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房間格外安靜, 周霧只打開了一盞小臺燈,昏暗的燈光将坐在身邊的鬼,襯得比原本更加讓人害怕。

他後悔打開了燈。

因為開了燈後,他能看到對方的表情, 然後清晰地覺得自己猜錯了。

這是來自一種男人的直覺。

他的直覺有時候十分靈驗, 小時候就一直如此, 比如他總是覺得在自己面前和顏歡笑的父母之間有裂隙,後來就真的分開了。

直覺總能帶給他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此刻, 他內心緩緩上升的危機感,讓他整個人都繃緊起來。

鬼的樣子很俊美,但那是在你不細看的時候。

若是你細看, 他的眼眸裏面似乎摻雜着流動的血液,犬齒的尖尖好像頂出了下唇, 露出一點點白,張開嘴, 嘴裏還有猩紅的舌頭。

周霧領教過, 那是一種被掠奪的感覺,仿佛硬生生拉扯你的靈魂。

微微側過頭,放在肩上的手指,指骨是那種發青發黑的白, 貼到太陽穴皮膚上時, 很冰很涼, 缺少一點點人類皮膚的彈性。

觸碰上去, 會讓人産生不寒而栗的恐懼。

周霧記起曾經指尖觸到對方腰部肌肉肌理的觸感。

一層堅韌皮膚下, 塊狀分明得讓人有些害怕。

怪不得能将他抱起,絲毫不費力,也可以将自己折起來, 接吻。

但是那晚,他很溫柔,像是真的對待自己的配偶一般。讓人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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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霧今天喝了酒,不算多,但為數不多的酒精,稍稍麻痹了他一些感官。

讓反應變慢,也讓他容易神游天外。

周霧意識到自己居然在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全身都僵住的情況下,想些有的沒的。

周霧手心裏還攥着對方的指骨,整個手心都是涼的。

猛然間,周霧感覺對方的手心反向握了上來,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有點害怕地閉了眼,但是因為喝了酒,又覺得不是那麽怕。

腦中飛速地思考着該如何度過這劫難。

當周霧感覺到一個尖利的東西挨到自己側頸皮膚時,渾身一凜,溫熱的皮膚和冰涼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差點驚得叫出聲。

百裏棄眼神陰晴不定,內心迸發而出的負面陰暗情緒在滋生。

纖細的手腕,脆弱的頸部,散發着像是澡後被熱氣激發的皂角與體香碰撞的味道。

無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絕對占有欲。

這種占有欲是無端端的,他意識清醒,也無法得知從何而來。

像是深入骨髓,刻入心髒。

他能感受到對方為他的舉動而顫抖,急促的身體起伏,呼出來的氣息。

對方被他掌控在手中,無法逃離。

弱小的抗拒根本無濟于事。

這是一種完全掌控權。

負面陰暗的情緒,因為這種完全的掌控變得微妙地平衡。

想碰他,但是更想對方主動來接近自己,就像是那一次。

但是對方,連他的名字都忘了。

他說:“別閉眼,看我。”

這句話聽起來是命令一樣的句子,可在周霧心裏生出一種奇異錯覺。

不像是命令,反而帶着苦澀的味道。

周霧的眼睛緩緩睜開,睜開的一剎那,又吓得猛然閉回去,再慢慢又睜開,一點點去看他。

“你……不要生氣……你再告訴我一次,我就記住了。”周霧說。

反應遲鈍的感官加上對方沒有立刻發難,周霧便膽大地發言。

說完,他還瞄了對方一眼,看不出對方的情緒。

但是周霧記得,對方似乎吃軟不吃硬。

因為只要略微一回憶,他就記得那天自己酒醉後,沖着對方撒嬌的場景。

該死的是,自己偏偏不記得名字。

鬼沒有回答。

屋內的氣氛讓周霧有點喘不過氣來,黑漆漆一片。

除了能聽到一點點外頭車子川流的聲音,剩下的,只有呼吸聲。

一人一鬼的呼吸聲。

周霧說完這話,就低下頭,白皙的頸部垂着,雖然被制住手腕,但是兩只手的指頭還能相碰,他又開始絞着手。

百裏棄盯着青年,對方很顯然在害怕。

他難以言喻眼前人有多麽吸引着自己,內心有兩種想法在互相沖突着。

喜歡他,想要占有,同時想讓他快樂。

快樂……?

百裏棄想到了那天,周霧攀升的某種時刻,愉悅又有點痛苦的叫聲。

他那時候是快樂的吧,百裏棄确定後。

而那時,自己也感到全身心被對方所依賴,操控着對方的感官,十分很愉悅。

蒼白指骨順入外套與裏衣的縫隙,将外套一點點從對方的身上褪去。

周霧意識到對方動作時,猛然擡起頭來,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要做什麽?”

百裏棄:“讓你開心。”

周霧愣住,沒明白。

難道名字那段,就這麽過去了?

還是自己的直覺錯了?真的姓白?

但這時候絕對不能再提這事兒,他不傻。

就下他思考的時候,大衣順着自己的身體滑下去,滑到手臂時下不去了。

手腕被放開,外套順利褪下來。

他本以為自己身形不算小了,至少身高上,他是屬于處在“高”的标準。

但現在,他像是被擺弄的娃娃。

身高力量上,對方擁有絕對優勢。

外套裏頭是一件毛衣,淡藍色的,毛茸茸的,看起來很暖和,穿在周霧身上,有一種溫暖鄰家哥哥的感覺。

下一個動作,周霧肚皮一涼,他低頭看到自己的白肚皮。

百裏棄只看到一瞬間雪白的肚皮,周霧就用得到自由的手将毛衣給拉下去。

他張大眼,驚慌道:“你做什麽?”

百裏棄重複:“讓你開心。”

周霧往後縮,脊椎觸及對方的手臂,沒了退路。

他這才理清局勢,自己整個人被裹在懷裏,任期擺布。

而兩只手,很快地,又得不到自由了。

百裏棄如願以償地看到了雪白的肚皮。

青年因為瘦,上頭隐隐顯現出來肌理,甚至有很淺的人魚線,一直順到看不見的地方。

這些百裏棄都見過,包括一些平常看不見的地方。

青年從裏到外都是淡色的,從臉頰到指尖到腳趾,以及某處,全都是淺色的。

而他的色素都用在了其他地方。

黑發,瞳孔,黑得純粹,舌尖比尋常的粉要深,尤其是被拉扯出來的時候。

“名字,還想不起來嗎?”他問。

周霧剛剛還在較勁交戰,想法子躲開對方的胳膊,這話讓他猛然驚了一下。

這一環節不是過去了嗎??

周霧從小就是乖孩子,審視時度,立刻低頭小心地承認錯誤。

聲音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我錯了!”

半響,有了回應:“錯在哪裏?”

“我……我……”我了半天,周霧愣是說不下去,心急如焚。

這種時候,人就會想到歪門邪道,周霧也就想着走偏門。

咬了咬牙,去用掌心去包住對方的手指,輕輕說:“您給個提示吧?”

像極了站起來回答不出老師問題的學渣。

百裏棄低頭盯着那雙手,沒有答話。

肚皮涼涼的,周霧的心也涼涼的。

他感到自己被提起來,然後那鬼低下了頭,像是要去仔細看那白肚皮。

周霧感覺涼氣打在肚皮上,吓得一個激靈,臉色漲紅。

手腕像是泥鳅那樣掙脫開了百裏棄的鉗制,五指張開,企圖去遮自己的肚皮。

“啊……你做什麽?你變态,又喜歡腳又喜歡肚皮!”

周霧叫了一聲,脫口而出自己的想法。

說完後,自己也呆住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勁兒吓得他趕緊補救:“不是,我是說……你……啊不要!”

周霧低頭去抓他的手,使了很大的力,卻沒有撼動分毫。

很快,兩只手腕被一只手就控制擡高到頭頂。

周霧有些力竭,呼出來的氣體有酒味。

體內的酒精讓他變得大膽一些。

突然,周霧閉上眼,側過頭,仰起臉,沖着那張帶着尖牙的薄唇,觸了上去。

只是啄了一下嘴角,一觸即離。

觸感很涼很涼,還磕到了牙。

百裏棄那個剛剛還在動作的手,頓住,他冰冷的眼眸突然一瞬間閃過紅色。

奏效了?

下一瞬間,周霧猝不及防被強大力量掀倒在沙發上。

冰涼從額頭開始,一路蔓延到嘴角,順過他發紅的眼角,将淚水拭去。

冰涼的感覺深入口腔,看似很霸道激烈,卻極盡溫柔。

突如其來的溫和讓周霧愣住。

但很快,他被親得差點背過氣去,好不容易中斷,吸進一口氣,緊跟着又來一次。

他感覺自己要死了。

臺燈散發的淡淡光線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依稀可見屋內的沙發上有攢動的人影。

黑色發絲散開,鋪開在身影背上、肩上,長袍将下頭的人遮蓋得嚴嚴實實,但當這個身影逐漸往下時,在下面的人露出了臉。

周霧大口呼吸,終于結束要他命的吻後,周霧沒來得及去休息,就趕緊抓住對方的頭發往上薅。

眼角噙着的淚珠剛剛被親走,此刻又積蓄起來。

因此,周霧聲音軟得像是一灘水,帶着哭腔:“不要這樣,你欺負人,我又喝醉了,我可能還會忘記的……”

這話讓百裏棄的動作頓住,他擡起頭來,盯着周霧。

周霧覺得這只鬼真的很好看,只不過得忽略掉他伸出來的舌頭。

上面有些濕淋淋,格外的浮靡詭異。

雖然周霧得以喘息,但身體急促起伏,好不容易才呼吸夠足夠的空氣。

他斷斷續續地說:“好累,好困,別鬧了好不好,一起睡覺,求你了……”

後來,酒意上來了,趁着酒意就抱怨:“你弄得我胳膊和手腕好疼,你是吃鐵長大的嗎?”

他雖然抱怨,但是本質還是慫的。

小心地從一點點從對方的包裹範圍內退出來,小心地縮了起來,抱住自己的小毛毯。

雖然他讓自己保持警惕,但是很快,他就耷拉下眼皮,陷入半夢的狀态。

他呢喃了一句:“好累,你吻得太兇了……”

又嘀嘀咕咕幾次,後來的事,周霧不太記得了。

酒意夾雜着某種虛癱讓他完全放空自我,意外的覺得這種癱軟格外的舒适。

他忘了自己有沒有洗完澡再睡。

忘了是不是有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纏繞着自己的發絲,是不是有人拍着他祝他入眠。

周霧竟然頭一歪,倒在冰涼中,睡着了。

青年身體蜷縮着,卻慢慢被舒展成舒服的姿勢,這讓他長舒一口氣。

眉心的皺紋被揉開,周霧不知不覺中放松了自己的手腳,陷入更深的睡眠。

·

什麽都記得一清二楚的周霧,頂着黑色的眼圈出現在衆人面前,王姐心疼道:“呀,怎麽這麽黑,昨晚幹什麽去了?”

無奈笑笑,周霧說:“有點失眠,怎麽也睡不着。”

“來來來,拿熱牛奶敷一敷,等會上點遮瑕。”王姐擔心地說。

吳堯也湊近看周霧的黑眼前,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上了車後,吳堯和他坐到後座,神神秘秘地說:“哥們,你脖子上的痕跡漏出來,還失眠,我看你是豔遇!”

周霧怔了一下,下意識就去碰自己的斜方肌的位置,他看不見,拿了手機的自拍鏡頭看一下。

上頭有一兩點暗紅已經快轉變成青色的痕跡,看起來很奢靡。

他連忙把有些寬的衣服攏了攏,不自然道:“幹嘛,我就不能交女朋友嗎?”

吳堯瞪大了眼,然後露出哀怨的表情:“我們是過了命的交情,你居然抛棄我,獨自走上幸福的溫柔鄉。”

過了命?

周霧差點笑出來,那的确是過了命……

車子開動,節目組很快就到了上次那個岔路口,這次他們一直等在原地,周霧又給白狗喂了一點食物,這次家裏養狗的丁誠帶了點狗糧。

這再次證明,這狗子原先是有主人的,十分熟練地咀嚼狗糧,也不抗拒丁誠喂它。

吳堯在邊上寫稿,節目組去走訪了居委會和擴大采訪人群,周霧被留下來看着狗子。

很快,天色暗下去,行人從六七點爆炸性增長,又在一小時內逐漸變少,到了快九點時,這一條路的行人就已經稀稀拉拉。

周霧看着表,剛到9點整,剛剛趴着閉目養神的狗子,猛然站了起來。

吳堯吐槽:“這比手表還準時。”

站起來的大白,開始猛烈地搖着尾巴,發出了嗚嗚嗚的聲音,然後往某個方向走去。

越走越偏,跟着它一路走到了高架下頭。

這裏有一盞路燈,白色的燈光,大概燈泡有些破損,燈光有時候會一閃一閃地,顯得特別的詭異。

那只狗,定住了,定在路燈下。

衆人等待着。

在黑漆漆的護欄外,有了動靜,周霧屏息,突然一道閃電般的身影跳了出來。

“喵~~~”

大黑貓,一黑一白,雌雄雙煞。

衆人看着這一幕,互相沒說話。

兩只動物像是地下接頭似的,并沒有接觸。

那只黑貓又隐入了黑暗中,狗子像是明白了什麽,一點點朝後頭的廢棄小屋子走去。

節目組終于知道,為什麽這一貓一狗一直都沒有被人發現,而是只發現狗的怪異行為,因為他們去的廢棄小屋子年久失修,成了這附近有名的危樓、鬼樓。

兩只小動物,互相舔來舔去,像是說了什麽悄悄話,黑貓的尾巴繞過了大白的脖子,翻了過去,露出肚皮,它居然是白色的肚皮。

看到這白肚皮,周霧就想起了自己的肚皮……

呸,別想!

時間過了很久一會,大概親熱了半小時,一貓一狗才分開。

衆人立在原地,也沒有繼續跟着,周霧笑說:“所以……就是這只狗子戀愛了?”

“噗嗤,跨物種戀愛……”吳堯笑了起來。

丁誠也笑了:“這次要成為萌萌特輯嗎?”

所有人的心情一下子就變了。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輕松的笑容。

何海被這結果弄得哭笑不得:“所以這次真的是調劑小甜品。”

衆人準備回程,突然,周霧凝住了視線,腳底滲出了一股不可名狀的恐怖。

路燈範圍照射不到的欄杆外,隐隐約約,有一個淡淡的白色影子。

周霧情不自禁地盯着他,他沖着周霧招了招手。

周霧:……

他縮了縮頭,将下巴藏進圍巾裏,瞥開眼,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沒有人有過大的反應。

他趕緊轉身,跟着節目組走了。

節目組收工,這次衆人都歡聲笑語地回程,照例把周霧送到了樓下。

這次節目組沒吃飯,周霧有點餓,又不想回屋子點外賣。

主要是……

那只鬼還會纏着他。

心理壓力很大。

這麽想着,他就走到了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準備吃這裏的便當。

這次,周霧在樓下的便利店,遇到了2104的住客,他偷偷瞟了兩眼,看到對方正在慢慢地吃泡面,動作流暢,吸面也很安靜,整個人就像是某個人的影子,毫無存在感。

周霧試着和他打招呼,他淡淡地看了周霧一眼,點點頭:“你好。”

周霧松了一口氣,看起來還可以相處。

周霧說:“我是06的租客,周霧,上次電梯裏見過面。”

那人簡單粗暴地自報家門:“紀朗。”

周霧拿了一盒蓋飯,坐下來到他邊上。

扯了幾句家常,對方都淡淡的,回答也很言簡意赅,周霧問到了自己對門,也就是2107的租客:“你有見過他嗎?”

“見過。”依舊是言簡意赅。

周霧想了想,問:“我晚上的時候見過他,08的租客說他搬家了。”

紀郎動作一頓,沉默了一下,緩緩擡起頭來,眸子平淡地看着周霧。

周霧被他這個舉動弄得也頓住了動作,小心地問:“怎麽了?”

紀郎看着他,問:“2108的租客?”

周霧心中頓時産生了一些很可怕的想法:“是的,我第一天就見到他了。”

紀郎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緩緩說:“08號房間,房客上周退租,一直都沒租出去,你見到的是誰?”

他的聲音很淡很平靜,但是周霧整個人都不好了。

周霧回家的一路上,都是懵的,毛骨悚然這個詞是最好用來表達自己心情的詞彙。

紀郎一路與周霧同行,回到自己那層時,周霧整個心都吊了起來,幸好沒有看到走廊裏有人。

打了個招呼,周霧打開自己的房門,這次他進屋,又聽到了“咔吧”的關門開門的聲音。

所以每次這個聲音,都是04房間的紀郎發出的?

屋裏很黑,他整個人沉浸在恐懼中,也沒敢回頭去看,周霧去開燈,觸上開關的同時,腕骨被抓住。

冰涼的呼吸聲打在身後。

“你不要老吓我……”

周霧呼吸用了十幾秒才穩定下來,對上鬼的眼睛,他依舊緊張得不知所措。

可外頭比鬼更可怕。

與此同時,響起了敲門聲。

叩叩叩————

外頭傳來聲音:“周霧,是我白兼,你家有洗衣粉嗎?”

作者有話要說:  某鬼按了一下某個開關。

某霧身後的尾巴快速地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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