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交易

039.

“你亂說什麽呢！”

缪茜輕輕打了那女生一下，嘴上在阻止，表情卻含嗔帶笑，從外賣袋裏特意找出一份，朝着角落裏的兩人走過來，在汪也身邊蹲下，見他手邊吃下去大半份的鹵肉飯，她“啊”一聲，有點失落地說：“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土豆焖飯呢，對不起呀阿也，都怪我回來晚了。”

“不是說過不用幫我帶了麽。”汪也說：“我已經快吃完了，這份你問問看他們誰不夠吃，分一下吧。”

“你哪有說過！”缪茜嘟囔一聲，皺着鼻子看了眼沈栀帶來的那份鹵肉飯，說：“你胃又不太好，晚上吃這種油膩的東西很傷胃的啊，你平常從來都不吃的，不然還是——”

“我沒事。”汪也打斷她，“去拿給他們吧，謝謝了。”

“那好吧。”

缪茜抿着嘴站起來走了，汪也回頭看了看沈栀，她還是不大開心的樣子，卻沒有被繆茜的幾句話影響，對他輕輕搖了搖頭。汪也松了口氣，把吃剩的飯盒仔細收拾好裝進袋子裏打算和沈栀出去時順便扔掉。

屋裏忽然有女生喊他：“汪也，你來看一下，B9班的大合唱衣服數量顏色都對不上！”

“來了。”汪也拿出紙巾包抽了一張擦淨手，對沈栀說：“你等我一下。”

沈栀點點頭，打開剛剛汪也給她的水又喝了一口，放下瓶子，缪茜又回來站到了她面前，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看着她直笑，說：“辛苦你啦，又來給阿也送飯。”

她低頭看了眼汪也收拾好的外帶盒蓋上的标簽，“咦，原來你買的是這一家的，它家鹵肉飯确實很好吃呢，你一定排了很久的隊哦？”

沈栀沒說話，她上次在籃球賽時就見識過繆茜的能耐，知道缪茜對她一準兒沒什麽好話，也不想搭腔，就安靜地等着看她要做什麽。

“不過阿也很不喜歡吃這種東西的，又油又膩，吃下去要惡心很久，但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也蠻正常的。”話說着缪茜拿出錢包打開，抽出一張五十的遞給沈栀，“不管怎麽說還是要謝謝你，麻煩你這麽冷的天從食堂帶着飯過來，吶，多出來的算辛苦費咯。”

缪茜說話時臉上始終帶着笑容，甜美又真誠地替汪也道謝，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故意惡心沈栀的意圖，直白地讓人知道她就是故意的，但偏偏就是沒辦法拿她怎麽樣，生氣，人家不過就是好心好意地謝謝你。不生氣，一口被當成送外賣員的悶氣就得自己咽下去。

屋子裏忽然比剛才安靜了一度，表面上每個人都目不斜視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實際全在支着耳朵聽熱鬧，等着看沈栀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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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沒想有什麽反應。

汪也也沒讓她來得及有什麽反應，就放下手裏正在核對的表格走了過去。缪茜動作太快，拿出錢包掏錢遞過去，不過就是在他低了個頭的功夫，再擡頭，沈栀就被一張錢遞到了眼睛前面，騎虎難下。

“把錢收回去。”汪也想也沒想，直接對缪茜道，但他終歸顧忌她是個女孩子，聲音壓低了些，沒讓其他人聽到。

他眉頭微微蹙起來擰成一個結，神情少有的嚴肅冷峻，顯然是對她的行為不高興了，缪茜的笑容在臉上僵了一秒，很快又舒展起來，她自然地把錢裝回錢包，嘟嘴道：“好嘛，你說收就收咯，我就是以為你沒有給人家才替你給的啊。”

汪也沒接她的話茬，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幾個等着瞧好戲的女生看過來的女生趕緊轉身回頭有模有樣地幹起正經事，他神色淡淡，繼續對繆茜說：“今天謝謝你來幫忙，剩下的事情不多了，人手也夠了，早點回去吧。”

缪茜低了低頭，把就要爬上臉的情緒重新掩藏好，她媽說過，在人前一定要有姿态，不管什麽情況，都不能輕易生氣發脾氣，會顯得自己很蠢，在喜歡的人面前尤其。

她重新擡起頭來，臉上笑容依舊，口吻輕松自然道：“果然是認識太久就不跟我客氣了，用我時就找我來，不用了就趕我走，你可真沒良心。”缪茜伸出食指在汪也面前擺了擺，“下次再想我幫忙，可沒那麽容易了。”

說完她潇灑轉身，一眼也不屑看沈栀，馬尾在腦後一甩一甩地，哼着歌走了。

路過門口時，還和來找汪也的男生打了個招呼，“嗨，璟之。”

沈栀太陽穴在聽見這個名字時條件反射地就是一抽，她往門口看過去，陸璟之正從門外進來，手上拿着厚厚一摞東西，看着她......前面的汪也。

汪也朝他點了下頭，看着缪茜走遠，對屋子裏的人囑咐了句：“你們先弄着，有問題的空過去等我一會回來。”

說完拉着沈栀離開，經過陸璟之身邊時，汪也說：“稍等，我很快回來。”

沈栀特意去看陸璟之的舉動，他嗯了一聲，眼神卻落在汪也拉住她的手上，沈栀看着他嘴角翹起，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

笑意一閃即逝，沈栀和他擦身而過，陸璟之沒再去看她跟汪也，抱着手上的東西走了進去。

沈栀和汪也來到遠離那間據點的一側樓梯間裏。

這一邊的樓梯不常用，樓梯間裏的燈也沒開，只有面向學校外馬路上的車輛路燈和林立高樓外斑斓閃爍的燈光星星點點地從玻璃外面照進來。在黑暗裏讓人有種寂靜孤獨的疲憊感。

汪也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着沈栀，“缪茜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我——”他皺着眉想了想，總覺得話有點難以啓齒的別扭，但還是說：“我身體挺好的，胃也沒什麽毛病，吃什麽東西都沒關系，不會覺得不舒服難受......”

沈栀看着他一臉認真地跟她解釋，心裏忽然撥雲見日，她笑起來，眉眼彎成細長月牙，清晰又柔軟，“你不用說，我都知道。”

“知道什麽？”

“知道你胃沒問題，知道她故意氣我。”沈栀頓了一會兒，又說：“也知道你和她沒什麽關系。”

汪也感覺心裏有顆種子瞬間生根發芽，開出了一朵花。

“那就好。”他聲音裏帶着沉沉笑意，握在掌心裏沈栀的手忽然輕輕動了下，他猛然意識到他還拉着她的手沒放開。但黑暗給了人莫名的勇氣和膽量，汪也不想松開，他輕輕側過臉，讓樓梯間裏穿過的涼風帶走耳後上升的溫度，假裝不知。

過了一會兒，他想到沈栀剛才的不對勁，輕聲問：“今天為什麽不高興？”

沈栀沉默半晌，說：“小事，沒什麽。”

汪也感覺和她晚來的那一會兒有關系，但沈栀不願意說，他也不會刨根問底地逼她。

“現在好一點了麽？”

“好多了。”

“那——”

汪也手機突然響起來打斷他，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是元旦負責老師打來的電話。

汪也沒接，屏幕光源照在他臉上，沈栀看出他的遲疑，說：“你有事要忙就去吧，我也先回宿舍了。”

汪也一點也不想回去，他出來清淨了連十分鐘都還沒有，但是沒辦法，他放開沈栀，摘下眼鏡疲倦地捏了捏鼻梁，無奈道：“好吧，那我回去了，這兩天冷，操場很多地方都結冰了，你小心慢點走，別滑到。”

沈栀說：“好。”

汪也拉開樓梯間的門，打算要走，沈栀忽然又拉住他剛剛牽過自己的那只手，從口袋裏掏出路上買的喉片放進他手裏，“走吧。”

汪也借着樓道裏的光亮看了一眼，頓時更加不想走了，他都想幹脆關機消失一晚上算了，可惜不行，手機連再說句話的機會都沒給他，又開始響起來，他第一個電話沒接，很快老師就打來了第二個，中間還夾着條着急忙慌的短信讓他接電話，不知道又要有什麽事情讓他立即趕快去做。

汪也舒出胸口郁氣，接起電話快步走了。

沈栀站在樓梯間和樓道的交界處，倚着門看他走到盡頭回到那間忙亂的屋子裏去，轉身上樓，從樓上一層繞到另一側常用的樓梯處下來，等在樓梯間和樓道的交接處門口。

過了将近二十分鐘，陸璟之才從裏面出來。

他還進去時抱着的一摞東西都沒有帶出來，只拿着一只筆記本，出來向左穿過樓梯間，看了她一眼，沒停留，轉身下樓去了。

沈栀跟上他。

陸璟之一直走到一樓盡頭拐角一間隐蔽的教室裏，教室裏沒開燈，他拿出鑰匙開門進去把燈打開，沈栀在門外發現，這是一間倉庫。

她跟進去關上門，倉庫裏大約有些日子沒有通過風，空氣沉悶，擺放在屋裏的物件都散發出一股潮濕古怪的鏽氣。

陸璟之一點都不意外她跟過來，翻開筆記本第一頁，照着上面寫的開始在倉庫裏找東西，沈栀不開口，他就能對她的存在一直視而不見。

沈栀看了一眼筆記本，上面的字跡清逸秀挺，是汪也的。

她盯着陸璟之的背影，打消跟他繞圈子的心思，直接說：“你想讓我幹什麽，你說。”

陸璟之從置物架最上層拿下來一個長條盒，打開看了下，放到旁邊桌子上，頭也沒回道：“你跟着我過來的，還問我想幹什麽？”

上輩子沈瑤時常念叨陸璟之，最近幾個月少有的幾回和他打過的交道也多少讓沈栀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話很少，對和自己無關的事情表現出來的漠不關心發自心底，什麽熱鬧好戲八卦，為數不多地能調節高中生枯燥乏味的學習之外的東西，他半點都不多關注，不聽不看不參與。

他本身就不是一個會管閑事會多事的人。

前提是如果剛才擦肩而過時，他沒有故意暗示給她看，沈栀肯定覺得他不會多事。

“我有什麽說什麽，你也別和我拐彎抹角，你不是故意引我來找你的？”沈栀走過去站到他面前，仰頭看他，“你要怎麽才能不告訴他，你直接說，我做得到就做，做不到你就随意。”

不告訴誰不告訴什麽事，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陸璟之終于回頭正眼看她，沈栀的臉在白熾燈下雪白一片，眉峰精致，眼睛深靜漆黑。

陸璟之問：“沈瑤跟你什麽關系？”

“血緣關系，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

“你和她一起長大的？”

“只有最近六年。”

“你了解她麽。”

“還好。”

“關系很差？”

“相看兩厭。”

“那正好。”陸璟之嘴角勾起，人在笑，眼睛仍然是冷的，他轉身回過頭繼續從架子上翻找東西，語氣淡淡道：“想讓我什麽都別說，你就讓她離我遠點，用什麽辦法你随意，一勞永逸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