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登臺

048.

沈栀回去找餘湘,餘湘手裏要人來做的事情都已經分出去了,沒有再需要簡彤和她幫忙的地方,兩個人沒事幹,被餘湘安排進了一間備用的更衣室歇着等待過一會兒上場。

更衣室有點小,但比起已經陸續有節目表演學生過來熙熙攘攘擠得人滿為患的後臺,已經是難得的好清靜,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沒有暖氣讓人在裏面坐住了感覺有點冷,沈栀趁着這會兒沒別人來把練功服換好,裹着長羽絨服外套和簡彤一塊坐在陽光照進來的窗戶下面曬太陽。

沈栀背沖着簡小巧手讓她給自己綁頭發,想起好一會沒見到許娓娓了,她問:“娓娓呢?你知道她去哪了麽,我剛回來好像就沒再看見她了。”

“啊,你不說我差點忘了!”簡彤被她一提醒才想起來,“娓娓剛挂完橫幅就拉着我哥出去玩了,你那時候正去後臺給湘湘送東西,她沒找着你,就讓我跟你說一下來着。”

又跟寧洲跑了。

沈栀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她摁了摁眉心,眼下還有個顧成沂等着她了,許娓娓和寧洲的事,現在還沒到愁的時候。

更衣室的門被人從門外輕輕敲了兩下。

能知道她們在這個地方窩着的不外乎都是自己人,簡彤頭都沒擡,把沈栀最後一绺碎發編進頭繩裏,揚聲說:“門沒鎖呀,進來吧。”

陸璟之從外推開了門,手裏還拿着只粉色的手機。

簡彤一愣,摸摸口袋,驚訝道:“我的手機怎麽在你那裏?!”

“你掉在臺前了,餘湘打電話找你,手機一直響讓人撿到就順手給我了。”陸璟之把手機遞給她。

“這樣啊......”簡彤接過來一臉懵逼地摁亮屏幕看了看,還真有六個餘湘的未接來電,“我手機什麽時候掉的我都不知道啊......”

想了想發現确實沒印象回憶不起來,簡彤不琢磨了,問他:“班長你知道湘湘找我幹什麽嗎?”

陸璟之:“不知道。”

給餘湘回了個電話那頭沒接,簡彤把手機擱進校服褲子口袋往裏塞了塞放好,又對沈栀說,“你先在這待一會嘛,我等會回來找你,我給湘湘打電話她也沒接,我過去找她看看有什麽事沒。”

沈栀點點頭,“好,你去吧。”

簡彤走了。

陸璟之在她後面也要出門,沈栀想想,這時候叫住他,“陸璟之。”

陸璟之在門邊站住,那雙安靜淡漠的眼睛朝她看了過來。沈栀等了一會兒,确定簡彤走遠了,她說,“麻煩把門關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她能和他有什麽事說?陸璟之略微想了下,随手推上了門。

沈栀坐在椅子上沒動,什麽不着邊際的開場白都沒有,直接道:“沈瑤的事我幫不了你太久,她這個人固執任性,認定的事沒那麽容易改,何況她喜歡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能給你拉得了一時半會的仇恨,一勞永逸不可能。”

“我剛和顧成沂說話你也都聽見了,我和他斷不了,汪也遲早會知道。”陸璟之該看見的都看見過了,他不會不知道她在幹嘛,沈栀也不想和他耍心眼,早說清楚早好,省得到時候理不明白,于是她說:“你替我瞞到紙包不住火的那天,我也就幫你到那天,到時候咱倆兩清,之後怎麽辦你自己想辦法。”

陸璟之一時沒說話,他看着沈栀,她背着光,臉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是灰色的,沒有表情,整個人像她現在說話的語氣一樣,冷靜而清醒。沒有面對顧成沂時精心算計過的眼神和語氣,也沒有面對汪也時那種好像不加掩飾發自內心的純粹愉悅,她就像一個千面人,面具下還是面具,偶爾露出真容,也叫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陸璟之從來沒有起伏的好奇心忽然開始輕輕跳動,他突然想知道如果他說不呢?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淡淡說:“我要是不同意呢?”

“如果我大包大攬什麽都給你保證完了,到時候撂挑子走人,你也沒辦法。”沈栀說,“我現在就和你說清楚是我不想編瞎話騙你。”

所以她這還真誠了?

陸璟之笑了聲。帶着點詫異的好笑又帶着點讓人感覺理所當然的驕矜,他輕描淡寫道:“你覺得你騙的了我?”

沈栀:“......”

沈栀從他這句話裏感覺到了他對她智商的嘲諷,但和這種人,她不會置氣。從她追沈瑤到A2班門口他端着化學儀器站在門裏寸步不讓時她就知道,陸璟之這個人只有別人給他服軟的份,想跟他犟把他犟服了,根本想也別想。但他的自我和顧成沂的自我又不一樣,如果說顧成沂是後天環境養成日積月累出來的自大,那他就是天生的本該如此習以為常。

所以顧成沂對特定的人和事可以放下驕傲,但陸璟之不會。

沈栀果斷改變說話方式,說:“我騙不了你,所以我現在請求你,幫我瞞到紙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作為報答你答應我的請求,這段時間我會盡心盡力認真幫你牽制沈瑤,讓她有事沖我來,盡量沒功夫去煩你。”

沈栀這段話再抑揚頓挫一點就能上臺朗誦了,她認慫服軟張口就來,但語氣再怎麽放低,臉上還是那副冷靜而清醒的面無表情。

陸璟之端詳着她冷淡的臉,說:“你求人都拿這個表情求?”

他真是少有這麽多話的時候,沈栀猜他今天閑的難受,人坐直頭放低,低眉順眼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地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陸璟之似笑非笑地輕哼了聲,也不說答不答應,站起來拉開門走了。

沈栀從他最後那一眼裏看見了兩個字:虛僞。

門打開又被關上,備用更衣室裏又一次安靜下來,窗外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帶着溫度明亮的光高高照進來,空氣裏細小的塵埃浮動清晰可見,窗外的天空藍而高遠,沈栀看看屋裏又看看外面,突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這樣真是沒勁。

......

上午彩排結束,幾個人商量着怎麽解決午飯,禮堂裏嚴令禁止叫外賣進來用餐,食堂離得太遠人又多,正研究着是不是去外面哪裏随便吃一下,一早拉着寧洲跑出去玩的許娓娓打了電話過來,說在校門口的一家小店占了位置,讓他們過去。

小店說小是真的小,一行人烏泱泱一進去,小屋基本就被占滿了,加上寧洲許娓娓一共八個人,桌子都要拼着坐。

挨個對桌排排坐下,後來的幾個人各自叫了份簡單蓋飯,店雖然小,飯的味道倒是很好,幾個主要勞動力上午都累的夠嗆,飯一上來就安靜埋頭快速吃飯,只有餘湘邊吃還邊打着電話,沈栀聽她嗓子都啞了,從口袋裏拿了喉片出來給她,自從上次買給過汪也之後,她這些天都随身帶着,以防什麽時候誰嗓子不舒服能含一片。

餘湘挂了電話接過來,打早晨撐到現在的一口氣才洩下來,“謝謝。”

桌子那邊季一謝嘉言吃完了飯也問沈栀要了一片含上,這一上午下來,後臺亂的手機鈴聲調多大都沒用,通訊基本靠吼,嗓子沒啞到餘湘這樣也快冒煙了。

一板藥片傳了一圈下來,連陸璟之都含了一片,沈栀從他手裏接回來放進口袋,手指摸到剛剛路過藥店時買的唇膏,她問:“你們知道汪也負責哪邊的麽?我上午沒聯系着他......”

陸璟之又若有似無地看了她一眼,沈栀不想去分析他是嘲諷還是嘲笑,裝作沒看到他的眼神,繼續說:“好像也沒在禮堂裏看見他。”

“我也沒看見。”餘湘吃着飯擡頭,“他那攤子事今天都是學習部一男生負責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師給他又弄別處去了,你等會我給你打電話問問老師。”

“別打了。”謝嘉言拿紙巾抹着嘴說:“汪學長病了,和他住一棟樓高二的一哥們今天一早來時和我們說了聲,叫我們有事先找學習部的李蘇,他今天好像發燒了,一直在宿舍睡着,早上根本沒起來。”

“病了?”沈栀無意識地喃喃一聲,拿出手機想打個電話給他,想想又放回去,她早上發給汪也的短信他到現在還沒回,沒準還沒醒。

許娓娓的關注點永遠和一般人不一樣,舉手提問:“為什麽找學習部的負責?你們學生會就沒有正經老大嗎,為什麽什麽事都是汪也負責,他到底是不是副的?”

“是副的呀,因為學生會主席是.......”簡彤比了個不可說的手勢,“背景比較神秘有來頭,但是具體家裏做什麽的也沒人知道,反正他就是挂個名頭為了以後鋪路好寫檔案簡歷的,他平時其實都不出現,有什麽事大家默認都是找汪學長。”

“這樣啊......”

“對噠!”

“......”

話題越扯越遠,沈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腦子裏還一直在想着汪也生病這回事,一直到吃完飯從小店出來回禮堂的路上。許娓娓看他一直落在後面,湊過來問她:“怎麽了你,從剛才就心不在焉的?因為汪也?不然等會你去看看他,我給你打掩護。”

也不是從剛才,沈栀其實從上午就有點心神不寧,聽說汪也病了之後就更覺得不踏實,右眼皮跳啊跳的,一直也停不下來。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有點靜不下來,眼皮一直跳。”沈栀說。

餘湘也走了過來,問她:“怎麽?不舒服了?要麽一會彩排完你就回宿舍休息,別等最後的大謝幕了。不行的話一會兒回去禮堂你就去更衣室躺會,我讓季一他們給你抱倆墊子進去,實在難受我給你往後挪幾個上場順序也行。”

“沒事,再改順序太麻煩了。”沈栀知道下午校長主任都會來看不能出差錯,她捏捏跳個不停的眼皮,說:“我一會看看跳完之後還是不得勁就先回去。”

......

下午的大彩排是全部按照正式元旦晚會的順序流程一步步走的,包括服化錄像等,沈栀在後臺換了舞衣,聽着臺前一個節目挨着一個節目過去,很快就要到她上臺,她的心不僅沒靜下來,反而和眼皮一樣越跳越兇,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沈栀發現越臨近上臺,她就心慌的越厲害。

臺前報幕的主持人已經喊到了她的名字。

沈栀咬了下舌尖,壓着報幕結束的聲音走上臺前,正式踏上舞臺的那一刻,她的腦袋裏“嗡”一聲,乍然有一道光閃過。

臺上的燈光明亮到刺眼,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三百六十度照在她身上,從臺下看過來,整個人一覽無餘,沈栀站在舞臺中央,沐浴在帶着灼熱溫度的舞臺光下,忽然被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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