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鞭炮聲成串地響,對于生活在省會,平日見不到鞭炮的衆人來說,熟悉的硝煙味讓他們有一種過年的感覺。

外頭說話的聲音也開始密集起來。

這村從他們來的那天,見到的村民就不多,也不熱情,村子裏一直都冷冷清清,這喧鬧的聲音咋一聽,愣是覺得有些詭異。

婚禮在白天的淩晨四點開始,現在還是早餐,巷頭巷尾已經挂上了自家做的彩帶、彩燈、大紅燈籠,一眼望去,在長長的主路綿延将近一公裏。

完全可以想象到夜晚的盛況。

幾人坐在巷口閑聊,沒人守着宅院,但是經過村口時,吳堯倒是看到有幾人坐在那兒看守着。

這讓周霧覺得這事兒越來越撲朔迷離,誰家結婚這個架勢,怕新娘子跑,怕伴郎跑,出了人命還歡天喜地。

吳堯也同樣覺得迷惑,說要和周霧分頭看看村裏的情況。

周霧問:“你不怕啦?”

吳堯說:“好奇心大過天!”

周霧道:“好奇心害死貓。”

吳堯指着一路上的人,不屑地說:“人這麽多,你怕啥?膽小鬼,那你留在這兒吧!”

倒不是因為吳堯的激将法,周霧也很好奇,便答應了吳堯,與他兵分兩路看看。

出來活動的村民比前幾日多了不少,周霧才走出去一段,就能收到他們塞來的一把瓜子,一捧花生,前面有一堆人正圍着聊天。

再往前走,人變得更多,搬東西,挂裝飾,互贈喜糖,高談闊論,比之前有人氣多了,其中他還看見上次和吳堯說“說出來你都不認識”的那個青年。

青年人頭發有些卷,過了耳,皮膚屬于小麥色再黑點,散發這小豹的那種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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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周霧,青年沖他招招手說:“我家在這條巷子裏,去我家坐坐吧?”

周霧搖頭說自己在忙,對方也沒有勉強,而是給了他一個小袋子,打開袋子,裏面放着好多喜糖和巧克力。

“喜歡甜嗎?”他問。

周霧搖搖頭:“巧克力還可以,純甜的糖我不太行。”

對方驚奇:“居然還有不喜歡甜的人。”

周霧:……

看着青年還挺好說話,周霧便問:“你們這兒婚禮習俗真奇怪,我聽說結婚前新郎新娘前兩日都不能見面。”

青年說:“哪裏是兩日,就連新娘的面都不一定見。”

周霧大驚:“啊,這……又不是古代包辦婚姻,也太奇怪了吧?”

青年不解:“包辦婚姻是啥?”

周霧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當事人沒有感情基礎。”

青年摸了摸下巴:“你這話說的也沒錯。”

周霧說:“不過就算包辦婚姻,結婚前也得見過幾面,要不然誰知道和自己結婚的是人還是鬼,是美是醜。”

聽到這話,青年明顯頓了一下,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低頭思考了一會,再擡頭時,說:“這話,我會幫你帶到的。”

“什麽?”他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周霧沒明白。

青年咧嘴笑:“沒事,你這個意見好得很!”

周霧以為青年說的是,會把這個意見和村上的人說說,便沒有在意。

“而且,就算是古代婚禮,流程不是也很多嗎?提親、定親、嫁妝、聘禮……什麽的,你們這也太草率了。”

青年人聽得是一臉懵逼,他說:“原來還有這麽多講究啊。”

兩人又聊了一會,青年人被門內的一個陰沉中年女子叫走,青年人回頭和周霧說:“我叫宋殊。”

周霧頓了一下,點點頭。

告別了宋殊,周霧繼續往前走,才反應過來,青年人不是本地口音,他能聽得懂對方說的話。

身上衣服有些沉重,周霧走了半裏地,有點喘,靠着巷口牆角歇息了一會,忍不住松了松腰帶。

剛站定沒多久,周霧就聽到了有什麽聲音。

“左風這小子是什麽情況,俺聽說他家畫被撕了,他那只不是這些年最好的……”

“誰知道呢,說是直接廢了腿,半死不活,不知道能不能養回來,誰想到他今天居然上吊了……”

“難道這件事是……他……”說到“他”時,那人的語氣變得恐懼,語速也變慢、變輕。

“不知道,但聽說這次各家都有異動,說是那人很美味,我也不太懂,以前沒這情況。”回答的人語速很快。

用的是方言,周霧隐隐約約聽懂一些字詞,畫撕了,最好的,上吊。這些關鍵詞拼湊起來,雲裏霧裏的,語速快的那句更是聽不懂。

這時候,從他們身後的門裏走出來了幾個人,周霧伸頭一看,走出來的兩人手裏竟然擡了一具屍體。

沒看見他的臉,白布全部包裹住,可周霧剛剛在對話裏聽到了對話說的名字,加之昨日出事,白布下的只有左風。

“走。”其中一人招呼着村民,往巷子深處走去。

周霧看了看四周,沒人在意這邊,眼看着幾人要消失在巷子中,他咬咬牙,跟了上去。

幾個人的腳步聲一直在前,周霧放輕腳步慢慢跟着,多虧這雙柔軟的靴子,腳步聲仿佛像是貓兒似的。

周圍的景色漸漸變了,小巷子盡頭的地面漸漸從青石板,變成泥土地,地面有些濕潤,周霧蹲下去,抱起自己禮服的後擺,一點點跟了上去。

出了青石板地,他們突然開始加速,周霧勉強才跟上。一直看到周圍的景色變得十分陌生,他們才停了下來。

他們到了一片墳地。

陰天裏,陽光也是青白色,周霧擡眼往前,漫山遍野全是墳包,多得數不清,

這是村裏的後山的山腳下,村民說這塊屬于墳場,節目組也就沒過來拍攝。

周霧剛站定,那幾人已經開始挖坑,大概是想把左風的屍體埋起來。可警察還沒來,這些人是想毀屍滅跡?

不過多時,坑就挖好,周霧眼看着他們把屍體扔進去,然後埋上土,嘴裏叽叽咕咕又說了啥,準備回程。

周霧趕緊先他們一步藏到一棵樹的後面,等他們走了,才敢出來。

他們一走,墳地裏一片寂靜,只有陣陣山風呼嘯,對着一個個墳包,周霧汗毛豎起,轉身就走,不過他在走之前記下了幾人埋屍體的位置。

步伐飛快,周霧近乎小跑,因為他有一種錯覺,似乎山林裏傳來一些不正常的響動。

周霧一陣小跑,重回到小巷,松了一口氣,可他還沒松一秒,就聽到了奇奇怪怪的腳步聲。

沒敢回頭,周霧一個勁兒往前走。

“小兄弟,等等我。”一個有點蒼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人的聲音?

回過頭,周霧看到手裏拿着一個裝飾品,拄着拐杖的老人家笑眯眯地叫住他。

周霧看到是人,放松了下來,說:“老人家,你要去哪裏?”

“去拿東西,現在回家去咯,”他将手裏的東西亮了亮。

周霧“哦”了一聲,老人緩緩走了過來,兩人并肩而行。

走着走着,周霧隐隐覺得有點不對勁,雖然現在陽光不太明媚,但是地上還是能有淡淡的影子,周霧低頭時,就看到了自己腳下的影子,然後他目光稍微移了一下,便發現,跟着他一道走的老人,并沒有影子。

小巷子內,鑽進了一股陰寒的風,這喜袍雖然看起來很厚,挺保暖,但是不擋風,讓他打了一個激靈。

難道是角度問題?

周霧安慰自己。

走着的老人停了下來,周霧心裏一個“咯噔”,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一把抓住,手掌的力氣大得一點都不像是一個老人。

“我家就住在這裏,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周霧再去看他,只覺得他面帶黑氣,笑起來極其詭異,臉上的褶子和法令紋擠到了一起,嘴角露出殷紅的牙龈。

瞬間,周霧頭皮炸了。

“不用,我還有點事!”周霧試圖收回手,“有空再來拜訪!”

那抓着的手掌力量異常強大,周霧怎麽也掙脫不了,被老人往家裏拉了過去。

門裏黑黝黝的,什麽都看不到。

周霧一陣汗毛倒立,牙齒打顫,卻憋了一股勁兒,用了畢生的素質,大罵了一句髒話,沒想到竟然甩開了那“老頭”。

等周霧跑出去十幾米後,那“老頭”的聲音又從側面響起,一回頭,竟然差點與對方貼了臉,吓得差點當場表演尿褲子。

周霧聽到了一聲吸氣,耳邊傳來對方的話:“你好香啊。”

這時候,老頭的聲音已經不再蒼老,聽起來十分年輕,周霧再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張蒼白發青的清秀男人臉。

宋殊正站在門內,掰着手指對着牆上的畫說:“說要提親,定親,聘禮,還說婚前都要見面,要不然不知道嫁的是人是鬼,是美還是醜……”

他剛說完這話,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愣住,眸色暗了一下,打開門走出去。

周霧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宋殊?!”

巷口裏站着人,周霧看仔細,發現是宋殊,連忙發聲喊他,宋殊一把抓住了奔跑着剎不住車的周霧,周霧靠着他上氣不接下氣。

宋殊問:“你怎麽了?”

周霧确定身後那東西沒有再追上來,搖着頭等氣喘勻了才說:“沒事,沒事,鍛煉身體。”

宋殊:“……”

宋殊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巷子,眯了眯眼,轉過頭來的時候變成了笑臉:“要不要來我家喝杯茶?”

周霧聽到這話連忙搖搖頭,有心理陰影了。

周霧:“不了不了,我還有事,晚上就要婚禮,你不忙?”

不知道是不是周霧的錯覺,他說不進去,對方反而松了一口氣?

宋殊有點不好意思,問:“不忙,對了,問你個事兒,你們要聘禮,一般都有些什麽?”

周霧聞言,以為對方是聽了自己之前的意見才問,想了想,說:“錢吧,不過有些地方是會給三金,或者其他東西,看地方習俗。”

宋殊聞言若有所思。

周霧沒心思再聊下去,告別宋殊匆匆離去。

回到宅子的時候,吳堯早就回來,坐在門口和丁誠下棋,看到周霧回來,笑着說:“霧霧,你不會真的去調查了吧?”

周霧看這情況,吳堯這個臭小子居然自己在玩耍,氣得過去就給吳堯一個腦瓜崩,然後不理他往裏走。

吳堯見他生氣,趕緊進門哄他,幾分鐘,終于哄好,周霧這才說出自己的所見所聞。

當然,忽略掉了那個“老頭”。

“他們把屍體埋了?”吳堯驚訝。

他剛說完這話,何海和虎宇丁誠他們走了進來,“來來來,離晚上還有點時間,我們看看這幾日拍的成果。”

幾人聚集到了電腦面前,何海連接上了存儲卡,打開了播放器。

“時間有點久,我們快進地看,昨天也拍到了那個自殺的青年,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果然,都是媒體人,對這種事不會置之不理。

何海點開視頻,視頻開始播放。

視頻一共有三段,都是見到青年的畫面,一是一開始嚷着讓他們消失,二就是抱着畫,三就是擠進人群看到他的屍體。

這個三個畫面都沒有什麽驚奇的地方,幾人反複地看了幾次,什麽都沒發現,一直到周霧突然說:“那個人,是不是沒有影子?”

所有人為之一震,何海立刻按了暫停,停在第一次青年抱着畫軸讓他們滾的時候。

周霧指了指一個背影:“你看他。”

那個背影暴露在陰天下,四周毫無遮擋,身旁的人都有淡淡的影子,而他腳下并沒有。

何海往前拖動播放條,那人在鏡頭裏有不少時間,但是只有他全身都在鏡頭裏時,才能看到影子,幾次全身的鏡頭都沒有影子。

“出正臉了,”何海說。

緊跟着,畫面裏那個背影的正臉出現了,挺端正的臉,他氣鼓鼓地喊:“我就不告訴你!我說出來,你都不認識!”

周霧倏然喉嚨幹了,鏡頭裏的人正是十幾分鐘前還和自己說話的宋殊。

和宋殊聊過天的吳堯更是吓慘了,他說:“會不會是剛好那時候什麽東西遮住了,所以沒影子……”

何海又反複把這幾個畫面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什麽線索,反而找到了好幾個沒有影子的人,其中甚至有幾個和他們接觸過的人。

吳堯看着與自己勾肩搭背的一個村民腳底下空空如也,顫顫巍巍說:“我不看了……”

丁誠推了推眼鏡,虎宇也不說話,何海關掉了視頻。

節目組成員間彌漫着沉默,誰也沒先開口,中午吃飯時,何海才說:“我在這個節目組當了幾年導演,見過的、聽過的不少,這種事也不是沒遇到過。”

吳堯震驚:“您……見過?”

何海說:“多多少少還是聽過看過,對待這種事兒,放輕松就好。”

周霧整個臉都皺到了一起:“放輕松?”

何海解釋:“只要沒害你,就不是大事兒。”

這話說得和王姐的差不多,勿聽勿看,不要搭理,仿佛這個準則已經成為定理。

周霧沉思了一下,問道:“那如果……害了呢?”

所有人朝他看了過來,周霧想到了吳堯那次差點落水的事兒,連忙擺手:“我就是随便問問。”

“要看怎樣害,要你的命,還是要別的,或者只是和你開玩笑。”何海繼續說:“如果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我建議還是不用太在意,很快就習慣了。”

吳堯和周霧不知道何海這個“很快就習慣了”,要多久,會怎樣習慣,但周霧想,如果何海遇到自己這些事,還能保持“習慣”嗎?

聽完這話的吳堯,整個人懵住,開始懷疑人生,嘴裏念叨着“原來真的有啊”這類的話,周霧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吃完中飯,節目組和成員都呆在房間裏沒有出去,一直等到了傍晚,外頭有了動靜。

先是進來了幾個年輕的婦女,她們掃視一圈,看到了周霧,問:“這位就是咱們的伴郎吧?”

這個村子女人很少,除了新娘之外,周霧只見到幾個。

“是我,”周霧說。

緊接着,這幾位婦女就拿出了家夥什,說:“上妝。”

當伴郎還要上妝,這是周霧沒想到的,他們組裏也是有人會化妝,可被拒絕,說她們畫得不一樣。

周霧被按到了化妝鏡前,一頓糊弄,等再睜開眼時,吓到了自己。

他被抹得很白,嘴唇很紅,用了暗紅色的眼影,眼窩變得很深邃,而額間被貼上了一朵與禮服上相似的花。

站在後頭的女人抱出一個小箱子,打開後,一陣金光。

吳堯湊過來,震驚道:“哇,全是金子。”

這些全都挂到了周霧身上,連戒指都戴了幾個,他手指很細長秀美,蒼白得讓人心疼,現在上面套了四五個戒指,沉甸甸,讓人擔心他的手指是不是會被壓折。

弄完這些,女人們走了,周霧壓根不敢亂動,深怕東西掉下來,也因為太沉有點酸疼。

吳堯搬了一把靠椅,讓他坐着舒服點。

就這樣熬到了深夜,周霧熬不住,十一點的時候靠着長提昏昏欲睡,半夢半醒,有點不知道自己是否醒着,還是睡着了。

有些冷,是火盆開始滅了嗎?要睜眼去加碳了。

周霧強撐起眼皮子,坐起了身,剛睜開眼,就見吳堯緩緩地走過來,眼中直勾勾地盯着周霧,周霧被他看毛了,強忍着睡意問:“怎麽了?”

半響,對方才說:“你很好看。”

周霧:“……?”

“你幹嘛,突然這麽肉麻?”周霧伸手想去揉眼睛,及時住了手,這一揉,眼妝不得花了。

忽然,吳堯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坐到了周霧身邊。

周霧:“你要做什麽?又沒網。”

他的動作看起來很不熟練,弄了一會才打開攝像頭,他竟然舉起了手機,想要對着周霧和自己自拍。

“不拍不拍,別想留下我黑歷史!”周霧撇開臉不讓他照。

下巴一涼,周霧感覺被兩根手指扣住了下颚骨,然後手指用力,将周霧整個臉扳了過來。

咔嚓一聲,照片定格,周霧長大了杏眼,整個人僵住。耳廓涼涼的,傳來一個聲音,很低沉。

“看到了,長這樣。”

聲音像是從天上傳來似得,周霧眼前變得模糊,世界仿佛扭曲,打了馬賽克一般,朦朦胧胧看到了定格的照片。

自己被修長蒼白指節扣住下巴,幾乎被圈在懷裏,而圈着自己拍照的吳堯變成另外一個人。

俊美,蒼白,斜挑着眼看着自己。

仿佛離着很遠的距離,似水面上飄散着的淼淼白色水霧,缭繞着,氤氲着,不知道是暖的,還是涼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這不就相當于網友面基現場?(狗頭保命)

某鬼:帥嗎?

某霧:帥,帥到想沖一發。

某鬼:?你不對勁!妖孽還我可愛羞噠噠萌唧唧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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