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核桃餡餅

薛紛紛被懸在空中十分沒安全感,拼命搖頭口是心非:“沒有。”

傅容不為所動,“當真沒有?”

端的是不承認就不放開她的架勢。

這姿勢讓她十分尴尬拘謹,薛紛紛抿唇不打自招:“想了,只是自從知道家裏出事後,就沒空想你了。”

她說的是大實話,可惜不怎麽讨人喜歡。

傅容一肅,“粵東災情不如蘇州一帶嚴重,你不必擔心,待過了這段時間我再帶你回去。”

薛紛紛眸中一亮,“将軍此話當真?”

傅容笑言,“何曾騙過你?”

她這才放心,盯着傅容霍地在他嘴角落了一吻,彎起眸子好似偷腥的貓,“将軍最好。”

“夫人此舉是?”傅容明知故問。

薛紛紛眨巴兩下杏眸,一派天真,“讨好你。”

果真容易上鈎,傅容嘴邊笑意愈加濃厚,“就這也想讨好我?”

她偏頭不解,那要如何做?

此行本是要告知她前往蘇州府一事的,然而經過方才一番溫存,竟有些不忍說出口。兩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不知道皇上對薛紛紛的心思尚且能夠放下,現下既然知道了,便不能了無牽挂地離去。

或者他還可以沖動之下帶着薛紛紛一塊,然而軍隊行進速度快,絕非不是她能吃得消的。況且身旁都是粗糙漢子,怎麽能照顧好她?經過一番反複思量,他捏了捏薛紛紛鼻頭,“眼下有個讨好我的法子,不知夫人能否做到?”

薛紛紛小手一揮,大氣十足,“你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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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容拿過朱漆螺钿小幾上的鬥彩小蓋鐘兒,茶蓋抵開一點縫隙繞着紫檀五開光繡墩畫了個圈,末了将薛紛紛放在其中,“我要出門兩個月,這段時間就勞煩夫人待在此處了。”

他話說的似真似假,薛紛紛注意力完全被上半句吸引,“你又要去哪,為何出去兩個月這麽久?”

此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傅容便挑了重點于她講,“長江決堤,皇上下令大修河堤,需要調用我精兵一萬去蘇州府,來回便要月餘。”

他見薛紛紛不說話又道:“夫人放心,我會早些回來。”

“你出門兩個月,還想讓我一直在這待着?”薛紛紛這才回神,當即便要反悔,“我不,我可不是你養的鹦鹉,少拿這一套對付我。”

只可惜才站起一半,便被傅容扶着腰重新摁回繡墩上,“聽話!”

薛紛紛不甘示弱地嗆聲,“又不是你養的寵物,憑什麽聽你的話!”

傅容忍不住發笑,“我倒是想拿你當寵物,只可惜哪有你這般胡作非為的?”

她怒視傅容雙目,兩人大眼瞪小眼好片刻,她反而撲哧笑出聲來,大抵覺得兩人行為委實幼稚。“你把圈畫成将軍府那麽大,我才勉強考慮。”

傅容揉了揉她頭頂,“真把我當孫猴子了。”

如此一番,好在談話結果足夠和諧,傅容原定于三日後出發,奈何皇上那邊催得緊,只得提前了一日。臨行時老爺老夫人都出來送行,沈景儀拉着他的手長籲短嘆,仿佛有叮囑不完的事情。

若不是傅容開口:“母親,我還有話對紛紛說。”

她或許會一直交代到整軍出發,聞聲看了薛紛紛一眼,面無表情地退到一旁,與傅鐘毓站做一處。

那一眼薛紛紛被看得極不舒坦,連手上食盒都懶得交給他,“将軍在那想必有人照料,應該用不着我這點心,倒不如我拿回去自己吃。”

傅容知她愛使小性子,不待丫鬟接去便長臂一撈帶到跟前,打開紅漆雕花盒蓋,蜻蜓戲水白瓷小碟地規規整整地擺放着幾樣點心。賣相雖不大好,但可以想見是認真制作的,因着路上艱辛,是以她做的都是管飽的實在糕餅,韭餅兩面炸得金黃酥脆,核桃餡餅澆了少許蜂蜜、榛仁,吃時滿口香甜,另還有椒鹽餅,到口酥等,貌不驚人卻香味十足。

傅容拿了一塊核桃餡餅送入口中,當場稱贊道:“夫人好手藝。”

其實她蜂蜜放的多了,吃着十分膩人,不過傅容給足了她面子。

薛紛紛展眉一笑,露出一排細白瑩潤的小牙,“這是我頭一回給人做糕點,将軍要可要覺得榮幸!”

傅容動作一頓,擡手狠刮了下她鼻子,“淨想着邀功!”

他手上還有方才留下的蜂蜜,薛紛紛嫌惡地退開半步拿絹帕擦拭幹淨,“将軍快走吧,讓旁人等急了可不好。”

從沒見哪家妻子催着丈夫遠行的,傅容利落地翻身上馬,俯身在她耳邊低低道了一句,便見薛紛紛登時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地嗔了他一眼。

“父親母親回府吧,我走了。”說着拉起缰繩,伴随着朗笑聲揚塵而去。

眨眼間便見他矯健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薛紛紛收回目光,捏着耳朵直到潮紅消退了些,才轉身入府。

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話一直響在耳邊。

“待我回來了再獎賞夫人。”

薛紛紛依然逢五就去給老夫人請安,如今傅容不在,更是要去的勤快些。

盡管心裏有諸多不願,仍舊不可避免。薛紛紛特特起了一大早,把飯飯昨日制好的上清丸裝了泰半在小瓷瓶中,一并給老夫人送去。

這是南薄荷和百藥煎加各種食材熬成膏狀,再加蜂蜜和成的丸子,夏日每次食用一顆能夠清火,疏散風熱,使人神清氣爽。上回她熱得渾身不舒坦,天天食用便覺頭目清利許多,聽聞老夫人時常頭疼,用這個或許有幾分作用。

丫鬟将東西遞上,她只放在八仙桌上并不急着試,“聽說上回杜氏父母來了将軍府,并且鬧的極不愉快,這樣大的事,怎麽也不同我說一聲?”

此時距離那事已經好些天,薛紛紛沒想到她會再度提及,頓了頓解釋道:“杜侍郎夫婦來時母親不在,之後他二人離開,紛紛覺得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沒必要再勞煩您費心。”

“怎麽不是大不了的事?”沈景儀眉頭攏起,對她回答很不滿,“杜大人是不錯,可惜娶的夫人太嚣張跋扈,竟然打起我傅家的孩子來!若不是傅容告訴我,恐怕我還要被一直蒙在鼓裏。”

昨日傅容臨行時來跟她請安,順道說了近日來發生的事,話裏內容離不開“請母親善待紛紛”。沈景儀如何能不善待她,眼看着兒子對她愈加上心,抱孫子指日可待,她還有什麽好說的?

她見薛紛紛不說話,瞥了一眼繼續道:“杜夫人不肯罷休,下回只需找我出面便是,不必何事都端着,我不會吃了你。”

薛紛紛垂眸,眼裏清明澄澈,嘴上卻說得感激,“母親教訓的是,紛紛謹記在心。”

如是說教一番,沈景儀對她反應尚算滿意,捏着佛珠念了兩句經文,掀眸睇見手邊的白瓷瓶。這才想起來倒在掌心一顆,看着與平常藥丸無異,送入口中卻異常清涼爽利,耳目通暢,渾身精神不少,“這東西是?”

薛紛紛放下墨彩山水茶杯,“這是手下丫鬟做的上清丸,母親每日食用一顆,能夠耳清目明,且舒緩頭痛症狀,對身體頗為裨益。”

看樣子傅老夫人尚且滿意,在薛紛紛正欲起身告辭時她招了招手,把薛紛紛叫到跟前,拿過她左手往掌心放了件物什。攤開一看竟是枚鑰匙,薛紛紛擡眸困惑不解,迎上她坦然視線。

沈景儀端茶飲了一口龍井,“這是庫房鑰匙,日後便交由你打理了。我每日誦經念佛,沒有工夫打理,賬冊也需得你一并看管,若是遇見不懂之處可來問我。”

薛紛紛一時怔楞,握在手心道了句:“是。”

一直到從留玉齋出來,薛紛紛都處于恍惚邊際。

先前還對她戒備生疏,如今态度完全翻轉,竟然站在她這邊說話?甚至還交給她庫房鑰匙,真教人猜不透其中心思。

莺時勸慰道:“大抵是想通了,覺得為難小姐實在沒甚意思。”

不得不說她把薛紛紛語氣學了七八成,不愧是成日跟在身邊的,說話也如出一轍。

此話甚得薛紛紛心,她将鑰匙拿在日光下把玩,眯眸望去,“可惜我不會管賬,日後若是将軍府彈盡糧絕了該如何是好?”

莺時恨鐵不成鋼,“所以老夫人才讓您先學着,多看看幾年前的賬簿,省得屆時出了差錯,全府都跟着遭殃。”

這丫鬟說話愈發無法無天,薛紛紛淡淡地睨去一眼,“誰才是小姐?”

莺時立即低頭,“是您。”

這不就結了,薛紛紛步伐松快地走在前頭,聲音悠悠傳來,“日後你再說話沒大沒小,仔細我拔了你舌頭。”

聞言莺時立時捂住嘴,踱步跟在她身後。

不是莺時诋毀,而薛紛紛本就不是這塊料子。

她能破解幾十種華容道解法,卻看不進去一本賬簿裏的文字。硬生生地在桌案後坐了兩個時辰,除了想撕書沒有別的念頭。

若不是一回老夫人來視察,恐怕她得一直頹唐糊弄過去。

“這幾日不見你去問我,可是賬簿都看懂了?”老夫人在她對面八仙椅上坐下,姿态端莊地問道。

薛紛紛暗自頭大,“有些看懂了,有些仍舊弄不明白。”

傅老夫人淡淡應了聲,“那怎麽不到留玉齋問?”

“我怕擾了母親清淨,是以想攢着問題屆時一塊問。”薛紛紛睜眼說瞎話。

顯然沈景儀并不好搪塞,“我一直都在留玉齋,你來了也吵鬧不到哪去。”抿了口茶繼續道:“既然現在我來了,有哪裏不懂你就問吧。”

薛紛紛一陣頭大,她根本沒看,又何來不懂一說?

正欲随手指個地方打馬虎眼,便見正堂有家仆來報,說府裏來了位客人,自稱是傅夫人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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