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正式表演

053.

沈栀包裏帶着的往常排練時穿的舞鞋剛好派上用場,雖然顏色不搭,但表演服裙子長,到她上臺時舞臺燈光又暗,也沒人會特別仔細注意舞鞋的顏色。

鞋裏被埋釘子這件事就像個無關緊要的插曲,說過去就過去。

短暫的休息時間之後,學生會的幾個人又被叫走出去繼續忙,沈栀要換衣服,剩下的男生也跟着一起走了,更衣間裏只剩下簡彤跟許娓娓。

許娓娓越想越覺得不能忍,有氣沒處發,索性把柚子當成沈瑤,吭哧吭哧地玩命扒皮,一整顆大個的紅心蜜柚,她赤手空拳,連摳帶撕,三兩下就剝出了心。

整個屋子裏都彌漫着帶着點苦味的柚子的清香。

沈栀換好衣服,那邊倆人也氣哼哼地分食掉了半個柚子,簡彤拿了兩塊喂到她嘴邊,然後出門去洗了手回來,開始給她編頭發。

沈栀的發質細軟濃密,一半編成發髻一半自然垂下,發量剛剛好不多不少,簡彤對着鏡子左右看看,抽了幾根黑色的小夾子,把沈栀的頭發穩穩當當地固定住,又拿過頭飾夾上發髻兩邊仔細扣好別緊,讓沈栀用力晃了晃确定不會掉下來,最後戴上了一條額飾。

額飾是一條非常細的銀鏈,兩邊有埋在頭發裏的暗夾,鏈子中間有顆小巧精致的淚珠形紅色石榴石,剛好垂在沈栀的眉間往上一點。沈栀拿眉筆把眉尾輕輕向上勾長,整個舞臺妝就化完了。

簡彤拉着許娓娓倒退到門口,叫道:“好啦!來回頭讓我們看一下!”

沈栀站起來轉身。

緋紅色的舞衣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擺動,裙擺層層疊疊,垂墜飄逸,而她人在這樣鮮豔豔麗的顏色映襯之下,白得像是窗外的一捧雪,只有秀長的眉眼和頭發是漆黑的,她安靜的站在那兒,就讓人忍不住跟着一起連呼吸都靜了下來。

簡彤愣愣看了她幾秒,忽然捧住臉蹲下,“啊啊啊啊啊我要愛上你了吱吱,怎麽能有人好看成這個樣子!”

許娓娓就更直接了,掏出手機走上前對着沈栀咔擦兩張,她還生着氣了,也不忘分出一部分腦筋來減輕一下元旦過後的月考壓力,邊戳手機邊嘀咕,“看我給汪也發過去再跟他換幾篇作文來......”

沈栀:“......”

時間差不多了,外面後臺傳來通知表演同學準備點名的聲音。

三個人從更衣間裏出來,後臺已經人滿為患,所有能站能坐的地方人都已經滿了,放眼看去,到處花花綠綠的各種舞臺妝表演服看得人眼花缭亂,沈栀只畫了眉毛的臉在其中完全可以算得上素面朝天。然而她一路艱難地提着裙子在人堆中走過去,還是讓不少人側目朝她看了過來。

許娓娓和簡彤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嘈雜聲裏聲嘶力竭地和沈栀打過招呼往前臺去了。沈栀走到指定地點等好,有學生會的負責人站上高處拿着話筒開始點名,與此同時,前臺進場的音樂已經緩緩播放了起來。

點名結束時前臺主持人剛好報幕開場,沈栀的表演順序在第十個,和第一次批次上臺的同學一塊等在即将上場的區域裏。

沈栀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前面主持人報完幕下來,第一個的大合唱的節目已經開始了,前臺安靜空靈的歌聲飄向一片忙亂吵鬧的後臺,兩邊沖突的聲音對撞,偏偏形成了一種難以形容的和諧,鮮活又生動的和諧。這種和諧讓沈栀沒來由地感覺踏實,周圍越吵,她心就越定,心底那點煩躁終于慢慢融進這些聲音裏被分散帶走。

......

第九個節目表演結束,前臺報幕的聲音已經念到了她的名字。

沈栀走過去準備上場,餘湘站在臺前上場入口給預備上臺的表演者做最後的整理,見她過來,她飛快地從上到下掃了她一眼,蹲下把她的裙擺整理好,前面的舞臺燈光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主持人退場,音樂前奏響起,餘湘輕輕推了她一把,“去吧,加油!”

沈栀緩步走上臺,背朝着臺下。舞臺上的燈光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只有她頭頂的一束落下來,在她身體的周圍落下一個光圈,四周很安靜,除了她的心跳聲,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了,沈栀緩緩擡起水袖半遮住臉轉身......

就在這時,舞臺的燈突然亮了!

臺上所有的燈驟然一下全部乍亮起來,将整個舞臺照得燈火通明。

沈栀已經轉過身面向臺下。

燈一下子亮得晃了她的眼,也照亮臺下,讓她看清舞臺下面坐得滿滿當當的人山人海,到處都是人,每個人每雙眼睛都落在她身上......

他們在看着她。

沈栀大腦不受控制地開始眩暈,那種壓抑不住的恐慌感再一次冒了上來,她耳畔又響起源源不絕的嗡鳴聲,這嗡鳴聲代替了音樂,讓她頓在了當場,讓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一天。那一天,她也是像這樣站在臺上,臺下無數的人在看着她。那一天,她滿心歡喜地謝幕下臺出發去和顧成沂約好的地點。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

沈栀用力咬牙猛地閉上眼抑制自己不再往下想,沖下臺的念頭在腦海裏瘋狂叫嚣奔騰,就在她要邁開腿向後臺跑回去的時候,一瞬間,她的眼前閃過一個人帶着笑容的臉,他帶着笑容和她說話的樣子,他帶着笑容握住她的手的樣子,她帶着笑容親吻她額頭的樣子......

很奇怪地,在他的笑容裏,沈栀所有的感覺忽然都消失了,耳邊只有還在繼續的音樂聲,心頭像湧出一陣溫暖的海水,帶走她所有的雜念,讓她的腦海裏重新安靜了下來。

臺下開始有成片小聲的竊竊私語。

後臺裏。

沈瑤忍不住笑了起來,然而她的笑容還沒完全揚起,就猝不及防地僵在了臉上。

沈栀開始繼續跳了!她停住的兩秒鐘就像一個欲遮還露的開場,她揚起水袖,整個人在明亮的舞臺光芒下就像一團明媚的火焰,乍然在舞臺上綻放燃燒了起來。

水袖帶着柔美的力量随心而動,裙擺随着她傾身旋轉,仿佛一朵盛開到極致将要衰敗的芙蓉花,熱切熾烈地展示着它最後灼人的美。

沈栀用盡全力地甩袖旋轉,輕盈起跳,每個動作都讓人感覺到了她的熱烈和沉醉其中,她在舞臺上燃起的火焰越燒越旺,美得讓人無法從那一抹紅色上移開眼。

......

一曲終,沈栀睜開眼,眼前依然是明亮灼眼的舞臺和臺下數也數不清的觀衆。

臺前幕後,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擡起頭,對着臺下揚起笑容,飛揚的裙擺和發梢就像是火焰燃燒到了頂點,所有的光芒溫度全部聚集在她的粲然一笑裏,她笑着鞠躬謝幕,穩穩地走下了臺。

禮堂內掌聲雷動。

在前臺看表演的幾個人在沈栀謝幕之後就跑來了後臺,許娓娓從燈亮起來的那一刻就從觀衆席上站了起來,直到沈栀跳完,她手心裏已經攥了一片的虛汗。天知道燈亮起沈栀立在那兒不動的兩秒鐘裏,她大腦裏空白一片,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完了。

好在這一場堪比雲霄飛車大起大落的表演沈栀扛下來了。

沈栀走下臺階朝等着她的衆人走過來,簡彤吓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眼睛濕濕亮亮地上來就給了她一個巨大的擁抱。

“吓死我們了吱吱!”

沈栀摸了摸她的頭,“好了沒事了,我這不是跳完了麽。”說着她看看許娓娓和季一兩張驚魂未定的臉,笑起來,“別拿這種表情看我了吧,這時候是不是該誇我兩句好一點?”

季一點頭如搗蒜,雙手比贊,“栀姐你真的血他媽牛逼!”

許娓娓難得正經看一回元旦晚會,就這麽一回就叫她吓得不輕,這會兒好容易緩過勁來,張口就是句還透着心有餘悸的罵,“我日他大爺的燈光師啊......不是還說是專業的嗎,就找了這麽個玩意兒來?”

她一句話直至要害,沈栀剛在臺上來不及去想,這會兒轉頭從後臺布幕的縫隙裏去看,前臺正進行古筝獨奏的節目表演,舞臺燈光柔和靜谧,已經恢複了正常。

就是說只有她剛才上臺時燈光出了問題,而不過一個報幕的時間間隔,就已經能夠恢複正常。

沈栀覺得,這大概不是巧合。

回到更衣間換回校服拆掉發飾把頭發重新綁成馬尾,沈栀把東西裝回包裏收好,沒立刻去前臺和許娓娓她們彙合,而是去了後臺裏控制舞臺燈光設備的地方。

和整個舞臺的忙碌相比,這一處角落相對顯得清淨許多,除了擺放着大部分語言類的重型道具,就只有那個所謂“專業”的燈光師坐和他帶來的兩個助理樣的年輕人,他自己翹着腿占着兩把椅子玩手機,而負責控制燈光設備的,是他的兩個助理。沈栀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遠遠看着,十幾分鐘的功夫,看了前臺表演過兩個節目的時間,兩個助理動作熟稔麻利,完全沒有遲疑停頓,也沒有回頭向燈光師求助過,根本不是新手入行磕磕絆絆随時需要人帶的樣子。

所以她上場時的燈光究竟是怎麽出問題的?明明在她剛剛上去的時候,燈光已經暗下來了......

沈栀盯着一個方向想的入神,又等過一個節目結束,前臺主持人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下一場表演是高二出的一臺小品,需要大量道具布置,她周圍來了不少男生成組地開始快速往前臺搬東西。沈栀在人堆裏看見個鶴立雞群的身影,她想了下,隐約記得他今天被分配到負責這片區域。

沈栀朝陸璟之走過去,等到周圍人走淨,他也眼看要走,沈栀叫住他,“等一下。”然後走到他面前,直接問:“我上臺時燈光出故障了,你剛才在這麽?看見什麽了麽?”

陸璟之低頭看她,沈栀的臉近在咫尺,讓他能看清她臉上細膩的小絨毛,她還沒卸下去的勾長的眉沒了鮮豔的緋紅色加持,讓她整張臉看上去有種冷冽的脆弱,他剛想要說沒有,卻忽然莫名想起她在臺上謝幕時的一笑。

“看見了。”

陸璟之冷不丁轉過頭,神情冷淡地看向燈光師的方向,沉默了一會兒。正在沈栀以為他又要像上回一樣嗆她幾句非要聽她放低姿态請求他才肯告訴她看見什麽時,陸璟之開口道:“你上臺的時候,是他自己調的燈光,不是現在的這兩個人。”

他痛快地讓沈栀一愣,她剛想再問點什麽,陸璟之已經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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