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曾經他想要帶着梁煜逃過去，從此什麽都不再想，從此與世隔絕活地活在書中畫中，過着永恒幸福平靜日子的地方。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肖昊還滿腔熱情奮不顧身地愛着梁煜的時候，旁觀的周築琛曾經偷偷幻想過——在十年之後，或者二十年之後，在遙遠的将來，長大成人的梁煜身邊的那個長大成人的肖昊，該會是什麽一副樣子。

就該是他眼前現在看到的這樣子。

肖昊就該穿着白襯衫，坐在灑滿陽光的客廳裏，惬意地逗着一只完全不聽話的貓，膝上睡着看書看倦了的梁煜。

那一瞬間，周築琛一個人站在玄關，無聲哭了出來。

或許，你穿過了那麽久的時間，尋遍了茫茫人海，終于找到了你的晴港。

……

可是我們呢？

像我們這種被你抛下的，永遠在故事之外的人呢？

在肖昊這邊的戀情開花結果的時候，周築琛那邊平凡無奇的感情線，卻也終于快走到了撐不下去的那一天。

小周同志自打上了研二之後，就一直在做着教師助理的工作。二十五歲，在距離畢業還有一年畢業的時候，周築琛就已經和學校簽訂了畢業後直接留校工作的協議，不用再為前途擔憂。

因為工作已經敲定，導師便托關系找房管科分租給了他一套不到五十平米的公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每個月只象征性地收他二百塊租金，條件則比他的研究生寝室要好太多了。

這兒從此成了周築琛的一個新窩。

周築琛覺得命運很是诙諧——寝室，新房，嚴續家，你以為它給你來了個“狡兔三窟”，實際上它只是預感到你要失去其中一窟，所以提前補給了你一個而已。

……

和嚴續分手的導火索，是近來有了別的男生在追嚴續，而且追得很瘋狂。

Advertisement

那是個強來硬扭的主，總而言之就是要定了嚴續，高調直接地半點兒都不知道退縮。到工作單位找，到家裏找，後來甚至發展到不是發半裸視頻來“我在XX酒店X房間等你”，就是聲淚俱下站在窗臺上直播“你再不來找我我就跳下去”，十分的執着。

嚴續解釋了很多次，周築琛你相信我，他只是我以前的高中同學，以前在社團時候的後輩。

只是他最近失戀了我去安慰兩個小時，真的只有兩個小時而已，還是在公園裏大庭廣衆之下，什麽都沒有做。結果誰知道怎麽回事就纏上我了。真的都是他纏着我，我真的對他沒感覺，但凡有一點感覺我天打五雷轟！

周築琛完全相信嚴續對那個人沒感覺。

甚至當事人自己也承認了：“我知道他不喜歡我，但我就是喜歡他。而且說實話我從高中的時候就很喜歡他了，但是沒有敢追，所以這次一定不會再輕易放棄了。”

周築琛并不想管這番話裏面亂七八糟的邏輯。他在意的是，他和嚴續原本和平安穩的小日子，就這樣輕易被那個外來者打破了。

那段日子，經常好好吃着飯，就被敲門哭鬧，傳說中的“別躲在裏面不出來我知道你在家”經常上演。周築琛明明才是正主，反倒是不敢開門的那個，弄得鄰居背地裏指指點點，覺得他這人又是GAY又是三，人生簡直精彩紛呈。

除此之外，電話、視頻更是滿天飛。那家夥不但騷擾嚴續，還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周築琛的聯系方式，各種換着號碼來。心情好的時候是可憐哭求，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威脅咒罵，讓周築琛實在心情很是焦躁。

更別說難得的周末，和嚴續好好逛着街，那人又是要跳樓又是要喝藥，嚴續又做不到完全不管對方死活，弄得周築琛感覺實在很是心力交瘁。

其實，列舉了這麽多，也都不是什麽大事。

真的不是什麽大事。

自己的愛人被他人觊觎，那個他人正好有點神經病，這種事情真的在這個世界太正常不過了。如果只是遇到這麽一個毫無技術性可言的對手就感到無法應付的話，估計所有當過萬人迷肖昊男友的人，早就不等分手便憂憤而死了吧。

所以周築琛并不是贏不了對方，他只是覺得煩躁。

或許就是因為這段關系本來“愛”的成分就不夠多，平靜祥和的日常一旦被打破，一切現實就陡然之間就還原了本來的面目。

周築琛開始逐漸無法理解嚴續為什麽總還要搭理那個“賤人”，開始介意嚴續為什麽非要在意他的死活，并開始為嚴續因為那人要死要活的威脅而一次次丢下自己去找他那裏而感到灰心喪氣。

他記得陳都曾經說過，和肖昊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坐過山車。

心情一會兒高到天上，一會兒跌落谷底。

雖然谷底黑暗又深不可測，可是為了那偶爾浮出水面的高高在上，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目前，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周築琛平淡的日子也急速向谷底下滑。在這下滑的過程中，他突然發現，自己卻從來沒有看過高處的風景。

和嚴續在一起，一直都是如白開水一般“還可以”的日子，卻從來沒有過“雲端上的日子”。

所以，他自然不可能像陳都一樣心甘情願跌落谷底而沒有怨言。

那個要搶走嚴續的男生确實有點神經兮兮的，但是周築琛公正來說，那人比自己帥。而且非要說的話，雖然神經，不影響人家是正經大學畢業的，工作也不錯。

一個比自己條件好的人，那麽瘋狂地想要得到一件自己并沒有那麽珍惜的東西。

所以，像自己這樣的人還繼續霸着嚴續，這樣真的好嗎？

如果換成那個人，他肯定會非常珍惜嚴續的吧？

他肯定也是看嚴續什麽都好，才會破釜沉舟地做出這樣沒有退路的瘋狂轟炸的吧？

如果是那個人，他肯定不會介意嚴續總是走調的歌聲，不會汗顏他奇異的服裝品味，即使自己不吃辣卻還是會願意縱容嚴續去點放了好多辣椒的菜吧？可這些自己都做不到。

自己對待嚴續的溫柔，似乎一直都建立在覺得嚴續“更喜歡”自己的基礎上。

而現在，周築琛也不确定嚴續是不是還愛着自己了。

他總覺得，兩人的關系如今似乎進入了一個互相都覺得“我對你的愛，只建立在你更愛我的基礎上”的死循環，最後自然是無解的。雖然沒有人願意再多付出，卻也沒有人想過分手。

因為，難得三觀相合又志趣相投，處了兩年架都沒吵過，根本沒有什麽必然分手的理由啊！

但是再深入想想，這樣真的可以嗎？

周築琛曾經午夜夢回，也數次暗自問過自己，像我們這樣虛僞的平靜和溫馨，真的可以堅持一輩子麽？

但是每每這麽想的時候，一回頭看到嚴續的笑容，然後默契地坐在一起吃飯玩游戲，一起聊那些共同的興趣愛好聊得滔滔不絕，分開的念頭，就一次又一次被沖淡了。

然後進入下一個低落的循環，如此往複。

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它真的需要強大的意志力和清醒的頭腦，才能斬斷那一絲讓雙方已經都無法再幸福的無謂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