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五族大會

魔法課程結束後，斐亞然跟着精靈王，來到藏書室隔壁的演武場。

這是當初斐亞然請求精靈王教授自己武技後，精靈王特意為這唯一的學生開辟出來的房間。

這間室內演武場占地面積極大，整體呈圓形，穹頂空曠，內壁仍舊是宮殿內壁千篇一律的白，乍一看仿佛像個小巨蛋。

演武場的內壁都被施加了堅固、抗魔、消音魔法，所以即使這師生二人在裏面打得天昏地暗，外面也聽不到分毫。

斐亞然從十年前，修養好被藍斯擊傷的身體後，便一直随精靈王在這裏學習武技。

當然，偶爾精靈王也會帶他去迷霧森林中實戰。

他的這位老師，雖然看上去精致完美到仿佛碰一下都會碎，但只有當你親自站在他對立面，親身感受到那股不動聲色，卻幾乎能夠毀天滅地的壓迫感時，你才會真正認識到，精靈王那看似單薄的身軀中，究竟暗藏着怎樣被衆生頂禮膜拜的極致力量。

精靈身高腿長，纖腰細頸，仿佛天鵝般優雅高挑，身體輕盈仿若翩翩浮羽，十分擅長快攻與閃避，族內人人修習弓箭，也讓精靈在遠程攻擊上具有很大優勢。

但即使種族天賦出色如精靈，想要把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最大，也要經過不斷的磨砺。

斐亞然現在每天在做的，便是在精靈王的手下，成功挺過兩個小時。

站在距離精靈王幾百米外的空地上，斐亞然緊張地注視着精靈王。

精靈王淡淡看了少年一眼，在發覺對方已經進入戰鬥狀态時，修長白皙仿若白瓷的指尖，緩而清晰在空中地劃出一道殘影。

一陣神秘的魔法波動随着他的動作在空氣中震蕩，指尖劃過的地方，空氣漸漸濃稠、扭曲，殘影過處，一柄長弓的輪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凝結，只眨眼的功夫，便憑空出現在精靈王手中。

那是一柄極為古樸的長弓，其上沒有任何華美的寶石、金屬點綴，弓身整體呈月白色，弧度極為優雅，兩股細長柔韌的藤蔓，仿若從弓柄之上生根發芽，向着兩側的弓翼舒展纏繞，路上還不忘肆無忌憚地生出幾瓣翠玉般半透明的細小葉片。那葉片上，不時有流光閃過，遠看幾乎真的像是用碧玉雕琢而成。

弓弦則是一根極細的銀線，斐亞然也不知道那弓弦是用什麽制作而成，第一次見到這把弓時，他甚至以為這把弓沒有弓弦。

精靈王周身并沒有箭筒，手指卻已經搭在了弓弦上。

他只遠遠望了一眼斐亞然，斐亞然就覺得自己的心都提起來了，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跟着緊繃到極致。

見少年已經做好準備，精靈王終于動了起來。

指尖勾動弓弦，幾乎不需要蓄力，弓身便彎成一弧盈盈滿月。

“嗡——”

細弱蚊蠅的細小破空聲剛剛随着震動傳播到空氣中，數十支憑空凝結在弓身前側的碧綠箭矢，便以閃電般的速度，急速向遠處脊背都忍不住弓起來的少年瘋狂撲去。

十年的時間，幾千個日日夜夜，斐亞然早已經不是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沒有絲毫反抗能力，也完全不會運用自己力量的幼崽。

在箭矢迎面而來的瞬間，他的身影便轉瞬消失在原地，但他深知這只是第一波攻擊，兩小時的武技指導才剛剛開始，精靈王雖然從不曾大開大合地面對面與人戰作一團，但他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把斐亞然溜得團團轉。

果然，剛剛躲過第一波箭矢的斐亞然，還沒等喘上一口氣，第二波的幾十根翠綠色的箭矢，便再度鋪面襲來，幾乎在他腳跟剛落地的時候，就已經追擊到了面前，眨眼間便就要觸碰到他的鼻尖。

斐亞然早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驚險”，臉不紅氣不喘地迅速施展出小輕功“瑤臺枕鶴”，身體瞬間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右空翻出幾十尺，成功避開了那本該“致命”的碧綠綠箭矢。

而這一切，不過只是個開始。

雖然有生以來第一次收學生，但精靈王作為老師來說，卻完全讓人挑不到任何錯處，與他的外表一樣完美無缺。

所以即使心底裏十分不贊同斐亞然幾乎揠苗助長般的學習強度，在斐亞然的堅持下，精靈王也還是每天教授斐亞然魔法和武技。

斐亞然還記得，在精靈王教授他武技的前五年，他每天在精靈王手下都堅持不到十分鐘，即使精靈王為了照顧他的體型、年齡限制，已經把難度調到了最低，斐亞然也還是難以招架那雷霆般幾乎等同于流光的箭矢。

好在那箭矢本身似乎也是由精靈王的力量凝結而成，即使紮在斐亞然身上，也不會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不然以斐亞然每天都被紮成刺猬的模樣來看，換成真槍實彈，早不知死回營地多少回。

當然，這種溫和的方式所帶來的負面結果，就是斐亞然在發覺即使被箭紮到也不會造成傷害後，在有時實在躲避不過去後，會下意識地抱着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會死的心理，任由箭矢落在自己身上，這讓他自己還有精靈王都十分不滿。

于是，發覺到這點精靈王，在那之後，便開始專門對着斐亞然那一頭月色柔亮的長發下起手來。

斐亞然有時候會有種錯覺，或許面上總是雲淡風輕的精靈王，骨子裏其實有着潛藏極深的惡趣味。

就像此刻。

“嗖嗖嗖——”

幾根箭矢過處，躲避不及的斐亞然，眼前輕飄飄落下一撮柔軟的銀色發絲。

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斐亞然一臉黑線地看向精靈王，發現對方眼底正流露出一絲細微的打量意味，仿佛在看着一株正在被他修剪的盆景，思考下一步該修哪裏會比較好看。

相處十年，斐亞然已經很清楚，每次一看到精靈王眼底出現這種神色，就說明對方又想幫他換新發型了。

雖然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斐亞然十分不習慣一頭在原來世界極為娘炮的長發，但在這些年來，漸漸習慣以後，他還是很寶貝這一頭完全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的長發的。

所以，精靈王每次打着幫斐亞然鍛煉身手敏捷度，實際上卻總是把主意打到他頭發上的做法，都會準确無誤地戳到斐亞然G點，惹得他分分鐘炸毛給精靈王看。

目光定定落在地上一小撮泛着光暈的發絲上，斐亞然甚至有點感嘆，還好安斯老師剛才的弓箭沒從他頭頂削過去，不然萬一給他削出個地中海的河童發型，就算精靈王是他老師，他也難保自己不會給精靈王上演一出“叛出師門”的經典劇目。

不過，雖然斐亞然并沒有變成河童，但精靈王再次落在他頭發上的目光，卻讓斐亞然不得不提高警惕。

因為不想太過依賴系統，所以斐亞然每次訓練時都會通過自身輕靈伸手還有各系魔法、弓箭，巧妙地躲避、化解箭矢的攻勢，只有在被逼至極限，才會運用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對抗精靈王。

此時距離訓練結束，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深吸一口氣，斐亞然眼底所有情緒都漸漸沉澱了下去。

雙手中驀然出現兩柄泛着冷意的長劍，火紅的羽毛劍穗仿佛燃燒的火鳥，映得斐亞然充滿戰意的眼底，都似乎有火海在蔓延。

精靈王的目光，在斐亞然手中忽然出現的長劍上只掠過一瞬，而後，便再一次落在斐亞然那頭已經被他“修剪”過的長發上。

斐亞然心底忍不住磨牙，也不再一味躲閃，提着雙劍便向精靈王沖去。

小精靈氣勢洶洶，他對面年長的精靈卻依舊四平八穩。

指尖比之前稍微放緩了些速度，精靈王再次射出的箭矢，便由十化百，一層層分裂，化為成百上千股流光，向提劍的小精靈極速湧去。

那流光化為的箭矢，雖然刺在斐亞然身上不會造成傷害，但與血肉之外的其他物體相撞時，卻有若實質，不然也不會像小刀子似的削掉斐亞然的頭發。

眼看着箭矢比之前多了數十倍，斐亞然先給自己開了個減少傷害的“天地低昂”，把風系魔法灌注在腳底，靈活地躲避箭矢，期間還不忘把所有的攻擊技能，尋找适當地時機對着箭矢掃蕩下去。

百川彙聚，前鋒一線——“江海凝光”！

一股肉眼可見的劍氣，叮叮叮擊落一地箭矢，劍氣過處，大片豔色的玫瑰憑空出現現在空中，被劍氣與流矢絞成一地零落的花泥。

斐亞然卻完全沒有功夫多看一眼，在下一波箭矢再度襲來時，一口氣施展出“劍主天地”、“劍氣長劍”、“劍神無我”、“劍靈寰宇”等一系列七秀冰心技能，期間還不忘在技能間歇期間，對着精靈王放了兩個有封掉內功和使目标定身的“地骖龍翔”、“雷霆震怒”，甚至連擊退對方十幾尺的“劍影留痕”都對着精靈王劈出一劍。

當然，所有對精靈王放出的技能，都毫無意外地被對方成功閃避。

精靈王實力比斐亞然高太多，斐亞然幾乎能看到一串串“miss”，從精靈王頭上不斷冒出來。

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斐亞然還是忍不住在那些箭矢削掉他頭發時，招呼精靈王幾劍。

一時間，演武場內劍氣與花瓣齊飛，流光與雷霆共色，叮叮當當好不熱鬧。

因為需要找精靈王商議事情，而找到這裏來的大祭祀白，站在門邊，看着演武場中顯然已經進入忘我境界，一心只向往精靈王臉上招呼的少年精靈，心底滿是贊嘆，同時卻又因為對方如此直白的目标，而有些哭笑不得——從沒有一個精靈，敢像小翡翠這樣，直面精靈王，甚至還敢攻擊對方。

該說不愧是被王選中的學生嗎？光是膽識方面，就甩了其他精靈幾條街不止。

跟随白一同進到演武場的小阿爾，在四竄的劍氣掃到他和白這邊時，忍不住驚呼一聲，嗖地躲到白的身後，在發覺到白已經在他們周圍構築起了防禦結界後，才拍着胸口，半是慶幸半是崇拜地感嘆，“翡翠大人才剛剛十歲，就已經這麽厲害了！”

白看着演武場中不斷翻飛，眼神犀利的小精靈，認同地點了點頭。

十歲在精靈族幾乎還是幼兒階段，小翡翠現在的身手，已經與很多中階甚至高階精靈相差無幾，足可見他的天賦出色到何種程度，更何況他還有王這樣的老師，本身又如此努力。

從小翡翠出生起就看着他長大的白，心底難得生出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陌生欣慰感來。

他甚至隐約感到，自己似乎看到了又一位精靈族的戰神，在日複一日地蓄積力量，一天比一天更加強大起來。

時間眼看着就要到兩個小時。

向斐亞然攻去的箭矢也也越發多起來。

直到眼前被無數細碎的流光重重籠罩，劍舞和藍條全部見底，斐亞然還是忍不住想找機會跳出重圍。

而顯然，精靈王不會再給他這樣的機會。

在斐亞然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空隙，一躍到半空中企圖逃離箭矢的包圍時，一根破空而來的箭矢，蓄積着雷霆般的力量，風一般穿透他頸後的衣領，瞬間便把他釘在了演武場半空的牆壁上。

卧槽！

忽然失去自由，斐亞然忍不住想要舉劍去削斷後面那根箭，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兩條袖子、兩只褲腿，都被箭矢釘在了牆上，別說削箭了，就連都動不了一下。

這讓他莫名想到了有一次在朋友的标本室裏看到的，那些被大頭針固定起來的插翅也難逃的蝴蝶。

汗濕的長發已經黏在了臉上，斐亞然緊緊抿着嘴唇，火紅的雙目透過濕潤的劉海，定定落在與兩個小時前相比，連頭發絲都沒有動一下的精靈王，不甘與挫敗幾乎快要透體而出。

精靈王卻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這位小學生的想法，仍舊是一副略微探究的模樣，打量着小精靈經過兩個小時修剪後，已經出具輪廓的發型。

而後，在斐亞然瞪得溜圓的眼中，再度劃出一根箭矢，慢條斯理地為釘在牆上的小精靈，細細修剪起來。

眼看着柔亮的長發簌簌從耳邊滑落，斐亞然原本滿是挫敗的心，很快便被羞惱取代。

臉上帶着一抹激烈運動後的紅暈，斐亞然咬牙叫了聲“安斯老師”！

終于剪出理想中發型的精靈王，淡淡應了一聲，這才踱步到訂着小精靈的牆壁邊緣，悄無聲息地消弭了箭矢上的力量。

一直在努力想要從箭矢上解救出衣服的斐亞然，在發覺到不對的時候，已經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情急之下正想一個聶雲竄出去，目光就與精靈王仰頭看過來的目光定定撞在一起。

一個晃神兒的功夫，斐亞然便“噗”地一聲，落在了精靈王懷裏。

因為緊張，斐亞然雙手雙腿都忍不住牢牢攀在了精靈王的脖子上和腰上。

小阿爾一臉不忍直視地默默扭開頭，白也輕咳了一聲，腦海裏不約而同都想到，估計翡翠大人/小翡翠，馬上就要炸毛了。

果然，在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态以及姿勢後，斐亞然幾乎像被雷劈了一樣，嗖地一聲就來了個“迎風回浪”，直挺挺地急速向後退去。

然而，他的身後是牆。

于是，小阿爾、白以及精靈王，便眼睜睜地看着少年“砰”地一聲撞在了牆上，而後默默無語地看着少年捂着撞得瓷實的腦袋，皺着一張小臉，眼神都疼得有點飄忽。

似乎沒想到小精靈的反應會這麽大，精靈王微微挑了下眉，就想把小精靈拉過來，給他揉揉腦袋。

伸出的手，卻落空在半空。

已經回過神來的少年，像根受驚的羽毛般，眨眼間就竄到了白和小阿爾所在的門口。

精靈王只怔了一瞬間，便再度向少年看去。

就見少年明顯還有些頭疼，卻倔強地轉過頭不看自己，只匆匆行禮，道了句“謝謝安斯老師的指點，我去找西澤爾了”後，便消失在演武場的門邊。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幾息之間，等回過神來時，白與小阿爾不禁面面相觑，而後，全都看向精靈王。

精靈王顯然注意到了小精靈的異常，但翡翠是他無限生命中所收的第一個學生，雖然自認為翡翠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精靈王有時還是不能完全參透對方的心思，畢竟心與思想是這世界上最不可控的東西。

一一收好地上散落的小精靈的發絲，精靈王難得問了白一個問題，“翡翠是怎麽了？”

難得王會對自己提出疑問，白當即打起精神。

想到小精靈離開時那通紅的臉色，白不确定地道：“小翡翠難道是害羞了？”

小阿爾忍不住補充道：“一開始應該是惱羞成怒，最後确實是害羞呢！”

“為什麽？”精靈王眼底難得閃過一絲茫然。

翡翠從出生前就已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這麽多年來，小精靈無論是哪裏，精靈王早就看了個通透。

所以安斯艾爾是真的無法理解，白和阿爾口中所說的翡翠是害羞了，到底是因為什麽。

想到小翡翠長到現在的體型後，便堅決拒絕再被任何精靈抱，包括精靈王在內的情況，白忍不住輕輕咳了一聲，他該怎麽對王解釋，小翡翠這是自尊心強烈的表現。

不過，精靈一向把精靈王視為信仰，在信仰面前，精靈的一切都是透明的，即使再驕傲的精靈，在王面前也不會生出任何逆反、別扭的心理。

想到這些，白也有點茫然了。

不過很快，白便釋然，畢竟，小翡翠從出生開始，便與其他精靈有諸多不同。

總覺得在他身上無論發生什麽，似乎都不難接受。

整理好思緒後，白這才對正垂眸沉思的精靈王道：“王，今天收到各族首領的來函，百年之約的時間，又要來了。”

精靈王聞言，終于給了白一個眼神。

小阿爾從白身後飄出來，輕聲問道：“竟然又到了五族大會的時間嗎？”

白點了點頭，臉上漸漸現出一絲凝重，“這次其他幾族的族長，都請求在艾澤拉斯召開五族大會。”

自千年之前的黑暗戰争取得勝利後，作為戰争勝利方的五大種族便約定，每百年舉辦一次五族大會，以此來紀念戰争的勝利，并讓後人牢記那段黑暗的歷史。

鑒于精靈在黑暗戰争中起到的決定性作用，各族便約定每次舉辦地點都在精靈族。

精靈一向厭惡被外界打擾，所以之前幾百年，一直把五族大會的地點定在艾澤拉斯之外的迷霧森林，其他幾族也從不曾有任何異議。

所以白也不清楚，這次他們忽然提出進駐艾澤拉斯的請求，究竟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