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縷光
紀斯不喜欠人情。
欠錢尚且有還清的一天,人情債卻不容易還清。積累多了會産生因果,因果解不開就成了業力。輕則“榮親”,重則“業胎”,生生世世牽扯,剪不斷理還亂,才叫人心煩又頭疼。
譬如當年他奄奄一息地躺在輪回空間,如果隊友沒有把他撿回去悉心照料,那麽他今天的選擇絕不會是地球,而是更高維度的世界。
如果司諾城沒有發善心送他來鯨渡港,那麽他絕不會送出平安咒,更不會在咒術被觸發的第一時間趕到對方身邊,救了一整艘游艇。
同理,如果司諾城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給他一份工作,幫他解決溫飽問題,那麽紀斯絕無可能告知他這條預言。
人給予善,結下善因,他回饋善,結出善果。
沒有善因,就不存在善果。
司諾城一念不起,或許他不會來鯨渡港。這般,紀斯會靠雙腿走向事發地,姜啓寧的游艇還會準時開往外海……等待他們的結局大概是死在蛇腹,而紀斯沒準還走在路上。
大祭司會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嗎?
并不,越是接近神性的職業越是契合天道的性子。紀斯光是把預言留在網吧,已是對人類付出了極大的善意。聽不聽是人類的選擇,而親手做的選擇,他們得自己負責。
至于紀斯,趕得及就救一救,趕不及就算了呗。就像他對待自己的庶弟一樣,即使血管裏流淌着相似的血,可教不好就把人搞死,沒半分猶豫。
他的本質就是個涼薄又冷淡的大祭司。
要不是遇到司諾城,對方還給他挖了一個又一個善因的坑,紀斯真不會跟他牽扯太深,還不得不想法子把坑一個個填上。
人情債欠多了就像滾雪球,饒是紀斯也怕這雪球越滾越大,到時候把自己埋了。君不見人世間多少愛恨情仇,都是人與人累世相欠且還不清的結果。
紀斯心下輕嘆,既然司諾城送他一份工作,那他就阻止對方身邊即将發生的悲劇。
他“看見”有一個之于司諾城而言牽絆極深的人登上了飛機,最終葬身在嶺東區界門打開之後……罷了,去一趟嶺東吧。
紀斯本以為話一出口,司諾城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大抵不會信。誰知這厮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雖然眉頭蹙得很緊、眼神也挺奇異,但終是沒說出反駁的話。
紀斯奇了:“你信我?”
“信……”司諾城憋出一個字,反複告訴自己不能刺激有跳海傾向的人,“我連巨蛇都見過了,還有什麽不信的。”
紀斯笑道:“好,麻煩你買兩張機票,我們趕去嶺東。”
司諾城:……是我請你做秘書!你怎麽反過來讓我幹秘書的活?到底誰是誰老板啊!
可他敢吼一個有跳海傾向的人嗎?他不敢!
司諾城只能深呼吸,哪怕心裏十萬個不願意,手指還是誠實地點開了手機:“26日嶺東有妖怪……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說得不準,我就把你從‘男秘書’調成門衛。”
然後不着痕跡地疏遠,徹底遠離這滿嘴跑火車的中二病。
他的親人在燕京,平日無事不離家。年關将至,正是大團圓的時候,目前除了他,他們不可能有閑心飛嶺東。
真是瘋了,居然跟着胡鬧。
司諾城點擊付款,湊巧瞥了一眼紀斯的身份證:“說起來,你今年21歲,年紀比我小點兒……應該是大三吧?在哪兒上學呢?現在還沒放寒假,你怎麽能到處跑?”
紀斯:……這是一道掉馬題。
他學過浩如煙海的東西,卻沒打聽過有關地球上的學籍。無法,紀斯憑本能擡眼,以絕佳的目力掃視周遭的各種廣告,分分鐘鎖定了一張很靠譜的讀書內容。
“我已經畢業了。”紀斯穩得很。
21歲前畢業,人長得好,文學素養也不錯,想來應該是個優秀生。司諾城如是想。
緊接着,他聽見紀斯說道:“我就讀于綠江挖掘機學院,學制兩年,上午理論下午實踐,有豐富的開……挖掘機的經驗?”
念完廣告詞,紀斯和司諾城一起陷入了沉默。
紀斯:雖然不知道挖掘機怎麽開,但既然我會開星艦,開挖掘機應該沒問題……吧?
司諾城:……
他有理由懷疑紀斯是開着挖掘機不小心刨了人家祖墳,所以不僅賠得身無分文,還被迫丢了工作上趕着去投海。
這個邏輯沒毛病,嗯,應該是真相。
……
嶺東機場,客機禁飛的第九天,無人機試探的第七天。
天空上依舊挂着大朵大朵怪異的灰雲,右邊團起恍若人像,戴着頂高帽子,左側稀疏凝成一線,又長又直,橫穿了整一片天。
沒有人注意到雲朵的怪相,除了俞銘洋。
作為司老大的頭號小弟,俞銘洋自然緊随司諾城的步伐。哪怕他不會破費去住最好的酒店,但司諾城吃過的美食他一個也不放過。而中洲的美食有着讓吃貨停不下來的魅力,一旦下嘴,就走不出這座城了。
俞銘洋在嶺東呆了五天,也吃了五天。握着單反除了拍天空,就是拍無人機和風景線。
然而奇怪的是,五天來拍的天空雲圖俱是一個模樣。細微處雖有變動,大輪廓卻沒有更改。翻看照片,右邊的雲越瞅越像個人,而左邊的雲越看越形似鎖鏈。
莫名地讓俞銘洋想起了……勾魂使者的形象?
啧,不吉利,呸呸呸!
年關将至,想法得吉利點。思及父母的催促,俞銘洋決定明天返京。折騰了這麽些時日,嶺東機場确實該複工了。
誠如他所料,嶺東機場當晚複工。起飛和接待了不少班次,沒有一次失事。漸漸地,駐留在機場附近的警員離開,無人機也消失了不少。除了必要的機子還留在高樓徘徊,嶺東區已成功解禁。
俞銘洋放心地訂了第二天晚八點的機票,準備來一波離開前的狂歡。結果到了次日傍晚,他揉着頸椎一仰頭,依舊看到了不祥的雲……
這一次,不知是夕陽的渲染還是大氣的折射,它看上去特別紅,紅得讓人心頭發慌。
俞銘洋打了個飽嗝,舉起手機照了一張,發在朋友圈:“第六天了,又看到同款的雲,不知為什麽越看越不舒服。”附圖,沒發地理位置信息。
沒多久,叮叮咚咚的回複響起。俞銘洋開圈一瞅,發現衆人的感覺與他相似,只有少部分人覺得形狀和配色甚美。
他沒由來地煩躁,拖着行李箱去了嶺東機場。彼時,正值18點整,距離飛機起飛還剩兩個小時。
另一端,候機的司諾城無意間刷到了俞銘洋的信息,他蹙眉盯着紅色的雲圖,片刻後遞到紀斯的面前:“難得一見,紅色的雲。”
紀斯眯起眼:“……勾魂雲。”
司諾城一時語塞。他發現,自從對紀斯說了一個“信”字,這貨就有點不知收斂了。
“勾魂使者出現,往往帶着鎖鏈。鎖鏈橫貫的區域,這一片的生魂都是它能帶走的獵物。”紀斯平靜道,“雲,黑色為魔,粉色是妖,紅色多血光。是天兆,也是當地能量場變動的反應。”
“比如地震之前會莫名出現地光,就是一種提醒。”紀斯轉眸,目帶涼薄,“不過,人類往往拒收老天爺的好意。”
司諾城:……這個語氣這個表情,說得我都快信了!
不行,要穩住!他是唯物主義者!
前往嶺東的飛機落地,兩人歇了交流的心思跟着他人一起離開。待飛機到達嶺東,應該是晚上八點。
……
嶺東時間19:55分,由鯨渡港飛往嶺東的航班提前落地,由嶺東飛往燕京的航班即将啓程。
盤旋在高空的無人機飛快散去,工作人員瞅着設備傳來影像,打起一個哈欠:“真是要命啊,每天就盯着影像找怪東西。除了雲就是空氣,找什麽啊!”
另一人點頭:“上面不知道為什麽盯得那麽緊,機場複工了也不放過。這每天幹到淩晨跟人換班,時間長了身體也吃不消,天兒太冷了。”
兩人唠叨了會兒,驟然聽見“滋啦”一聲響,其中一塊屏幕跳成了雪花屏。
“诶,怎麽了?”
“不知道,突然沒影響沒聲兒了,是不是壞了?”
男子飛快調試着,說道:“別胡說,這無人機是軍方最先進的款,解禁後能飛幾千米高,哪能這麽快報廢。”
“那怎麽……”
滋啦——再一聲刺耳的響,好似有什麽被捏爆的聲音傳來。
兩人僵在原地,傻不愣登地看着十六塊屏幕以極快的速度爆成雪花屏,一個接一個。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他們呆呆地仰望漆黑的蒼穹。
肉眼可見,追蹤了九天九夜的天頂裂開了一道淺淺的縫,有黑漆漆的尖銳物頂着縫隙冒出來,周遭有無人機炸開的火光零落……
與此同時,一架銀白客機從跑道上滑起,急速上升。不偏不倚,方向正是要途徑“天縫”的門。
“啊啊啊!快!快聯系大隊!”
吼——
天縫開裂,魔鬼的角頂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PS:魔鬼:頂一頂又不會懷孕!
紀斯:但是頭會斷哦~~
魔鬼:……
它默默地縮了回去,并團成一個委屈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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