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小仇得報

019.

F-10班的學生大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代，本來就對朱麗雲心存怨怼，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一旦有人開了頭，他們才不管上面是主任還是校長，紛紛跟着添亂。

班裏一下就開鍋了。

“罵人時那麽難聽，怎麽現在不說話了，人家考的好和您有關系嗎朱老師？”

“說我們要不是家裏有點底子，根本就是社會最底層的一群蝗蟲，連倒髒土撿廢品的都比不上時那個勁呢，拿出來啊朱老師。”

“不是天天說帶了我們班您倒了八輩子黴不知道是不是讓人刨祖墳了嗎，趕緊趁着主任在開口啊，直接辭職呗。”

“就是啊，辭職啊，我們這群渣滓可別耽誤您這位只帶清北學生的優秀人民教師。”

朱麗雲臉都青了，本來就凸的死魚眼瞪得都要掉出來了，卻一反往常，站在講臺上咬着嘴唇，沒一會兒，兩行眼淚就順着臉盤流下來了。周主任一看，眉頭緊的都能夾死蒼蠅了，邁上講臺用力拍起黑板，粉筆灰應聲簌簌往下掉，“安靜、都給我安靜！有這麽欺負老師的嗎？！我看你們是要造反！”

底下學生本來還有兩分戲弄的成分在，一聽這話徹底炸了。

“誰欺負她啊，主任您問問其他任課老師，誰不知道她天天上課罵起人來沒完沒了。”

“一天到晚跟我們欠她錢一樣，我媽給她打個電話問問我在學校的情況，她拐彎抹角跟我媽要購物卡，就這樣還我們欺負她？”

一直壓着脾氣沒出聲的許娓娓突然踹開桌子站起來，“主任，朱老師剛一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對着我和沈栀說的，她說我們兩個垃圾不知道是用了什麽歪門邪道才考出去的，我想問問我們朱老師，這話什麽意思啊？我們能用什麽歪門邪道，是作弊啊，還是靠我爸的關系提前拿着卷子了啊？趁着兩個主任在，朱老師您就說明白了，好讓我也知道知道。”

在青城一中這樣狠抓成績，每屆畢業生名校錄取率遠超其他中學的省重點裏，老師沒憑沒據的污蔑學生成績不真實，依靠特殊渠道關系提前獲知考試內容是犯了大忌的。這種消息一旦傳出去，被競争對手學校加以利用，一中的名譽瞬間就能毀于一旦。

王守民認識許娓娓，他在旁邊始終只聽不說，這時候也走上講臺來了，胖圓臉上神色凝重，口吻嚴厲地問：“朱老師，這話真的是你說的？”

朱麗雲這會兒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她本來以為沈栀她們能考出去，一定是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手段的，所以才敢說這種話，但現在情況看來，好像不是那麽回事。她迅速分析利弊，矢口否認道：“我沒有，王主任，我沒說過這種話！”反正她就死不承認，看這群垃圾學生還能怎麽辦。

下面座位籲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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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師別這麽沒種啊，說了不認，您那還是個嘴嗎！”

“我們都聽見了，您當一個班全是聾的麽？”

王守民狠拍了一下講臺，整個教室都有回音。他平時是個挺有意思的人，愛說教歸愛說教，但輕易不生氣，他一發火，班裏同學都很給面子的不吱聲了，許娓娓站在那還沒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擺明一定要個結果。

王守民死盯朱麗雲，又問了一遍，“朱老師，你肯定自己沒和學生說過這種話麽？”

“沒有！”朱麗雲信誓旦旦，“我絕對沒說過！”

“可是我有錄音呀朱老師。”

沈栀坐在座位上，笑着沖講臺晃晃手裏的手機，“不然我們聽一下？”

她摁下播放鍵，朱麗雲惡聲惡氣的嗓音在教室裏又一遍回蕩。

【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歪門邪道才考出去的，還值得高興成這樣，垃圾就是垃圾，到哪也是一樣。】

朱麗雲面色慘白，周主任想幫忙解釋，張了張嘴發現竟然無從開口。

王守民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教室裏鴉雀無聲，風雨欲來。

沈栀站起來，“王主任，我們學習是不好，但是也不會為了考出F-10使用不正當方式手段，朱老師輕飄飄一句話就我和娓娓的努力就不存在了，學校在考試問題上的公平公正也不存在了，您看這種事是不是得有個說法？”

“我這裏呢，還有很多朱老師的錄音，您需要的話，可以讓您好好了解一下朱老師平時的上課狀态。”沈栀的手機現在就像個黑漆漆的催命符，她拿在手裏一甩一甩的，甩的好像是朱麗雲今後的命運。

“我知道了。”王守民點點頭，讓沈栀和許娓娓先坐下，又看了看眼下這個班，說：“同學們自習吧。”最後對朱麗雲道：“你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朱麗雲前腳走，後腳班裏就歡騰一片。許娓娓和坐的最近的女生愉快地擊了個掌，沈栀在座位上看着手機裏的一串錄音，覺得有些可惜了，她這些日子每次語文課從班裏出去之前都把手機留在教室裏錄音，好不容易收集了這麽多的證據，她都準備好去舉報朱麗雲了，沒想到意外橫生，來了今天這麽一出，算是便宜她了，不然她被吊銷教師資格證都是輕的。

......

朱麗雲這一走，就一直走到下午大掃除之後沈栀和許娓娓準備換班時還沒回來，期間語文課都是其他任課教師代上的，班裏氛圍空前的輕松愉悅。胖子那天玩雪之後就感冒了，這兩天病得正嚴重，上午請了半天假在宿舍休息，下午來了聽說錯過了這麽大一出好戲，當場捶胸頓足後悔萬分。

現在沈栀和許娓娓要走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邊擤一邊擦，那叫一個舍不得，“你們倆不能就這麽走了不回頭了啊，F-10就是你們的娘家，雖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可是你們也要常回來看看我們啊。”

“放心放心，不就往邊上挪了個樓嗎，還都是連着的，下課我就拐個彎回來找你們玩。”許娓娓一整天臉上的傻笑就沒下去過，教理科的那幾門老師進來一個就得誇她一通，她被誇的人都發飄了，今天誰和她說話她都沖人嘿嘿的樂。

沈栀沒她笑得那麽開，心裏也是高興的，她重生回來之後第一次覺得心情這麽好，她把早上收拾儲物櫃時找出來的一只沒開封的汽車模型拿給胖子，“送給你，留個紀念。”

這是她費了好大勁找代購買來準備當做生日禮物送給顧成沂的，上輩子他收到之後看也沒看兩眼，後來還轉手賣了。這一次她不會送他了，花了那麽多錢買到的，要送給真正喜歡它的人。

胖子拿到手裏笑出了豬叫，“嗷嗷嗷，是BBR1:18的法拉利LaFerrari！栀姐！不，栀女神！我愛你！！！”

沈栀已經搬着桌子椅子到教室門口了，聞言回頭，笑說：“你還是在心裏愛吧，說出來我太有壓力。”

“行，那我默默地愛！”胖子放下模型，兩臂舉高，手掌繞到頭頂比了個人形大愛心，配上他那一身大紅外套，渾圓喜慶不可方物，笑崩了整個班。

沈栀笑着繼續往外推桌椅，李铎不知道從哪蹿出來，到她面前，依然磕巴，“我、我我我我幫你吧！”

“還有我們。”他身後一左一右又冒出兩個天團boys成員的腦袋，笑眯眯的，“哪能讓女英雄自己搬，我們來我們來。”

說完一個搶椅子一個搶書包，跐溜一下跑了，李铎愣了半秒，搬起桌子追上去，“你們倒是等會我啊！”

沈栀正想去幫許娓娓，就看她那邊也是一樣，幾個男生搶包搶桌子搶椅子，扛起來就跑，還有個把許娓娓手裏的魚缸也拿走了，端着邊跑邊嚎：“娓哥今天你也算是一天的妹子，不用你動手我們給你搬！”

“孫子你再喊娓哥！”許娓娓拔腿開追，聲音漸漸飄遠，“小心點老子的魚缸，打碎了咬死你啊......”

窗外夕陽漸沉，鎏金色的餘晖遍地，笑聲回響在整個樓道裏，滿目都是十六歲最美好的顏色。

***

E-4的班主任是個很年輕的數學老師，叫溫玥，人如其名，說話輕聲細語，嗓音清甜。她安排新分進E-4班的學生座位時，特意讓沈栀和許娓娓坐在一起，鼓勵她們好好學習一起加油，沈栀把提前寫好的宿舍申請拿給她，她也爽快答應替沈栀報給學校。

新班級一切順利。

放學之後晚飯依然在食堂解決，汪也拗不過她們倆要請客的要求，只好說吃牛肉面。

二食堂的牛肉面碗大肉足，湯底濃郁味道鮮美，面片是山西的大師傅手拉的，勁道又彈嫩，一碗才只要五塊錢。

寒冷的冬天裏一碗熱辣的湯面下肚，舒服得沈栀從食堂出來時手心還是燙的，汪也看她鼻尖額頭都沁出汗珠來，拿出紙巾給她，問：“好吃嗎？”

沈栀接過抽出一張擦擦臉，如實說：“好吃。”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絨外套，帽子戴在頭上，人裹在裏面嚴嚴實實的，就露出一張臉和發際那裏的幾撮呆毛，臉吃辣吃的有點紅。汪也看着沈栀，忽然覺得，她很像一只兔子。

許娓娓機敏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在視線範圍內搜刮一圈，指了指食堂一樓外面一排賣小吃的小屋，“我去買包糖炒栗子。”然後風一樣的跑了。

她這麽一跑，本來沒什麽情況都變得有情況了，沈栀呼出一口氣，在空氣中化成白霧，沒話找話說：“嗯......謝謝你幫我們畫題。只請你吃這個，是不是太簡單了點？”

“不會。”汪也也有些強作鎮定，“畫了幾道題就換了碗牛肉面，我已經很賺了。”

猶豫了片刻，他又開口，問出在心裏盤桓了一頓牛肉面的問題：“那周日......你會來麽？”

沈栀想了下，是他那天說的籃球隊的隊內對抗賽，她點點頭，越發像只兔子，兔子說：“我會去的，下午兩點，校體育館，我記着了。”

汪也輕輕松了口氣，“好，到時候我等你。”

一時無話。

兩個人又同時開口。

汪也：“我——”

沈栀：“你——”

汪也耳廓都紅了一圈，“你先說。”

“唔，我是想問，你這次考的怎麽樣？”沈栀其實不是想問這個，汪也考的怎麽樣，她已經知道了，上午手機能刷出網頁之後她特意去看了一眼，高二雙數班是文科班，他依然在A-2，班內第四，也是文科年級第四。只是這樣一打岔，她忘了要說什麽了。

“和平常差不太多，也還好。”汪也沒有細說成績，沈栀覺得他可能是怕傷害到她的自尊心......

又是一陣沉默。

兩人不聲不響地四目相對了一會兒，汪也終于在耳廓顏色蔓延到臉上之前先走了，許娓娓拎着栗子回來，啧啧兩聲，“你倆再不說完，我就快守着垃圾桶把一袋栗子吃完了。”

......

晚上許娓娓和胖子他們約了網吧開黑，沈栀改變往常的回家路線，和她從南門出學校。想起那天和李嬸聯系的短信，沈栀突然說，“娓娓，你那天不是和我說開保險箱的人給我找好了麽，幫我聯系一下吧，我明天要回家拿東西。”

既然早晚得把這場惡仗給打了，那就早打早完事，省得拖久了夜場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