鐘,蓬熙的手機突然響起,是陸謹聞的來電,她趕緊接下。

“蓬熙,我手提包裏有一個藍色的小藥箱,大概在背包中間的位置,你幫我送過來吧。”

“好的,馬上。”

挂了電話,蓬熙立刻拿起陸謹聞的手提包開始尋找。最上面是她剛剛摘下的圍巾,因為她包太小,被陸謹聞拿了去。再下面是一些文獻資料,然後再往下看——印着加州醫療中心交流邀請函字樣的文件袋。她腦海裏湧現一陣好奇,但也只是停留了一秒。再往下終于看到了那個藍色的小藥箱,她拿出之後拉好背包,便趕忙起身給他送過去。

高鐵在保定站停留三分鐘後重新出發,陸謹聞終于回來。

“怎麽樣了?”

“急性腸胃炎,已做完應急處理,需要立即手術,已經被醫護人員接走了。”

“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送藥送的很及時。”說着坐下摸了摸她的頭。

“那不算什麽的。”蓬熙突然想起那個加州醫療中心的邀請函,想問問他,結果覺得還是等他自己說比較好。

陸謹聞坐下後想把小藥箱放進手提包,突然想起來,她或許已經看到了。

“看到了?”

“什麽?”

“加州醫療中心邀請函。”

“嗯。什麽時候去啊?去多久啊?”

“一周後。去半年。”

“半年?!這麽久的嗎?你怎麽都不早些告訴我,我都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那我的畢業典禮你是不是也沒辦法參加了?”

“早就想告訴你了,但還是沒忍心。但好像最後還是讓你傷心了。”

陸謹聞說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們在一起還沒多久,她就要忍受長達半年的分別。

蓬熙看着他有些沮喪和抱歉的樣子,安慰他說:“哎呀,你不用這樣的,我上次去臺灣不是也讓你等我等了那麽久嘛,咱倆這就算扯平了。”說着義氣般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陸謹聞當然知道她是在假裝無所謂,但也不去拆穿她。因為即使拆穿,他也做不了什麽,分別還是橫亘在眼前,時鐘不走,任誰都無法跨越。

“所以在得知你要提前回北川的時候我甚至有點慶幸,這樣至少我還可以多見你幾面。”陸謹聞拉起她的手跟她說。

“那你猜猜我這麽早回來是做什麽?”

“不是實習的事情嗎?”

“也算是啦。其實有個小秘密沒告訴你,我導師給我介紹了一個編劇助理的工作,馬上就要開始後期籌備了。總編劇正好是我們學校藝術學院的趙詠聲老師,并且這個劇本的原著是我最喜歡的作家東野圭吾,然後我的導師就把我推薦過去了,正好他們也想要一些非科班出身的新鮮血液,你說我的運氣是不是很好。”

“先是拍紀錄片,然後當記者,現在又去做編劇了。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

“有啊,我不會治病救人啊。”蓬熙以崇拜的眼神看着陸謹聞,鄭重其事地說道。

陸謹聞笑着看她。

“正好趁着年輕多嘗試一些嘛,其實,說到底,我的終極夢想還是想當一個編劇吧,但是覺得肯定不那麽容易實現。所以我就走一步看一步咯,之間做不同的工作其實也是為了給創作積累素材,積累經驗啊。”

陸謹聞突然覺得,為什麽在茫茫人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遇到她,并且每一次都能對她留下深刻印象呢?遇見這件事情或許應該歸功于上天降臨的緣分,但是每次遇到她都難以移開的眼光,或許應該歸功于她特有的氣質。在陸謹聞心中,林蓬熙确實和別的女孩不太一樣。他知道她經歷過孤單又無助的時刻,但她沒有放棄自己;他知道她飽讀詩書,十八般武藝加身,但她從來沒有賣弄過學問;他知道她曾被不公正地對待過傷害過,但她從來沒有失卻內心的溫暖純良;他知道她對待感情純粹又固執,那他就為她一人守白頭,讓她那近乎真空的感情觀,在渾濁俗世裏,開出一朵百合花。

“陸醫生,我問你個十分嚴肅的問題啊。其實,我大學老師和同學知道我去拍紀錄片,去當編劇都挺驚訝的,也有些人不太理解。”

“為什麽?這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嗎?”

“因為我學金融的嘛,就收入和發展來說,肯定是做金融相關賺得多,就業發展前景也好。況且,我成績還挺好的,他們覺得可惜。其實我也不太确定我的選擇是對是錯,但是我就是覺得不這樣做我以後會遺憾的。”

“那就按照你想做的去做,不要違背自己的內心。不管你做什麽選擇,我都支持你。”

“那如果我做的選擇是錯的呢?”

“什麽才叫錯?”

“嗯.......”蓬熙托着腮想了一會兒回答說:“比如說,最後也沒混出什麽名堂。”

“那我養你好不好啊。”陸謹聞說着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寵溺地說道。

林蓬熙聽到這個回答不禁笑出聲來。

過往五六年來,蓬熙從來都是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回學校。雖然銘溪也在北川,但兩個人放假時間少有吻合,很難對上。每次坐上車,她總是習慣性地帶上耳機,強迫自己進入歌中的世界,這樣就可以暫時忘卻那些孤單。而遇到陸謹聞之後,她不再是一個人了,每次都有他陪伴着她。閑聊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列車終于抵達北川。

陸謹聞說要先送她回學校,蓬熙執意不讓。

“你家和我們學校正好分布在車站的東西兩端好不好,這樣多繞啊。”

“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正好我家離影視城比較近,這樣你每天工作起來也方便。”

“不要。”

“那就別打岔了,走吧,我先送你。”

蓬熙拗不過他,只得讓他送。

回到學校,因為還沒正式開學,所以顯得冷冷清清的,更意想不到的是,學校到處在修路,那叫一個灰塵四起啊。出租車不能進學校,所以蓬熙就讓陸謹聞直接走了,現在覺得真是慶幸,否則他要是看到這一幕,還不得好說歹說把她“拐”到自己家去啊。雖然也不是沒有一起住過,但她終歸覺得還是有些害羞的。

回到寝室之後,剛打開門,沒想到眼前的景象更讓她大跌眼鏡。

“哦買嘎!這是發生了什麽?”蓬熙沒忍住驚嘆到。寝室像是被洪水侵蝕了一下,漫了一地的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蓬熙趕緊拿起手機撥通後勤處的電話,然後在樓道裏等着。

師傅來了之後檢查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暖氣水管裂開了,才流了這麽多水。

“姑娘,這個得重新換個管道,一時半會兒換不好啊,你看看別的寝室有沒有能借宿的,要不這大冬天的,這地上的水是很快就能清掃幹淨,但是暖氣不會那麽快啊。”

“诶,好。辛苦師傅了。”

然後蓬熙先是幫着師傅把地上的水清理了,然後幫着師傅換管道,雖然她也做不了什麽,就是幫忙遞個工具什麽的。

陸謹聞到家後給她打電話。

“在哪呢?吃飯了沒有?”

“在寝室呢,還沒顧得上吃飯。你到家了?”

“嗯。”

“姑娘,幫我遞一下扳手。”維修師傅的聲音通過話筒一字不落地傳入陸謹聞的耳朵裏。

“好嘞。”蓬熙說着把扳手遞了過去。

“寝室怎麽會有男人的聲音?”陸謹聞聽到問她。

“我們寝室的暖氣管道壞了,師傅正在維修呢。”

“你把手機開免提。”

“開免提幹什麽?”

“聽話,乖。”蓬熙果然聽話地把手機開了免提。

“師傅,請問管道什麽時候能修好啊,不影響供暖吧?”

“管道馬上就修好了,但供暖估計今天夠嗆。”

“诶,好,辛苦師傅您了。”

林蓬熙終于明白,陸謹聞為什麽讓她開免提了,這個把她看得透透的“心機男”!

“我現在出發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車去,師傅這弄好我就出發。”

“那我做好飯等你。”

四十多分鐘後,林蓬熙拿着行李箱來到陸謹聞家門口,按下門鈴。

“不是知道密碼嗎?”陸謹聞說着拿過她的行李箱。

“怕你金屋藏嬌,給你個緩沖的機會。”

“嗯,你來了,可以金屋藏嬌了。”

林蓬熙內心:好吧,論套路我是真比不過你!

蓬熙換好衣服,來到廚房,看到陸謹聞正在盛湯,還哼着小曲兒。

“陸醫生,我說這都奔波一天了,你怎麽興致還那麽高呢?”

“因為我體力好,你以後就知道了。”

蓬熙聽到這句話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的意思,一下子臉紅起來。所以,我們的林蓬熙同學又搬出自己面對尴尬最得心應手的辦法,那就是轉移話題。

于是,她假裝沒聽到那句話一樣對他說:“早知道當時就聽你的話,和你一起回來了,這一天天折騰的,多浪費時間啊。”

陸謹聞把盛好的湯端出來,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說了一句:“不浪費,你直接跟我回來那叫我強人所難,現在你過來那叫我英雄救美。”

林蓬熙內心:好吧,論成語我也是比不過你!

一周的時間轉眼即逝,并且在這一周內,難得的是陸謹聞一直在等林蓬熙。因為春節前陸謹聞已經在醫院做好了交接工作,這一周回來只要處理一些瑣事并跟進研究方向,所以時間相對比較清閑。但林蓬熙就不一樣了,自從進了編劇組,那可謂是起早貪黑啊。但不管早上多早,晚上多晚,陸謹聞都是親自接送,蓬熙自然覺得心疼。陸謹聞卻安慰她道:這就叫冤冤相報何時了,看來是以前你等我那麽多次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這是難得給我個機會讓我将功贖罪呢。

終于還是到了快要分別的日子。臨別前一晚,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但蓬熙卻什麽都看不進去,一想到将要面臨的長達半年的分離,她就覺得一切都了無意趣。

“陸醫生,我明天走不開,不能去送你了。”

“這樣也好,要不然我怎麽舍得走啊。”

“你在國外,要記得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只顧着科研然後把自己的身體都搞垮了,就當是為我,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知道了。你也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我回來可是要檢查的。”陸謹聞說着捏了捏她的臉蛋,眼裏都是不舍和眷戀。

“行李都收拾好了嗎?”

“嗯。真想把你也帶走。”陸謹聞終究還是沒忍住,傾吐而出他的不舍得。

“哎呀,不要這麽傷感嗎。不是有句話說得好嗎,真正好的愛情是兩個人共同進步,一起成為更好的人,而我們都正在成為更好的人啊,我們要努力讓這次分離變得更有意義是不是。等陸醫生學成歸來,肯定就可以救治更多的病人,而那個時候我參與的劇本也已經拍攝完畢了,說不定幸運的話我還能在裏面扮演個路人甲呢。”蓬熙盡最大的努力和熱情假裝樂觀的說着話,但聲音早已不由自主的哽咽,眼中也不知何時泛起了淚花,她撇過頭去,不想讓陸謹聞看到她這個樣子。

陸謹聞卻附上手掌,輕輕轉過她的頭,果不其然,她在哭。他當初狠心地問她,要不他放棄當醫生,這樣就會有更多時間陪她。蓬熙果斷地駁回他的話,還不惜和他冷戰,陸謹聞明白,他懷裏的這個姑娘有多想要護他夢想的周全,可是她終究還是會難過。

蓬熙擦擦眼淚,像是讀出了陸謹聞眼神裏的話似的,故作堅強地對他說道:“你不要以為我哭是因為委屈,不是的,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找一個醫生當男朋友。”

陸謹聞忽然橫手攔住她的腰,把她放倒在沙發上。看着她濕潤又無辜的眼神,他終于難控情深。他俯身下去,吻得瘋狂又用力。蓬熙被他帶着,一寸一寸地感受着他獨有的溫柔,雙手抱上他寬厚的背,承接着他所有欲說還休的溫柔與癡情。

窗外星光流轉,室內一地旖旎。

終于,陸謹聞抱起她,走向卧室。把她輕放在床上,蓬熙內心有點緊張,不自覺攥緊了被角。陸謹聞這是要做什麽啊?他們還沒結婚啊,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可是怎麽才能拒絕他卻又不傷害他呢?可是好像也是可......

陸謹聞忽然低頭,在她額頭輕輕留下一吻,然後褪去。給她掖好被子,整理好碎發,然後看着她說:“睡吧,我看着你睡着了我再走。”

“嗯?就這樣?”蓬熙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就這樣?不然你是在期待着什麽?”陸謹聞聽到壞笑着問她。

“才沒有!哼!”蓬熙說完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臉。

“唉,我倒是想生米煮成熟飯呢,可奈何太了解我家小姑娘了。”陸謹聞又輕輕給她掀開。

“睡吧,我願意等你。”

“我也願意。”

二分之一的年份,合不上拍的時區,跨越太平洋的距離——我都願意,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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