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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卿只是看着絡繹不絕的人海一直向前一直向前地挪步着——人群裏身穿喪衣的寡婦在怨自己夫君死得早留下貧寒的妻兒無處容身疾終他鄉;耄耋老叟在嘆自己老來被征去戰場累死在了半路上;就連那些個纨绔子弟都在恨自己虛度光陰活該善終不得。在這浩浩湯湯的隊伍裏有人哭有人怨,冤魂們撕扯着不願忘卻今生卻被小鬼們強行灌上湯藥,上一刻還在掙紮,下一刻只因一碗藥便釋然将往事幹幹淨淨抹去。

而許念卿就一襲青衫呆呆站在奈何橋上聆聽着聲聲哀嘆,不置可否。

仿佛是個夢,緩過神來奈何橋上真的無可奈何的多了一個他。

他接過孟婆湯很幹脆地一飲而盡,且潇灑一回吟上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人生失意也盡歡”。

既然已忘記了生前的愛恨情仇,卸下了生前的包袱,便走入下一個輪回去吧!他很想這麽說,而事實上,倘若把喝下孟婆湯了卻前塵比作生了一場怪病,那麽病入膏肓前他記得自己姓許,名念卿,字子白,家在城北,院子裏種了棵梨樹;病入膏肓後他還是只記得自己姓許,名念卿,字子白,家在城北,院子裏種了棵梨樹。

假...假冒僞劣産品?許念卿看了看旁邊仍在分發孟婆湯的孟婆,其實也沒有那麽老是個很漂亮的姐姐遲疑了一下,孟婆姐姐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給了他一個狠狠的眼刀,仿佛在說:“怎麽?沒喝夠老娘的湯要再來一碗?”許念卿飛快地搖了搖頭便動身往輪回之路的更深處走去,他才不想再來一碗呢,古人雲是藥三分毒,他雖然死了也不想做折壽的事。

前塵已了,輪回換生,今生善惡唯本性所念。

在路上各種形狀的鬼差的指引下人流開始分成幾股向各自的方向走去,周圍的鬼魂是越來越少了呢。許念卿很小心地按照提示一步步前進,卻被一男子擋住了去路。來人一身紫衣,身材高挑,生的十分好看,只是一臉可怕的表情讓人望而止步。不知是被那男子的容貌迷住了,還是被他的威嚴吓呆了,眼珠子轉了半天許子白才憋出來兩個字:“借...借過?”

在鬼門關待命的時候鬼差大人不是已經很明确地宣讀了《地府投胎守則》了嗎?投胎的時候鬼魂之間是不能聊天的!白無常大人還向大家展示了那口違反紀律的大油鍋,他可不想進去炸成春卷。這......不算聊天吧......

那男子聽了不由得眉頭一鎖說道:“那你先看清路。”

看清路?男子的話讓許念卿很是迷惑,這地府的采光不能再好了好嗎?而且迫于禮貌,許念卿還是對着那人微微一笑,俯首作揖狀說了句“子白謝公子忠告”。

看了看四周,還好,沒鬼找他倆麻煩,不算聊天,不算聊天。

繼續走吧,錯過了時辰可不好。可是那個紫衣男人并沒有要罷休的意思:“我都說讓你看清路”,男子臉色更加陰沉了。

“我......”,許念卿想說他看清了,話說了個開口就被男子要皺成麻花的眉頭噎住了。

男子似乎也發現自己吓到了眼前的小人兒,整理了一番情緒,稍稍溫柔地說道:“你好好想想,你是要去哪兒?”

“當然是要去人道投胎轉世啊......兄臺是不認識路嗎?要不.......一起?”許念卿也不知道後面這半句話是怎麽想出來的,他只知道他剛就脫口而出路邊那些引路的鬼差們全都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就像有人在安靜的湖面上投了一塊兒石頭一樣,突然全場爆笑真是一點兒都不誇張。

“噓!都別笑了!”其中一個鬼差似乎注意到了氣場不對連忙制止身邊的鬼們 ,衆鬼的笑聲戛然而止,左顧右看全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個個都是最佳演員。

“滾”,紫衣男子說道,語氣并沒有太大的怒氣。然而那些路上的小鬼們可是吓壞了,崗位也不堅守了,逃命一般地都跑了......

哎,今天的輪回路上很是喧嚣呀!

這個鬼這麽厲害!難不成是鬼的頭頭?許念卿慌了,心想怎麽會把鬼的頭頭兒給惹惱了呢?還是趁亂跑路,跑得快了直接投胎看你找誰算賬!然而,剛做出要跑的姿勢便被一直強有力的手給拽住了......得,許念卿知道自己跑不了了。

“你就不會換條路走?”

這鬼怎麽還在糾結這句話?

“鬼差大哥說了每個人因為前世的善惡報應下輩子要投胎的物種不一樣,因此我只能走這條路的。”許念卿耐着性子莫名其妙地胡亂解釋一通。

“所以,你确定是那些鬼差讓你走這條路的?”

“嗯!”,許念卿堂堂正正地應和了一聲,擡頭正好對上那男子的雙目,不由得耳根一紅兩眼瞥向別處。

有時候記憶會消失,但身體的記憶卻怎麽也消失不了。

男子看着許念卿一臉的純良無害終于長舒了一口氣,有點望子不成龍的感覺,說了句“跟我來”,拉着念卿的衣袖往回走。

“公...公子你要幹什麽”,可把許念卿吓壞了,他第一次聽說這輪回還能往回走?這可不是炸成春卷就能贖罪的勾當吧。

“敖離”

“嗯?”

“我是敖離。”

話說東海龍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敖佑性情溫和、懂事聽話,是難得可貴的龍宮未來接班人;二兒子敖離生性孤傲,是真正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東海大太子敖佑整天忙于政務鞏固着自己海王老大的地位我們暫且不說,二太子敖離則是閑雲野鶴般的存在。而且據說能見到我們二太子的只有算得上是竹馬竹馬的冥王殿下墨麒了,這個,其實大家也都知道。所以敖離才能在冥府裏随便走動,且用一個毫無怒意的“滾”字就把一幫鬼差吓得屁滾尿流四散而逃就不讓人意外了。

此時的敖離正風塵仆仆地帶着一鬼魂逆着奈何橋而過做着違反冥府日常工作流程的事情,這些見到二太子無不俯首稱臣的冥間大大小小鬼差也全當沒看見。

惹不起,惹不起啊。

敖離是帶着許念卿一帆風順地直逼冥府冥王臺下,而冥王還在聽殿下一黑一白彙報工作,回過神來便看見殿堂之下站着我們冷漠的敖離殿下了。正想埋怨他家親愛的判官為何不提醒他的時候,就看見判官大人一臉無辜地......仰着頭睡着了......

急忙令四處的鬼仆下去,家醜不可外揚......

“阿離,你來了啊”,冥王一臉無奈向自己的好友寒暄着,滿臉心虛。

還未等敖離回話就硬生生插入了“小白白、小白白....”的呼喊聲。于是我們可以看到一白衣少年,大名白無常,以迅雷來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沖到許念卿身邊,念卿不自主地往後退了半步。

“小白白,你還記得我不?”,白無常一副可憐相地扯着許念卿的衣袖問道。

“問我...嗎?”,可能是笨蛋的腦回路都相同,許念卿似乎立刻就明白了“小白白”這個稱呼的來歷——他許念卿字子白,白無常又叫小白,所以白無常為了區分他和自己才叫“小白白”?

我的媽呀這重點錯了好嗎?真正的關注點不應該是為什麽白無常知道許念卿字“子白”嗎?

“小白白,我好想你啊,小黑也很想你,對嗎小黑?”白無常說完看向永遠在他旁邊理所當然挺屍的小黑,黑無常,強行把一個觀衆變成了演員。滿臉陰沉的小黑目視着前方,臉色似乎更黑了,末了勉強答了一聲“嗯”。

見許念卿沒什麽特別反應白無常又鬧騰起來:“哇....你們看他這個蠢樣子,跟一百年前剛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還我可愛的小白白”,哭聲直上幹雲霄......瞧見沒,潑婦也就這樣了。

這時一邊的黑無常終于受不了了,要是再讓他這麽鬧下去二太子一生氣把整個地府給淹了都說不定,于是果斷上前一步說:“吾主”。

冥王殿下好像秒懂了什麽直接來了一句“準”,于是黑無常将一把白無常扛在肩上往外帶,白無常哪裏願意善罷甘休,邊掙紮着邊叫喊着“我要和小白白敘舊...小黑你放開我......”,白無常掙紮地幅度越來越大,可聲音卻越來越小。

許念卿木木地看着發生的一幕又一幕,驚呆了,一百年?他才十九歲啊,白無常說的話他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呢?當然他也沒心情再去關注那邊已經不見蹤影的黑白無常了,鬧騰的白無常一走顯得正殿太過死寂,冥王和龍二太子都有話說的樣子,就等着誰先開口了。

生活經驗告訴我們這種情況下誰慫誰先開口,這不果然我們的冥王大人先發話了:“那個......都別站着,坐下來說話啊”。

“不必”,被龍二太子無情地回絕了。

冥王身邊的判官好像早就被吵醒了,只不過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用他雙那還未睡醒的眼死死地生死簿刷不存在感,甚至還莫名其妙的轉起了筆。冥王一扭頭就看見自己的“貼心小助手”這個樣子心涼涼地,但是還不忘小聲求救:“執黛,你倒是幫幫我啊!”

執黛是判官的名字,他也知道一旦冥王殿下叫他名字的時候就是真的有求于他,少見地沒有添油加醋把怒火再燒旺一點,而是把生死簿一合然後站起來主動招待起來客人:“還是二太子先說說發生了什麽吧,您不說下官也沒法解決不是嗎?”

沉默良久,敖離才說了句:“你們答應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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