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三天下午我就去上班了。一到我們那層樓,我就覺得周圍的空氣不對,至少是低氣壓籠罩,我進來都沒有人和我打招呼。我放下包,跑到最熟的小婉身邊,把她拉到茶水間,泡了杯咖啡給她,問她怎麽了。
小婉看着也是無精打采的,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活力,她搖搖頭,“向執行長新官上任三把火,說要改革,讓一些不符合公司的定位和思想的,自行請辭。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在不在他的名單裏……你說這什麽事啊?公司裏那麽多元老,為了公司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他知道嗎?我進公司沒多久,但是也早就把它當成了自己今後的着落,現在可有得愁了……”
我先前設想過這種情況,但沒想到向柏餘這個人這麽敢做。
“哎,岳加南,你這兩天怎麽都沒來上班?你沒請假吧?你知道現在什麽情況嗎,大家都水深火熱的,你還不小心點……”小婉後面說的話我來不及聽下去,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向柏餘,告訴他我來上班了,還有就是借此打聽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沒錯,他确實有與從前的執行長不同的思想,但我覺得他應該不是那種做事不計後果的人,憑他在華爾街那麽多年的本事,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再者,董事長是不會讓他這麽做的,向柏餘暫時還是不會忤逆他父親的吧。
他的辦公室還是那個樣子,我進去的時候他坐在沙發上,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手指在鍵盤上飛速跳躍着。他今天戴了一副黑框眼鏡,穿着白色的襯衫,沒打領帶,黑發柔順的貼着腦袋,嫩的像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他沒有擡眼,只開口:“不招待你了,坐吧。”
我努努嘴,心裏想着,怪人。
我坐到他側面的沙發上後,他總算舍得放下手裏的活,手肘撐在膝蓋上,托着腦袋看我,“小姑娘,又有什麽事?”
我想你看上去也不比我大幾歲吧,我沒說出來,直接把兩件事一起和他說了。雖然我說得東一句西一句缺乏邏輯,但他聽得很認真,聽完後甚至是面露笑意的。他伸展了一下四肢,攤了攤手,“你看,你分析問題利害頭頭是道,為什麽要否定自己?”
我想過他很多種可能給的回複,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有點懵,“就……這樣?”
“嗯?”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略顯疑惑。
我有些着急:“我說的重點不是這個。”
“我知道。”他有點犯困的樣子,把眼鏡摘下,揉了揉眼睛,“你倒是挺有正義感和集體感的,還為這個事越級來找我……不過也對,你都越級請假了。”他想了想,眼神有些暧昧不清。
我頓時感覺都羞窘,不知所措起來。
向柏餘好像很滿意看到我這樣,數秒後就笑開來:“我只是開個玩笑。”
“可是我不覺得好笑,而且,我也不是有什麽正義感、集體感,我也是公司的一名普通員工,這種政策下來,我當然也會害怕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脅,這件事情對你可能是小事,但是對我,對公司的其他人都是大事。你應該沒有看見大家現在都一副霜打的茄子樣嗎?這樣弄得人心惶惶,誰能好好工作?”我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些抖了。
“今天的你,和那天看到的驚慌失措的你很不一樣。你很愛你的男朋友?”他忽然又這麽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不禁開始懷疑,自己和他是不是處在一個時空的。此刻我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快炸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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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主要目的沒有達到,我又不能炸毛,這讓我相當痛苦。
“好了,我知道了,你別急了。文件都沒有正式出來,我只是稍微地一提,你下去的時候順便告訴人力資源部的Kate,讓她去安撫一下各部門……”末了他喝了口水,輕聲嘀咕,“現在的人心理素質怎麽都這麽差……”
明明是他不食人間煙火……我不能表現出不滿,還得硬着頭皮對他說謝謝執行長,他笑眯眯的,厚着臉皮說不用謝,說完加了一句,“給你特權,叫我大名就好。你這樣叫怪怪的。”
“哦,執行長再見。”我說完,趕快逃出了這個是非之地,并且暗暗下決心以後打死都不會來了——向柏餘這個人太可怕了。
後來的幾天過得還算安穩,有了向柏餘的話,至少大家暫時都不恐慌了,不過也有一些閑言閑語開始傳出來,比如說什麽“岳加南和執行長有一腿”什麽的,原話應該沒那麽露骨,估計小婉是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但是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人多是非多,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問心無愧就行了,可是平白無故生出這種事,我多少還是有些不舒服。讓我稍感欣慰的是我們部長向我拍胸脯保證百分百支持我,還勒令我們自己部門不許再傳這件事。我去謝謝他,沒想到他反而神秘兮兮地說什麽男未婚女未嫁,是真的就好了,我們部也算有高層罩着了之類不靠譜的雲雲。
我瞬間覺得自己老了,這小老頭還真是思想前衛。
顧易森是前天出院的,他傷得不太重,住院不久,但是一個多星期我一點一點,倒也帶了不少的東西來,幸虧齊晟和程瀾過來幫忙,不然絕對是回不了家的。程瀾是第一次到顧易森的家,他不喜歡別人來,即使是我那麽要好的朋友,所以家裏一般都不會有人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那個學長來給他看病的時候他才那麽的不舒服。
顧易森大多數時候都是奇怪而封閉的,像個住在古老城堡裏的古怪的大小孩。但是這樣也挺好,至少我絕對不需要擔心忽然會有人來拜訪什麽的,我們可以安靜地享受二人世界。畢業後一工作我以前的驕橫性子就改了很多,但骨子裏還是活潑的,不過說來也奇怪,一和顧易森一塊,就很容易靜下來,他身上有着沉靜的力量。
程瀾對顧易森的房子贊不絕口,她一般不會認為某物特別好,由此可見她是真的很喜歡這裏了,我住了三年的地方,當時第一次走進來,是和他重逢滿一個月的時候,那天很晚的時候突然下了大雨,顧易森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住我那裏吧”,而我的心卻從未跳得如此厲害。也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确定,我還是沒有忘記他。他帶給我的一切是獨一無二的,我在大學交過幾個男朋友,有還不錯的人,各方面都和我很适合,但是最後還是吹了,現在想來,原因該是,他不是顧易森吧。
真是難以想象,不知不覺,我對他的依戀已經那麽深了,可能還有愛。
晚上我和齊晟一起做飯,程瀾和顧易森兩個沒辦法幫什麽忙,就在客廳看電視坐着等吃的。我一直自以為手藝不錯,但是見識到了齊晟的,才知道是小巫見大巫。之前露營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法發揮嘛,有他在,我就沒有什麽用武之地,除了打打下手。二十分鐘後我就灰溜溜出了廚房,坐到程瀾和顧易森中間,憤恨地看了程瀾一眼,“你好有口福……”然後再摟過顧易森的脖子,用額頭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就只會吃……”
顧易森臉皮一向厚,但我沒想到厚到這個程度……“不然要你幹嗎?”
我看到程瀾偷偷別過臉去。我覺得我笨得挖了個坑在跳。
程瀾和齊晟都不是喜歡閑聊的人,氣氛也一直平平淡淡的,他們吃完飯坐了會就走了。我洗好碗幫顧易森換紗布,換到一半忽然想起來忘記問齊晟那個鴉片魚怎麽做,懊惱地抱怨了一句。顧易森沒有說話,只是在換好紗布,我準備去衛生間時把我攔腰抱到了他腿上。他很高,所以我即使坐着也無法享受絕對睥睨他的滋味。
“你幹嘛呀……”我問他,低下頭看着放在我的腰間的他的手。
他還是沒有聲響,只是把頭深埋在我的發間頸窩,癢癢的感覺,能隐約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過了許久,才聽到他悶悶的聲音:“我去學做飯好不好?”
我第一反應是一愣,第二反應就是“撲哧”笑了出來,輕輕捏着他的耳朵把他的頭擡起來,他的嘴唇有些微微的泛紅,“你不會是當真了吧?就算你不會做飯,我也不會不要你的呀。我心甘情願做煮飯婆好不好?”我用哄孩子的口吻哄着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最近顧易森撒嬌的次數變多了,可能“撒嬌”這個詞用的不精準,不過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他重新将臉貼近我心口,他摟得有些緊,我有些難受,開始調整坐姿,在他腿上蹭來蹭去,顧易森終于舍得将臉擡起來,恢複了冷面的樣子,斜眼看我,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岳加南,你再動試試看。”我的臉在瞬間紅了,乖乖地坐定抱着他。
顧易森說沈雨愛下個禮拜出院,她一直住在酒店,可能凡事都不太方便。我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打算。我說那句話的時候神色如常,即使心裏确實是起漣漪,他也無從發現的吧。顧易森笑出了聲,眉眼裏滿是笑意,“你又想到哪裏去了?我還不至于要把她接到家裏來,我想幫她找一套租房,你覺得怎麽樣?”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連連點頭,想太多,确實不利于友好共處。我和程瀾晚上聊QQ,和她說這個事,她說我一直都太敏感了,可能确實吧,因而我主動承擔下幫沈雨愛找房子的重任。我有一個大學同學有親戚做中介,我托着幫忙,找來找去找到的是我們一個小區的,他以為是我的朋友,說這樣反而近,多好呀。我遲疑了三秒鐘,答應下來了。
和顧易森說了,他皺了皺眉,表情怪怪的,但是也沒有拒絕。一星期後我把沈雨愛帶到房子裏,裏面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她很喜歡那個地方,剛一進門就不太平地轉圈圈,她穿着白色連衣裙,個子高挑,每到讓人窒息。聽說她從小練舞,身材氣質确實是沒得說的。
我這個從來就不自卑的人,第一次感到有點難過。
顧易森還在上班,真辛苦,手還綁着繃帶就已經上陣了,而且是這樣的一個星期天。沈雨愛很興奮地拉着我的手說太謝謝我了,更高興自己可以和我們住的這麽近。看着她那麽真誠的樣子,我更為自己之前的那些小心思感到羞愧,完全就是小人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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