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18莊園裏老實巴交的花匠啞叔
昨日,220九等星。
海浪卷起波濤,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上,泛起白色的泡沫,吹來了潮汐的味道。熱鬧的街頭,擁擠的人群,卻依舊能看到踢着球的孩童,從小巷裏流暢自若的穿行而過,他們還不忘對在門口紡織毛毯的漂亮姑娘吹起肆無忌憚的口哨,和固守着傳統小牛皮鞋手工藝的老鞋匠做鬼臉……
這一切最終都随着畢弗隆斯的淪陷,成為了再難重現的昨日。
孤獨的守塔人從東街走到西街,只看到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戒備異常,偶遇路人也必裹着顏色暗淡的圍巾,行色匆匆。
如果不是有必須出門的理由,其實守塔人也是不願意出來走動的。沒有誰會願意看到一座喧嚣熱鬧的小鎮變成鬼鎮。
等守塔人回到建在懸崖峭壁上的燈塔時,他已經14歲的兒子祝安,已經迎了出來。
那是個細胳膊細腿的男孩,胎裏帶的營養不良,發色枯黃,皮膚慘白,瘦弱又怯懦,比同齡人看上去要小上好幾歲。從燈塔裏迎出來,已是他最大膽的舉動。
祝安的聲音很小,如蚊子哼哼,卻不掩急切:“爹,少游哥呢?”
守塔人啞叔一下子就捂住了兒子的嘴,裝作慌張又害怕的樣子,把兒子推搡着帶入了塔裏。等确定門關嚴實之後,啞叔還是那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卻會為了兒子和他比劃簡單的手語。從名字上就看出來,啞叔是個啞巴,不是天生的,但也已經啞了十年多。
【我明天才會去見男爵和少游閣下。】
“那今天……?”
【你別管了。】啞叔并不打算和兒子多說,因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很危險,他不想兒子稀裏糊塗的參合進來,【你今天怎麽樣?有好好躲起來嗎?據說叛軍要給星球上的每個孩子檢測屬性,這不是什麽好事,你千萬不要去。】“檢測屬性?!”祝安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那個做一次不是很貴嗎?”
在每一個帝國人的一生中,至少有一次,都做過“自己檢測出奇高的支配性,被驚為天人,自此拳打軍部、腳踩議院,終位極人臣”的美夢。但大部分的人,都倒在了計劃的起步階段——他們5歲時唯一的一次免費檢測。
在純拼天賦的階段,平民很少有能趕超貴族的。真有趕超者,也會很快脫離平民階層。
等到拼努力的年紀……平民又很少有足夠的錢再做一次檢測,更何況屬性也不是那麽好培養改變的,沒多少人有勇氣去用天價賭一次虛無缥缈的機會。
“叛軍這麽做肯定是想找皇太弟,怕皇太弟為隐藏身份,對自己的屬性記錄做了手腳。”祝安的體魄不強,但卻很聰明,“我是影響者,哪怕這些年屬性有所改變,支配性最高也就在40%到50%之間浮動,不會有危險的,爸爸。你就讓我去吧,多一次免費的檢測,未來的人生就多一項職業選擇。”
【不許去!】啞叔的拒絕态度很堅決,不容置疑,他從來都不是個嚴父,只在屬性檢測這件事情上堅持異常,【這事沒有商量,睡覺吧。】祝安自然是不怕他這個對外形象一直老實巴交的父親的,他怒視了他很久,但這一回卻始終沒見到父親改變心意。見無論如何都無法達成心願,祝安終于氣鼓鼓的背過了身去,一晚上都沒再看啞叔一眼,表現的就像是個還只會鬧脾氣的孩子。
啞叔無奈又溫柔的注視着兒子倔強的背影,就這樣默默的看了一整晚,因為他并不确定自己第二天能否活着回來,他只想盡可能的把兒子的模樣烙印在心裏。
夜深人靜,巧妙設計的燈塔大燈照亮了星球上每一戶人家的屋頂,代表着光明神的庇佑無處不在。
叛軍行走在光明之下,卻仍在殘忍的殺害着一個個不願意屈服的靈魂。
赤身裸體的大漢,從寂靜的街頭跌跌撞撞的跑過,絡腮虬髯,形若瘋癫。他光腳踩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邊揮舞着雙手一邊聲嘶力竭的高喊:“神死了,神死了,神——”
“嘭”的一聲悶響,鮮血四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
“勞資可以不管畢弗隆斯,但是不能不管自己區內公民的死活!”漢帕大區的杜仲一邊興奮的浴血戰鬥,一邊通過內置光腦與軍部的大佬據理力争。
“220九等星的歸屬一直存在轄區争議。
“畢弗隆斯被攻陷時你們勸我,為了轄區內的公民忍下意氣之争,我同意了。
“如今我的公民還是被殺了,我不會再忍耐。對,那個深夜被殺的醉酒流浪漢也算我的公民,他怎麽能不算呢?我的槍,只會為我的公民舉起!”
比不要命的瘋子還可怕的,是打了雞血似的不要命的瘋子。
***
教堂外,啞叔正悄無聲息的躲在暗處,觀察着情況。
啞叔一家三口都曾經是聞澈莊園裏的仆人,啞叔是花匠,啞嬸是女管家,他們唯一的兒子祝安是男爵聞澈的小夥伴。對聞澈都可以說是忠心耿耿。畢弗隆斯被攻陷後,啞叔第一時間站出來說了一個秘密,他是聞澈的母親留下來,專門幫聞澈隐姓埋名逃跑的那種心腹。
——有哪個随随便便的貴族夫人,會在去世前就幫兒子想好怎麽逃跑的?這是一直萦繞在少游心頭最深的疑問。
少游最終也沒能從啞叔口中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聞澈的母親一定不簡單。
最行為有效的逃跑計劃,全新的身份ID,一看就是少說也經營了有十年的那種真實身份。聞澈和少游就這樣被安安穩穩的被送到了220九等星,要不是“皇太弟身在九等星”的消息傳的太快,鬧得滿區風雨,叛軍對畢弗隆斯各地九等星的監控封鎖超越以往……說不定當初聞澈跟着他們逃跑時,一覺醒來,就已經能呼吸漢帕大區的空氣了。
啞嬸留在莊園掃尾,啞叔借着220九等星守塔人的身份,暗中籌備着偷渡到漢帕大區的計劃。
【夫人在薩米基納大區,為男爵提前妥善安置了一座莊園,男爵的家庭教師也在那裏。後山有片花海,一眼仿佛都望不到邊際。】這是啞叔為所有人編織的美好藍圖。
但這個願景大概是實現不了了。
當聽到槍聲響起時,啞叔就猜到裏教堂裏出了事。裏面人多勢衆,他只帶着杜仲區長給的幾個心腹,哪怕再藝高人膽大,也不可能輕舉妄動。他只能不斷催促杜仲早點行動,把教堂裏的叛軍吸引分流出去一批。
當一排排穿着外骨骼裝甲的叛軍整齊劃一的離開後,機會終于來了。
【機會只有一次,我們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價,保下這個孩子,明白了嗎?】啞叔拿出了一張實體照片。
在場的軍人都古怪的看了一眼啞叔。這都什麽年代了,竟然還有人用這種這個?這就像是在還流行着照片的古代,在行軍作戰計劃中,有人突然拿出了副油畫讓人辨認。
有人委婉的表示:“我的外骨骼裝甲裏內置了光腦。”
也有人直言:“全息投影才能幫助我們,更準确的記住任務目标的體态特征。”
只把照片給在場的軍人看了一圈啞叔,卻沉默的誰也沒理,只動作利索的收起了他的照片,小心翼翼的又珍藏進了貼身兜裏,好像生怕誰會昧下他的寶藏。
“……”
“……”
“……”我們真的沒興趣偷這個!
“這就是皇太弟?長的……挺有親和力的。”領隊的人實在是找不到別的好詞,來形容那張再普通不過的臉。
【這是神眷者。】啞叔淡定的抛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巨大的信息量“轟”的一聲在所有人腦中炸開。
話果然不能說的太滿啊啊啊,我後悔了,我後悔了,跪求讓我再看神眷者一眼!說不定這是這輩子唯一的機會了呢QAQ基本所有人的內心都在這麽OS。
220九等星的風水是怎麽回事?不僅住着“享受安靜惬意的田園生活”的皇太弟,還藏着神眷者。怪不得自家區長哪怕背處分也要殺過來,必須殺過來啊,誰不殺過來誰傻逼!皇太弟的事情鬧的那麽轟轟烈烈,其實根本就在掩蓋神眷者的痕跡吧?
比起擺設一樣,在成年前注定會成為各方勢力的傀儡的皇太弟,明顯神眷者這個奶媽實用款,在軍人眼中更受歡迎。
被派來出秘密任務的幾個心腹軍人的熱情,終于空前高漲了起來。
不過……
那天其實并沒有流血沖突發生。
因為就在教堂外不足幾百米的地方,踩在紅土小路上的林梢,與躲在滾滾的麥浪前的啞叔,正好看到了彼此怔愕的臉。
偷襲還沒開始,兩方的核心人物就已經先一步站出來,平心靜氣的聊了起來。
這無疑是一場極其詭異的對持,參與其中的兩方軍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是他們不給力,實在是世界變化太快。
核心人物的聊天模式還特別的意識流。
“別來無恙。”桀骜的林梢,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平靜謙遜的一面,就像是小學生看到了教導主任一樣。
啞叔沉默。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您。”林梢再次寒暄。
啞叔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林梢,穿着白色叛軍軍裝的林梢。最終,皺紋橫布的啞叔回答林梢的,是揚起手毫不客氣的一巴掌。
=口=發生了什麽?快出來看上帝!
聞澈悄悄拽了拽少游的衣袖,用眼神問他,那真的是咱們莊園裏老實巴交的花匠啞叔嗎?那個因為偷抽了一口煙,就被啞嬸追着打了兩條街的啞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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