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夏純揭下用磁鐵吸在黑板上的考勤名單,拿到樊東珠面前。

樊東珠正在座位上和人玩鬧,夏純的到來,讓她和其他同學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夏純拿着考勤名單問:“班長,請問為什麽比我後來的人,都沒有記遲到?”

樊東珠忽然不笑了,她抱着手臂擡頭看着夏純,輕蔑地問:“找茬是吧?”

夏純不由自主抓緊了洋娃娃。

傅聞聲漫不經心地說:“找她茬又怎麽樣?”

他的聲音篤定又自信,就和之前站在領獎臺上光芒四射的樣子一樣,是千萬人之中,最閃耀的星星。

夏純羨慕過,向往過,現在這一顆星星就在她懷裏,鼓舞着她。

她和人争吵而産生的恐懼,漸漸消散。

傅聞聲:“逼她給出個讓你滿意的結果,不管結果如何,保持當前不産生任何肢體沖突,別讓自己受傷,後面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他會保護她。

夏純完全不怕了,她直視樊東珠說:“我不是找茬,就是要個解釋。班有班規,我想弄明白關于考勤,班級裏到底怎麽規定。如果我踩鈴聲算遲到,後面的人怎麽算?”

樊東珠冷笑一聲,不爽地站起來,她沒有夏純個子高,略擡頭瞪着夏純問:“你傻|逼了嗎?”

她指着葛龍濤的名字說:“你要記龍哥遲到?行,筆給你,你來記。”

夏純語氣篤定:“你是班長,這是你的責任,競選的時候,你說過會保證公平公正,大家才投你一票。你要為你自己的話負責任。”

樊東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保證公平公正是她說的話。

可是誰不知道葛龍濤在班上是個例外!

從來都沒人記他遲到。

樊東珠惱羞成怒,失聲罵了一句:“你他媽有病吧?”

夏純紋絲不動地站着,像一顆山澗青松,堅定又有朝氣,凜然的氣勢壓倒了樊東珠。

她逼視着對方,說:“如果班長說不清楚,就去班主任那裏說,如果班主任說不清楚,就去年級主任,去校長面前說,或者在大廣播裏說給全校同學聽也可以。”

樊東珠知道事情鬧大了會是什麽後果,班主任和校方怎麽可能承認葛龍濤的特殊性?做錯的肯定是她,校園就這麽點大,全校都會猜想她為什麽包庇葛龍濤。

她的心思,就人盡皆知了。

大家會怎麽評價她?

又一個愛而不得的追求者。

不,她受不了這種評價。

或許還要請家長。

她不能請家長,她爸媽很嚴格,不會允許她早戀,哪怕是暗戀。

樊東珠驀然慌張起來,她随手捏了一支筆,強自鎮定下來,忸怩地問夏純:“你到底想怎麽樣?”

夏純淡定地說:“想要你做到公平。”

樊東珠死死地攥着筆,重重地坐在板凳上,狠狠地劃掉了“遲到”兩個字,咬着牙:“踩鈴聲進教室不算遲到,你滿意了?”

夏純轉身,去了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

她做到了。

她的抗争有作用。

其實也沒有什麽難的,只是說幾句話而已。

夏純擦幹淨手,緊緊地抱着洋娃娃,壓着聲音,卻壓不住欣喜:“豆豆,我好開心,我怎麽那麽開心。”

傅聞聲輕輕笑了一聲,說:“下次她再這樣,直接用水潑她,說不定會更開心。”

夏純認真思索着:“用自動飲水機打一杯水要一毛錢,潑人太浪費了。”

傅聞聲默然。

這小朋友跟着無良叔叔嬸嬸長大,對一毛錢都在乎成這樣。

他斂了散漫的心态,用溫和的語氣誇贊她:“你剛剛,做的很不錯。”

挺會學以致用。

夏純耳朵尖一動,眨了眨眼,她沒聽錯吧?

傅聞聲誇她了!!!

她被愛豆誇贊了!

天啊,她應該是第一個被傅聞聲誇贊的粉絲吧!

太幸福了啊啊啊!

夏純忍住了尖叫的沖動,快步走回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藏起波動太大的情緒。

但是幸福感又從她不停擺動的雙腳上,悄悄溜出來。

夏純努力平複心情,翻開數學書,提前複習這一周将要複習的知識點,為周測做準備。

校園裏的鈴聲傳到傅聞聲的耳朵裏,他順勢說:“你要上課了。”

夏純抓着洋娃娃的手,“嗯,要上課了。”

傅聞聲:“那,你好好學習。再見。”

夏純彎着嘴角:“豆豆再見。”

教室裏,戴着黑鏡框的中年數學老師走進來,夏純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課堂上。

高一高二的時候,她花了太多心思在逝去的父母,和薄情的叔叔嬸嬸身上,導致她前面的基礎打的很不好,遺漏了很多知識點。

再不惡補,她根本考不上好大學,将來只能泯然衆人,成為萬千人群裏完全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其中一個。

假如有一天……她能和傅聞聲見面,她肯定會因為自卑不敢跟他開口說一句話,更遑論實現大大方方跟他合照的願望。

夏純悄悄地做着一個美夢,她想有朝一日,跟他面對面說上一句話。

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句“您好”。

綠森小築。

傅聞聲心情莫名愉悅。

他操控着輪椅去書房裏畫了一張素描。

素描板上,傅聞聲勾勒出一個少女的輪廓,她穿着校服,紮着馬尾。

傅聞聲在畫臉和腿的時候,筆尖頓住。

也不知道小朋友長什麽樣子,有多高,是胖是瘦。

“聽聲音,應該很可愛吧……”

傅聞聲無意識地轉着鉛筆,喃喃自語。

在書房吃過午飯。

傅聞聲的困意終于來了。

管家進書房收拾碗筷,他的視線停留在傅聞聲的畫板上,頓時驚愣住。

大少爺竟然畫了一個女孩子,還穿着校服,看起來像個未成年的高中生!

可傅聞聲從來不出門,怎麽可能和外面的高中女生産生任何聯系?

怕不是……網戀???

管家被自己滑稽的想法給吓到了。

傅聞聲當初叱咤娛樂圈,身邊美女無數,從未折腰。

網戀這種無需缥缈的幼稚事情,不符合傅聞聲的性格。

更何況畫上小姑娘的打扮,還是個高中生,高中生一般都未成年。

管家心事重重地收拾了碗筷,小聲嘟哝:“……肯定不是網戀!”

校園裏常種樟柳,從三班教室往外看,正好可以看到操場上,圍着院牆種的一溜樟樹。

冬天草木凋零,大雪傾落,樟木的枯枝上,積雪垂垂如凍雲。

做了一上午的卷子,夏純覺得眼睛有點花,她眨了眨眼,又遠眺,還是無法緩解。

糟糕。

不會近視了吧!

夏純從前視力一直挺好,只是高三課上的比較晚,回到家裏也沒有舒适的環境和适度的燈光,用眼太厲害,視力還是模糊了。

她不想近視,配眼鏡也要錢,叔叔嬸嬸不會給這種閑錢她配眼鏡。

她不想每次都靠争吵和威脅找他們要錢,就好像在乞讨。

她更不想讓傅聞聲幫着她乞讨。

但是近視的事情,又很難避免。

夏純有點郁悶,早上才找過傅聞聲,現在又找他會不會不好。

萬一他在呢。

就試着叫一句。

如果他回應了,她就告訴他,如果他沒回應,她就不叫了。

夏純小心翼翼地叫道:“豆豆?”

傅聞聲剛剛睡醒,嗓音沙啞慵懶:“嗯?”

夏純捏住筆,抿着嘴角笑問:“你在呀?”

傅聞聲又“嗯”了一聲,嗓音清晰了許多:“不忙的時候就在。”

“哦哦。”

“小朋友,你班長又找茬了?”

“那倒不是。是我自己的事。”

傅聞聲眉頭輕皺:“你生病了?”

夏純緊張地解釋:“沒有沒有。就是覺得眼睛好像要近視了。”

傅聞聲的聲音輕松了些許:“近視很正常,不是什麽大事。”

夏純抿緊嘴巴,小聲說:“可是……我不想戴眼鏡。”

傅聞聲跟她科普:“低度近視,即便不戴眼鏡也不影響你的日常生活,只需要平常學習的時候佩戴就行。”

夏純:“我戴眼鏡不好看。”

“小朋友,誰跟你說戴眼鏡不好看?”

“我照過鏡子了。”

“哦,鏡子跟你說,你戴眼鏡不好看?那你把鏡子摔了,讓它閉嘴不就行了。”

夏純被逗笑了,心頭也暖暖的。

傅聞聲不再追問下去,只是建議她:“如果不想戴眼鏡,就保持良好的用眼習慣,看黑板的時候保持合适的距離,利用課間時間遠眺。洗幹淨手,每天做眼保健操。”

夏純很為難:“可是我坐在倒數第二排……現在看黑板有點吃力。”

“不能和老師申請換座位嗎?”

“可以,但是如果沒有人願意跟我換,老師也不會強制要求別人把位置讓給我。除非我周測考試考到前三名,才可以自由選擇座位。”

高三之後,大家座位基本固定,只有考試成績前三的同學,才可以主動選擇座位。

三中只是普通高中,升學率很一般,三班也和火箭班沒法比,他們班上最多也就三個人過本科線。

同學和老師們心裏都很清楚将來的結果。

很多時候,老師講題都只針對某幾個固定的同學,夏純一般只能考到第九第十名,離本科線有距離,不屬于被重視的學生。

“豆豆,第十名和第三名的差距太大了,我考不到第三名。”

“你平常考試能考多少分?第三名多少分?”

夏純臉頰爆紅。

她那點分數,好丢人。

本科線都過不了。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她一定好好調整心态參加中考,高一高二,也會好好學習。

傅聞聲見夏純遲遲不說話,喊了一聲:“小朋友?”

夏純慌忙翻動書本試卷,磕磕巴巴說:“我、我在。”

傅聞聲放緩了聲音問:“你之前說你初中可以考到市裏前一百名?”

夏純的語氣難掩失落:“是,是的,從來沒掉出去過。唯一沒考好的那次,就是中考。”

假如爸爸媽媽沒有出意外,她的人生應該截然不同。

“小朋友,現在開始努力并不晚。給我點時間整理一下你的學習計劃,下午見。”

“啊?好的。下、下午見。”

結束聊天後,夏純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傅聞聲說要給她制定學習計劃……

天啊,他難道要親自當她的老師嗎。

夏純都快喘不過氣了。

萬一,被他嫌笨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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