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見沒人說話,殷溫嬌咬了咬牙,直接走上前去,說道:“陳光蕊,你可還記得我?”

陳光蕊一時間回過神來,這會兒見得殷溫嬌與劉洪站在一塊兒,頓時也明白過來,咬牙道:“我怎地不認識夫人,夫人,你安敢如此,你可對得起我!”

殷溫嬌嘆道:“我與劉郎相識在前,原本不過是想着拿你做個幌子,叫我生下腹中的孩兒,之後的事情,我自然是想不到的,只是事已至此,我與劉郎卻是欠你一條性命,雖說如今你還活着,但是欠了也就是欠了,大不了,我與劉郎将自個性命賠了你便是,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話,你說這孩兒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兒?”

陳光蕊轉頭瞧見陳江流,也是有些傻眼,陳光蕊并不是什麽傻瓜,一開始做了宰相家的女婿,他心中難免被沖昏了頭,因此,盡管有許多不合常理之處,他都忽略了過去。只是後來,殷溫嬌找着借口,不肯與他敦倫,陳光蕊自然心中有些不樂,後來卻是暗中發現殷溫嬌身邊的婢女去抓藥,陳光蕊沒見到殷溫嬌有什麽不适之處,因此,心中疑惑,便去藥鋪打探,這才知道,殷溫嬌竟是命人抓了幾副安胎藥。

他那時候與殷溫嬌成婚還不足半月,怎麽殷溫嬌就要安胎了,因此,陳光蕊便知道自個戴了一頂綠頭巾,只是想着自個寒門出身,日後為官,少不得要殷家的幫襯,因此,便琢磨着,等着到了江州,站穩了腳跟之後,便将殷溫嬌的藥換了,他可見不得這孽種,哪知道,路上的時候,竟是遇上了劉洪,頓時萬般想法都化為烏有。

這會兒陳光蕊見得陳江流那副與自個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容貌,卻是脫口而出:“怎麽可能?你當日竟是将這孽種生了下來?怎麽竟是這副模樣!”

陳光蕊這麽一說,頓時所有人都了然了,果然,這陳江流跟陳光蕊并無幹系。

陳江流也是傻眼,一時間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一邊又有人鼓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當日劉洪的确殺了陳光蕊,不能因為陳光蕊被龍王所救,就抹去這一截!”

劉洪一直在一邊沒有吭聲,這會兒卻是慘笑一聲:“嬌妹,咱們偷了這麽多年的恩愛,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嬌妹,咱們來世再做夫妻!”說着,轉頭四顧,瞧着一邊押解的禦林軍幾個人卻是平端着手裏的□□,當即奮起,和身撲了上去,他心存死意,本身也是習武之人,因此,直接被那禦林軍手中的□□貫穿了胸口,那禦林軍之前見劉洪撲來,這會兒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将□□拔出,頓時胸口鮮血狂湧,口中又有血沫噴了出來,雙目圓睜,登時氣絕!

殷溫嬌慘叫一聲:“劉郎,劉郎!”說着,連滾帶爬地跑過去,半分大家夫人的矜持也看不見,沖到劉洪那裏,一摸他的鼻息,登時又是大哭起來,殷溫嬌勉強抱住了劉洪,環顧四周,眼神中滿是恨意,卻是半點也不看一邊已經呆住了的陳江流,直接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簪,刺入自個的咽喉,一時間不得死,卻是伏在了劉洪身上,握着劉洪的手,臉上露出了笑容。

短短片刻間,竟是雙雙赴死,在場之人頓時都呆住了,一些心眼靈活的,心中便是暗自叫苦,殷溫嬌也就罷了,她這麽多年來外嫁,從未回京省親,當日殷開山宰相那般作态,對這個女兒也是失望,明明知道陳江流不可能是陳光蕊之子,為了報複劉家,還是叫來了禦林軍,打算将這事砸瓷實了。

若是這事沒有掰開,這事還有回旋的餘地,兩人死了也就死了,偏生這事已經真相大白,劉洪殺人是不對,雖說律法中有着“殺人者死”的條例,但是同樣,若劉洪真是出自那一家,律法中還有八議之條,可以以爵位錢財贖罪,何況劉洪這麽多年,将江州治理得井井有條,夜不閉戶,官聲極好,人一死,大家自然都要記起他的好處,結果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自戕了,在場的人,都有責任,到時候難免要被遷怒。

至于陳光蕊,當年是死了,不過如今又活過來了,那有什麽好說的,說不得他當年就沒死,這才叫龍王救了,尤其,這裏頭的文章也叫在場的人覺得驚訝,這陳光蕊到底是什麽來歷,怎麽被殺了還有龍王上趕着去救,明明不是他的兒子,偏偏長得和他一模一樣,還要為他雪冤報仇,老娘思念他想得瞎了眼,結果又有什麽神靈保佑,陳江流用舌頭舔了舔,竟然就複明了!

因着中原常有神仙出沒,牽扯到神仙的事情,再如何荒謬絕倫,大家都有免疫力了,這會兒一個個都帶着一些憐憫的眼神看向了呆在一邊的玄奘。

陳江流見得殷溫嬌與劉洪相擁而死,自個心中的信念也是轟然崩塌,他并非蠢人,如今想想,絕對到處都是破綻,若是殷溫嬌的血書真是他看到的那份,當日自個師父法明怎麽不直接拿了血書報官,反而要等着他長大,問起父母之事的時候,才引導他去報仇雪恨呢!這裏頭的深意,陳江流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一邊那道人卻又是一聲長嘆:“無量太乙天尊,劉大人與殷夫人也是求仁得仁!玄奘小師傅,你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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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江流沉默着擡起頭,半天才茫然地說道:“小僧不知!”

那道人搖了搖頭,說道:“癡兒癡兒,貧道今日卻是來錯了,若是你一直一無所知,那麽,自然也不會有如今這般心障,貧道原本不過是想着救了劉大人與殷夫人一命,哪知道,他們心中已有死志,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這話說的既是殷溫嬌與劉洪,也是殷劉兩家人,一番言語之後,道人又是一聲長嘆,大袖飛舞,揚長而去,他看着步子不大,而且走的也很緩慢,不過就這麽三兩步的功夫,就已經走出了數十丈,不多久,便消失在衆人面前。

一邊陳光蕊也是心慌意亂,他哪知道這裏頭居然還有這麽多事情,這下是徹底得罪了殷家和劉家了,何況,真相揭開,陳江流對自個顯然也不會有任何善意,頓時,也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陳江流也不理會,沉默着收斂了殷溫嬌和劉洪的屍身,也不假手于人,便将兩人的屍身合葬了,然後只身回了金山寺。

金山寺那邊,法明聽得消息便覺得不好,饒是他善打機鋒,幾乎能舌燦蓮花,但是竟是叫人看出了破綻,這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因此,玄奘跪在外頭,求法明将真相告知,法明只是在禪房中大聲念着經文,然後就圓寂了。

玄奘如今背負着逼死生父生母的名聲,如今卻是也不知道該往何處而去。他從小生活在金山寺中,小時候并沒有剃度,等着十多歲的時候,法明親自為他剃度,接引他入了佛門,為他取了法號玄奘,老實說,在他心裏,法明與他的父親沒有區別。

只是,如今卻是法明騙了他,騙得他以為自個有殺父占母之仇,結果反而逼死了自己的生身父母,然後一個解釋都沒有,法明直接圓寂了。

人死為大,又有人在一邊對玄奘說,法明當時撿到他的時候,血書便是那般,只是法明卻是方外之人,又命人打探,卻是知道那劉洪實乃權貴之子,因此,這才想着應該叫玄奘長大之後報這一份血仇,之前那道人拿了那一份血書出來,說不得,就是道門的人将血書給換了,對道門百般诋毀。

但是,玄奘并不是什麽傻瓜,雖說邊上那人看似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問題是,這裏頭同樣漏洞百出,道門的人換那血書作甚,真要是那樣,道門幹脆自個将他抱走才好。

只是,人皆有趨利避害之心,玄奘也是如此,他并非多麽堅韌之人,實際上,他本性卻是軟弱的,何況,除了從小長大的佛門,他又有何處可去呢?因此,玄奘只得強迫自個相信了他人的說辭,心中卻對佛法産生了疑慮,佛門諸多戒律,不是說什麽出家人不打诳語的嗎,怎麽如今一個比一個能撒謊。

玄奘将自個沉入諸多佛經之中,想要從佛經中找出相應的道理來,只是越看,心中疑惑越深,心裏的空洞越大,佛經上說的都是真的嗎,為什麽自個會遭遇那些事情呢?

他本是佛子轉世,悟性驚人,雖說宿慧沒有開啓,但是卻極為聰慧,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似乎一切都是一樁陰謀,而自個正陷入了一樁天大的陰謀之中。他只覺得自個如同蛛網中的獵物一般,被困在蛛網中,越是掙紮越是被困得緊,幾乎是動彈不得。

佛門那邊卻不管這麽多,還是那句話,在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甭管大家是明面上知道了,還是暗地裏面知道,都是一回事,玄奘的命運早已注定,哪怕心中有想法,但是哪怕他沒有親自動手,但是罪孽卻是不變的,因此,他終究還是要按照佛門規劃的道路往前走。

玄奘看遍了佛經之後,随口一言,都能叫那些老僧啞口無言,一時間,在佛門之中,卻是聲名鵲起。而佛門那邊見得時機已至,再次有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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