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府外跪求診(2)

一刻鐘後,被一名小厮領着送出定遠侯府的邵大娘站在侯府的高牆大門外,略方的褐臉上還有些茫茫然,彷佛不敢相信自個兒真辦到了,不敢相信那樣高貴的侯爺夫人什麽刁難也沒有,問完話,看了她家巧妹的臉,笑笑對她說好。

好。我治。這沒什麽的……

怎麽可能沒什麽!

她家巧妹那張健康可愛的臉,才幾天就爛到流血流膿沒一處好肉,怎會沒什麽!

可定遠侯夫人确實是那樣說的,不是嗎?這沒什麽的……這沒什麽的……

對!她還吩咐了,明兒個就能來接走巧妹啊!

“邵大娘……大娘你還好嗎?”

“你怎麽也是蕭侯府裏的下人,求診求到這兒來,那定遠侯府裏的人沒為難你吧?”

“啊!瞧你額頭都磕傷膝蓋還滲血呢,能站得住嗎?”

今日她拉着閨女兒跪在定遠侯府前“鬧事”,被不少對街擺攤以及路過的百姓瞧見,有些還是認識的熟人,見她此時出來了,有幾個從頭看到尾的人已圍上來關切。

“大娘就別求了,之前那麽多達官貴人想求診,聽說都得去皇帝老兒面前求聖旨呢,但也沒聽過誰求成了,加上你的主子是那一家姓蕭的,定遠侯夫人哪會輕易答應治你家閨女……咦?你閨女兒呢?”

“她答應了!”邵大娘驀地張聲,兩眼發亮。

“……咦?什麽?”

“嗄!”“當、當真?”

流着淚,邵大娘笑得合不攏嘴。“當真當真!千真萬确啊!定遠侯夫人說好,她會治好我家巧妹,她沒有遲疑、沒有刁難,她點點頭對咱笑,說好。”

聞言,幾個人面面相觑,都覺不可思議。

那大娘晃着腦袋想事,是一件極其緊要的事,是定遠侯夫人方才親口交代她的呀,很重要很重要,不可以忘記,夫人跟她說……跟她說……

“她還說,咱們蕭府裏既然還有十多名中毒傷患受苦,她願治……她說,她願意過府到咱們下人們住的院子裏,幫大夥兒診治,她要咱回去禀報主母夫人,說……說她過府幫咱們看病時,如有餘裕,是可以順道幫我家夫人和四小姐拔毒治臉,用不着再去求聖旨,反正也求不到了……”

之前蕭侯府與定遠侯府鬧成那般,滿帝京的百姓可都看在眼裏。

如今蕭侯府樹倒猢狲散,勉強來說雖還是大戶人家、吃穿不愁的富戶,但到底是失侯奪爵被丢出天朝世家大族的排列中,與如日中天的定遠侯府相較根本是雲泥之別。

邵大娘今兒個攜女來求,早就有所覺悟,不管求得成或求不成,她這件事若被主家知曉了去,回去準沒有好果子吃,打死都有可能。

她不知定遠侯夫人是否替她考量到這一點竟托她回去傳話。

雖然說“如有餘裕”才會“順道”診治,但那也給了主母和四小姐無限希望,而且……

好像府裏那些莫名其妙被害中毒的下人們變成主角,主家們還得仰賴他們才勉強讓定遠侯夫人妥協,願意過府診療。

如此一來,她是有功呢,既然有功,主家也就不會随意打殘打死,畢竟她明兒個還得來接走巧妹,畢竟定遠侯夫人是認得她這麽一個其貌不揚、矮壯粗鄙的蕭府仆婦。

她擦掉限淚,又哭又笑,即便尚未見到巧妹被治癒的模樣,一顆心卻已穩穩落回原處。

“咱得趕回去告訴下人院子裏的那些人,要他們別擔心,有救的,全都有救的,那沒什麽的,定遠侯夫人說到做到,大夥兒都不用擔心……還有咱外家夫人和四小姐,她們也可能得救,全都乖乖的,一切都會好的……”

邵大娘笑彎兩只眼,朝原是憐憫她的幾人充滿精氣神地握拳點頭。

跟着她撩裙快跑,長年勞動的身軀鍛鏈出好體力,她朝幾條街外的蕭府跑回,好似膝頭上跪破皮的傷根本不存在,因為看見滿滿的希望。

就在邵大娘從茫然到抓回頭緒,興奮奔回蕭府告知衆人的同時,定遠侯府內,喬倚嫣已開始對巧妹施展一連串手段。

既已誇口要人家心焦如焚的娘親明兒個過來接走閨女兒,她當然不能砸了自個兒招牌。

巧妹是個乖巧能忍的,膽子是小了些,然知道一些手段是診療必需的過程,倒也頗能忍痛,沾創時生生被刮掉一層膿血都沒哀叫求住手,讓喬倚嫣很是刮目相看,用藥便也特別大方,外敷的—好後,喬倚嫣亦替她行針,後又讓丹魄幫忙熬藥令其內服,多管齊下,待巧妹如當日的封大進那般進入深眠,已是療程最後一步,昏去、深睡、醒來,身體在沉靜中痊癒。

忙完巧妹的事,喬倚嫣又與老羅總管談了會兒府中事務,把大小雜務交代過後,轉回後院寝居時已都亥時正了。

小室裏早早備妥一切,她在婢子的服侍下卸盡羅衫,全身上下用自制的澡豆和皂角洗得香噴噴,然後舒舒服服浸在有着八分滿熱水的大浴桶裏。

中間一度覺得口渴,素心還端來一杯溫水喂她,之後……欸,她睡着了。

她泡澡泡到眼皮沉重,腦袋瓜直點,可能只睡去一會兒而已,因為水溫還算熱,而之所以醒來是因為蕭陌正撩高兩袖把她從浴桶中抱出。

他先将她放在攤好大條棉布的石臺上,簡單裹住她的裸身後,再用另一條棉布擦拭她的發。

“唔……”喬倚嫣傻笑了下,頗喜歡這種被自家侯爺伺候的親昵感覺。

花了會兒功夫将她弄好後,蕭陌再次橫抱她,将她直直送進寝居內房。

房裏的燭火細細跳動,案上的小銅爐裏燃着安神清香,一片慵懶寧祥。

“素心不在,丹魄也不在,也沒瞧見芳姑姑,侯爺是一進屋就把她們遣出去了吧?你偷偷想對付我一個呢,侯爺說吧,是要劫財還是劫色?”被男人抱在懷裏坐在榻邊,喬倚嫣從棉布裏探出兩條粉嫩嫩玉臂環上他的頸,不在乎酥胸半露。

蕭陌瞳心微湛,因她的問話嘴角一勾,不答卻道——

“早該把你逮回來歇息,那位邵小姑娘的病可以緩着治的,不是嗎?”邵大娘攜女被帶進府裏,他雖未現身,事後老羅總管全都仔細禀報了。

喬倚嫣咧嘴一笑。“緩着治就緩着好,那太沒震撼力,妾身就是要快、狠、準,其他大夫束手無策的病症,交到妾身手中可以痊癒得又快又好,咱們既然沒法子低調過活,那就只好張揚到底,侯爺以為呢?”

他摸摸她半幹的發絲,五指探進輕輕幫她晾發。

“我以為……嫣兒是想盡快治癒一個案例,好送給蕭府裏的那些人看,不管是中毒還是沒中毒,待那些人親見邵小姑娘恢複容顏,等你踏進蕭府看診,人人必對你百依百順,乖乖任你下手,自可避掉不少麻煩。”

她挺身親了他下颚一記,臉容嬌俏。“侯爺說對一半,可還有另一個原因呢。”

他嗓音輕沉,徐徐道:“另一原因就是……你還想玩。”

對景春蕭氏的人她還沒玩夠。

她先将一樣因中毒而毀顏的巧妹治好,只花一日就治癒,讓這樣的事迅速在蕭府傳開,而且她還要過府替其他中毒毀顏者診治。

事有輕重緩急,病況亦然,但衆人到時必定聽她安排,不争不吵不鬧不鬥,全聽她的,因為她是那些人唯一希望。

她願意診治蕭府的下人們,卻把何氏以及蕭詠貞扔在最後,且還不一定會治,說什麽“如有餘裕”可以“順道”為之,其實治不治端看她心情。

她這是登門入室賞主人家巴掌,景春蕭氏定然恨得牙癢癢,卻是啞巴吞黃連。

蕭陌又被妻子親上一記,大大的香吻落在唇上。

“侯爺還真像種在我肚子裏的蠱蟲……呃,這比喻惡心,換一個,侯爺與妾身真是心有靈犀不點也通呢。”她明白他是看出來了。

他摩挲着她裸露的肩臂,在這初夏時節的夜裏,他的掌心熱燙,她的肌膚清新微涼,引着他撫過再撫,愛難釋手。

他仿佛嘆息,低聲道:“我己不在乎當年被除族譜、趕出家門,景春蕭氏那些人,我也沒放在心上,都無所請了。嫣兒可懂?”

蕭廷盛被奪爵,手裏可充當剌客的護衛幾在竹林那場打鬥中被他殺盡,景春蕭氏可說無權亦無勢,要想再傷他心尖上的人已不能夠。

他僅想妻子好好的,其餘都不在乎。

結果,喬倚嫣好認真地點頭。

“我懂啊,所以玩完這一回後恰可把事情了結,俗話說‘罪不及妻孥’嘛,何氏當年雖是侯爺嫡母,到底隔着一層肚皮,她護着她自個兒的崽,對你不好,讓妾身玩到現下也差不多了,然後是蕭詠貞,嬌氣過頭又蠢了點兒,她年歲小,妾身也不想跟她計較,所以幹脆勢拿邵大娘,巧妹來求診一事作筏子,把何氏和蕭詠貞的毒一并治治啰。”一頓,皺着巧鼻補充——

“但前提是,蕭家母女倆可別又惹惱我,若惹得妾身火大,何氏和蕭詠貞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見殘不救。”

蕭陌忽地低聲笑出,收攏臂膀将她擁得更緊。

“侯爺笑什麽?妾身說錯什麽了?你對景春蕭氏放下了,妾身也玩夠了,自然跟着放下,有什麽好笑?”嫩頰微鼓。

“沒有錯,嫣兒半個字也沒說錯,我放下,而你也玩夠,一切就夠了。”說完,他尋到她的唇,輕輕淺淺吮吻着。

喬倚嫣玩着他的發,與他相濡以沫,用來裹身的大棉布突然被抽掉,她本能驚呼了聲,香息全吐進他口裏,藕臂才攀緊他,人已被他帶進床帏內。

……

在彼此懷裏歇了好一會兒,蕭陌神魂漸定,有些昏昏欲睡,一只大掌仍下意識來來回回摩挲女子裸背。

突然,他懷裏的嬌軀動了動,以為她已累到睡去,結果并沒有。

她蹭啊蹭的,蹭到他耳邊,軟軟朝他耳裏吐息——

“我的大将軍侯爺,妾身這輩子誓死追随你了,哪兒也不去,我就跟着你奮鬥到底、百戰不殆、至死不渝……欸,你聽到了嗎?這樣總成了吧……啊!”

他聽到了,聽得清清楚楚,薄唇拉開深深笑弧,再次發狠将她摟住。

那些曾在他心間來回穿梭吹了許多年的寒風,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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