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疏離
記得是我扯着阿姊的手不願放開,她便随我睡下,有些迷糊将醒,伸手往床榻摸了摸,沒有摸到人,我驚起發愣,不遠處,鏡前梳發的人也就回過了頭來。
想是為了應我生辰大禮,她一身深紅禮制正服,縱使金縷暗紋啞光不燦,也襯出許多華貴。
此刻人一手挽發,一手堆頂做髻,朱唇微合,銜了一支金簪,本是擔心的眼眉,見到我,便安穩倦然下來,微斂而來的懶致讓人無端也生了倦。
窗外的微光灑進來,撲在她修長玉頸裏,像是清流過玉,半分耀眼,半分溫華。
我放開繃緊的背脊,賴在榻上在眼前美景中流連,她倒好,全然不配合地穩過青絲,懶然将口中金簪取下,指尖一勾地斜入發髻,淡道,“還不起來?”
頓無雅興,她此舉美如作畫,終究比不得方才的驚眼驚心,賴下床榻,赤腳走去本想賴她一賴,她卻伸出指尖抵在我身前,蹙眉道,“沐浴,過衣,我與你着妝。”
“好吧。”
我更沒什麽興致地轉身往殿外的湯池房走,踏上門檻,方想起此殿不是為我昨夜想亂了麽,怎還會好生生地沒個什麽變化?
“對了,歲衣你自個兒想,反正想到什麽就是什麽,随你開心。”她補充一句,大抵因作弄過我一番,言語輕俏俏的。
“知道啦……”
惱她不與我親近,我拖長了無趣懶懶回應,不免想到無象界真是好,想到什麽,就有什麽。即便是屋子物件,衣飾口食都是随想而來,想來人心有多大,這無象界便也有多大了罷。
想着阿姊要與我着妝,總是欣喜,洗浴快上許多,擦身時不小心瞥及心口傷痕,腦中抽疼一縷,便懶得去想地換過幹淨亵衣。
我立在鏡前思忖片刻,想着幾日的着裝皆依着阿姊和山下的人打扮,淺淡的緊,如若随阿姊換上紅妝,總也比不上她那般驚豔,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什麽合适模樣,随想之中已換過好幾套衣衫,終在一件幽藍裙裝上停了下來。
那藍色沉斂見幽,并不過于暗沉,恰到好處地襯出了我白淨的肌膚,應是心情見好的緣故,原本孱弱的眉目也都輕俏起來。
朱唇有色,眉黛遠山,倒不需過多的顏色着扮,我心生歡喜地挽唇挽笑,那藍衣也随心所想地勾出紋樣而走,似如幽蓮盛放地恰來作畫,不失貴氣和雅致。
甚是滿意地轉了個圈,腰間的骨玉金鈴随聲做響,汀淙悅耳地讓人多出喜悅,我上下打量地看了看,覺得沒什麽不妥,便走出湯池房往寝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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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是進殿,她在窗下支了額頭出神,瞬間有種回到了那日在海邊見她的畫面。依舊似畫,無端地讓人不敢上前,昨日而來的疏離更為深見。
我一時愣了心,卡着步子難受,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總覺自己是她身外太過遙遠的存在,她不會在意我,也不會與我親近。
正難解難受,她回過了頭,描妝後的精致容顏迫人,見到我,眼底閃過瞬間的空蕩,抿上親顧的笑意道,“愣着作甚?”
滿心的喜色早已失卻,心頭悶悶地難以開解,踩着金鈴碎音往過走,不知挨了幾步才到她身前,不願移開眼,也不想有什麽話說來。
她沒發覺什麽異樣,打量我幾眼道,“藍色不錯,襯得人精神。”
“自是不及阿姊的。”我語氣寡淡,出口便覺不合适。
果然她立時發覺,擡過眼眉道,“不過是沒讓你賴個床氣,怎就不開心了?”
“沒有。”我不想她不開心,勉強笑道,“阿姊與我着妝罷。”
她眼眸淺斂,湊過身來捏住我下颚,“折夏你天生好顏色,今臨及笄,正是盛放之時,不需刻意描過自然之顏,如此便好。”
我淡淡應了一聲,“阿姊說如何便如何。”
她聞言擡眉一挑,清冽道,“小魔頭怎地改了性子?今兒可是生辰,若有什麽不開心,說來給阿姊聽聽,阿姊替你做主。”
我擡眸,見她确有認真,動了動唇,惴惴道,“阿姊會不要折夏麽?”
“犯蠢?一日不見罵,身子骨便不舒坦?”她失笑,捏了捏我下颚,指尖滑回額際,歪來一幅誠心待我問話的模樣。
我搖了頭,淺道,“阿姊你是我醒來見到的第一個親近之人,見你第一眼,我也見到了你身旁的頑石。你說你自頑石而出,我是碎石而化,可我總覺不對,也總覺你眼底之中只有那頑石,縱使天地再有其它,也不會與你們有任何關聯,連我,也是不能的……”
她意外而愣,顯然沒想到我會介意那頑石,斂低眼眉地不知思忖了什麽,片刻過後,擡起頭來,輕倦笑道,“折夏,世間之事多眼見,過眼至心的,總少之又少。若是因此讓你覺得阿姊惹了你難過,那麽阿姊認罰,但日後切不可再覺阿姊會棄你,阿姊怎麽會棄了你呢?”
“真的?”我不能輕易肯定。
“自是真的。”她篤定而笑,起身牽我往殿外走,“再不下界,那些個守着規矩的啰嗦家夥定是連我也要怪上了。”
由她牽我随走,落眼與她深紅流火的背影輪廓,總覺她是在避開,可她不願說,我也不能問。
地盛殿說是殿,其實是一座城。
能來到無往山的人不多,能留下來的自然有些本事,承卻多年,人是不多,皆盡如親。倒是整個無往山的生靈傾盡而來,幾乎擠滿了整座城。
下過大象道,阿姊不知從何處招來一只色彩斑斓的怪鳥,徑自帶我坐上,飛往東處海岸的地盛殿。
怪鳥入空時,周身泛開濃烈炎金,幾如火焰在飛,我未曾有此經歷,緊緊抱住阿姊的腰,告訴我它是玄鳥,雖有凜冽脾性,與她面前倒是無需我怕的。
我心頭始終不安,得她好言軟語也生不起興致,閉着眼睛懶得去看,臨及地盛殿,她捏我醒來,我才随眼懶懶打量。
自上而下見到滿城的威嚴陣仗,難免得意它們皆是來慶我生辰之喜,但轉瞬又想,不過因着阿姊之故才至于此,若是有朝我離開阿姊,它們定不會如此待我。
恹恹生嘆,連帶眼前的威嚴陣仗皆失了興致,整個人挨在阿姊背上,難抑難過地任那些畫面自眼底拂過。
許是知我心緒,阿姊沒有說話,輕握着我的手。
城中廣占東面海岸,于玄鳥也不過數翅距離,遠遠瞧見居北南向的無往書院,已是紅綢挂滿的陣仗。
阿姊站起身來,攜我并立,靜待玄鳥落地後引我下去,步入淩空的緩步走下,方落在無往書院的大殿廣場,有人先迎了上來。
正紅禮服勾銀紋的是幼生,她作為阿姊正賓的贊者副手,今日淡描正妝,原本親和的容顏更添幾分精致細巧,讓人眼見歡喜。
婕好亦殷紅銀紋禮服,妖嬈生媚,右臉的傷好後,褪去冷冰冰的表情,人更是惑眼而妖,便是周身的正紅端莊也讓她着出幾分輕媚。
作為有司,她行傳衣托盤之事。
瞥及跟在兩人身後端着托盤衣飾的數名淺衣打扮女子,皆是容貌精致,想來阿姊囑咐之事,院中司職的幾人皆是盡心盡力。
我眼見此景,雖得幼生告訴過一些及笄禮制,想着不過三禮過身之事竟隆重至此,頓覺一場及笄禮下來定是磨人,不如随阿姊在無象界賴上一天的好。
“嗣閣幼生攜閣下婕好給院主、小主行禮了。”
幼生與婕好端正跪行大禮,我頓覺難以承受,往阿姊身側靠了靠。
阿姊見不得我畏縮模樣,瞥過來的眼底多有嫌棄督促之意,我只好站直身形,聽她自然不失威嚴地問,“起來吧,外間如何?”
幼生站直,推手禮道,“外有伯生主持,禮來之人皆盡登名記冊,小主笈禮乃無往山百年來的喜慶之事,來人諸多,需些時間才能登記完全。山中靈獸亦備下心意,由季仲男夫三人劃界而安。”
阿姊點了頭道,“靈獸那邊我讓玄鳥去主持,你着人告知三人去幫襯伯生,有入得眼的才藝者可帶進院中觀禮做賓,其餘的在外院過街宴罷。”
幼生行禮應下,退在一女子耳邊說上幾句,女子自行而去。阿姊放開我,靠近玄鳥說了些什麽,玄鳥便撲上羽翼飛出了書院。
我立在院中廣殿正中的青銅案後,見案幾已擺上青銅角獸燃香香爐,爐後是角杯一盞,淺盤粟米一份,以及用于盥洗的青銅水盆。
應是行禮之案了,南北之向的簡單,與簡潔雅致的無往書院也沒什麽不合。
正自想着,手被人牽住,苦氣的藥味只有阿姊特有,順着她的人往西側走,方才見到以正紅帷幕遮就的格局帷帳。
随她進入帷帳,裏面簡單,除卻一名捧着托盤的少女,便是席榻接地的精描妝臺。
“已是沐過浴,沐浴環節也就省去,折夏你在此換過采衣,聽外間禮數,再随幼生出來。”阿姊說完,幼生正是進來,朝幼生補充道,“我為正賓,此處就不留了,你用心些。”
幼生行禮應下,阿姊轉頭望了我道,“乖一點。”
她于人前親近囑咐,讓我心有羞怯,亦有她乍然要走的慌亂,勾着手不願放開,她倦然斂眉,并不理我,徑直朝幼生道,“小魔頭若不安份,你徑自收拾了便是。”
幼生笑笑,直觑眼眉遞來讓我服軟的眼色。
我見她勢必要走,再耍不得脾氣,勾了一下她的手,嗔道,“阿姊一點兒也不疼折夏。”
“随你說去。”
她甩手出了帷帳,我頓時噎了一個氣暢不順,跺了腳正要追她,被幼生攔下,笑過話來。
“小主可別鬧了,耽擱了時辰可不好。”
幼生天生是個讓人親近的臉,此刻好言軟語的,我也不好真就賴上脾性,負氣道,“要換什麽趕緊換,早早了事好出去。”
“小主如此依賴院主,院主大抵是不樂意見的。”
幼生近過身,解着我的衣衫,我本想徑直褪下衣衫,念起而衣衫并無變化,才是想起此處是和無象界不同的,不免暗惱,偏又撞上幼生這麽一句話,也就真生了氣,薄怒道,“她是我阿姊,我不賴她卻賴得誰去!”
“縱使親如姐妹,也是兩個人生,及笄之後小主便是大人,雖未許過嫁娶之媒,卻再不能不管不忌地随性鬧騰了。”她褪下藍色外衫,遞給近旁少女,墨瞳再認真不過地迎着我道。
我知曉她說的皆是正理,嫁娶之言落在耳際,想到的卻是阿姊嫁娶之後,會有夫君,會有孩子,總不會再全心待我,心中不免有難過失落,但也無可奈何,恹恹道,“阿姊叫你用心,便是讓你用心的來勸麽?”
幼生淡笑,伸手解下內襯,“幼生不欺人,自不敢欺瞞小主。院主有勸是一,幼生自言是二。及笄之禮後,小主會在院中住下,若非院主親召,再上不得無象界。”
“你說什麽?”我驚詫不已,抓住她的肩胛也難抑驚惶。
“小主不必驚慌,這只是院主的考驗之一,畢竟上次于萬象林出事,您确實太過羸弱,才讓魂獸有可趁之機。如今伯生已确認您清氣純粹,如能好生引用,定會不比院主差。留您在書院,一來是有約束您之前太過随性之意,二來是真想讓您習得引用根基之理。院主有傷,即便想親自教導您也有心無力,故此才托付于我們幾個。三來麽,是院主親口示下,希望小主您能夠贏得我們之後再上山去找她,至于需要多少時日,全憑小主本事了。”
“大象道我不是上去不得,憑什麽我要聽她的安排!”
我惱極不已,丢開幼生氣道,“是不是伯生那家夥在阿姊面前嚼了舌頭,我早該讓他去老生處領罰,真是氣煞我了!”
“無象界是個什麽地方,小主最知曉不過,若您不管不顧要上去,自是無人攔您,可上去之後呢?院主若有心不見,您如何自處?”
幼生不卑不亢,近前道,“引用自身清氣不是什麽壞事,于您和院主皆好。不過少許分別,忍耐一時,日後總是有益,何況小主清氣純粹,贏得我們也用不上太多時日,屆時上去,定能讓院主開心您有所成。”
幼生說的滿是道理,我如何聽不明白,但總歸失落,恹恹道,“真就只是如此?”
“自是如此。”幼生笑迎安撫。
我盯着她,見她确實是沒什麽做慌模樣,無奈道,“既是阿姊讓你來告訴我,想來是不忍見我耍賴,若我再不知趣,只怕她要怪我不聽話了,我可不想讓她覺我無信,留下便留下罷,反正我要正大光明地再上去,讓她大吃一驚,哼!”
“這就是了。”幼生淡笑,取過采衣替我換上,“換過三衣,未有嫁娶之信,倒不需盤發,形式上總還要依存禮制的。”
我點了頭,問她道,“你們在這無往山多少年了,可曾見過阿姊有什麽心上人沒?她該不會是個萬年老姑娘吧?”
幼生沒忍住地笑出了聲,見我回頭瞪她,忙掩嘴掐笑,道,“姑娘不姑娘我可不敢說,至于在意個什麽人麽,不曾見過,也不曾見過有誰能比得上小主在院主心中的份量。”
她收斂了笑意正道,“院主自來倦怠不揚,除卻天地互轉後出行無往山,短則數年,多則幾十年,沒見帶過什麽人回來。多年下來,也就是此次小主及笄大肆張揚了一回,亦見歡喜。我等受院主恩澤多年,自是盡心盡力地想讓院主開心一些。”
“這樣麽……”我點點頭,對她道,“你不是掌管男女合嗣之事麽,難道便沒個合适阿姊的?回頭把你閣中的名冊拿來我看看,雖是不舍阿姊,但我總要為她想上一二……”
見我認真為想,幼生臉上又繃不住,我見她憋的難受,忍不住瞪她,“一點兒也不好笑!為她選個夫君我才是不願,偏是不能不願!既然要選,自然要過得我的眼!”
“是,幼生日後會注意的,便是山中無人,幼生也會想辦法去世上走上一走,給院主尋個合适的人回來可好?”幼生打趣,放開臉面笑道,“差不多了,等着院主外間啓禮。”
我應下,轉念想想便覺不對,扯着幼生急道,“反正阿姊要出去,我也跟她出去,這個人必須得過我的眼,否則我怎麽也不放心!”
幼生笑笑不然,立在帷帳轉角向外看了看,回頭道,“該臨禮了,莫要胡思亂想,怎麽也等禮後再說。”
我只好放開她,無奈應道,“是,不亂想,不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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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