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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喬樂喬就收到了樂女士的微信語音:今天回來,什麽都不用買,家裏什麽都有,把你自個兒帶回來就行。你看你二嬸朋友圈發的視頻了嗎?你堂妹小雯的男朋友跟她求婚了,戒指得有三克拉,今天你二嬸肯定要炫耀,你就幹撂着她,別給她誇口的機會。寶兒,早點兒過來,媽媽愛你。
喬樂喬回了個好字。樂女士是家裏最肉麻的人,當着外人的面動不動稱呼她為“我們家寶貝兒”,後來她把這種肉麻如法炮制到江曜身上,左一個寶貝兒右一個寶貝兒地叫他,江曜開始聽見,還向她投來嫌棄的眼神,後來就麻木了,只求她當着外人的面不要這麽惡心地稱呼他。
回家前喬樂喬先去榮寶齋給奶奶買了兩刀宣紙,一錠松煙墨,一錠油煙墨,老太太前兩年愛上了國畫,每周都去社區組織的繪畫班學習,上個月參加社區比賽拿了獎,得了一塊香皂、一條毛巾、一個電子體溫計,老太太特意把三分之一的獎品——毛巾送給了小喬,讓她拿去擦臉。
一到家,老喬馬上拿出紫砂茶具給她泡茶,樂女士在一旁給她削蘋果。奶奶去公園踢毽子去了,還沒回來。
小喬從帶來的盒子拿出一瓶53度的飛天茅臺給老喬:“爸,給您的,不過開車前可不能喝這個。”
老喬笑嘻嘻地接過去:“又讓你破費了。”
“媽,這是最近最流行的色號,特襯您膚色,您一會兒試試。”小喬從包裏取出兩根口紅遞給樂女士。
“喬喬,跟你說多少遍了,不要老給我們花錢。”樂女士又老話重提,“喬喬,最近有沒有男孩子追你,讓媽給你參謀參謀。”
小喬喝了口水,瞪着大眼對樂女士說:“媽,其實我是個獨身主義者。我準備以後就跟您二老過了,你們不嫌棄我吧。”
老喬忙說不嫌棄,怎麽會嫌棄?
樂女士瞪了老喬一眼,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們比你大這麽多,又不能陪你一輩子。你年輕不覺得……”
老喬沒等樂女士說完:“孩子不想談戀愛,就不談呗,咱喬喬還小……”
“小什麽小!我跟她這麽大的時候,她都一歲了。”樂女士把炮火對準了老喬,“你這人永遠這麽自私,就怕女兒有了小家庭忘了你這個老東西,總想着把孩子霸在家裏。老二兩口子雖然不是個東西,但對孩子是沒得說,把閨女送出國讀書不說,還給閨女買房買車。你再看看你,給咱寶貝兒貢獻了什麽?”
“誰也沒我爸做飯好吃。爸,您不是說今天給我做松鼠鳜魚嗎?我餓了,您快點兒去做吧。”
老喬看了一眼女兒,決定忍氣吞聲,息事寧人。
眼看樂女士還要再罵,小喬挽起她的手:“媽,咱們去卧室試色吧。我覺得您塗上一定特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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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一家是臨近飯點才來的,帶了一箱牛奶,一個果籃。
每次二叔二嬸來,樂女士和老喬都要仔細把家裏打掃一番,拿出最好的茶葉和點心,飯菜八涼八熱,有葷有素,生怕被人看不起。相反,她二叔倒從容得多,有時拿箱奶,奶經常要過期了;有時拿果籃,幾乎每次果籃裏都有壞的爛的。
越闊的人越不講究,倒是窮人怕被別人看扁了,次次要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來給人家。
樂女士很要強,事事不肯比人差。她總是忍不住和小喬的二嬸比較,偏偏她除了長相身材略勝一籌外,其他的實在乏善可陳。人家是支行信貸科的副科長,她是胡同小學的手工課老師;人家的丈夫是開公司的,雖然公司也沒幾個人吧,可名號報出去總比出租車司機要來得響亮;人家有三套房,她有一套,還是回遷房;人家出入有奧迪,她出行不是坐地鐵公交就是自家爺們的出租車。總之,跟二弟媳一比,樂女士在硬件上全面潰敗。
任何喜歡攀比的女人最後總免不了要跟別人比孩子,樂女士自然也不例外,丈夫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強。在她眼裏,自家寶貝兒已經很争氣了,小時候就電視報紙輪番上,盡管後來變聲不行了,可不在乎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上的大學也很拿得出手,雖然學分績吊車尾,可鳳尾總好過雞頭;自媒體時代,電臺主播越來越沒地位,可到底也算個公衆人物。如今又靠自己買了房子買了車,實在是再完美不過。論相貌論個頭論學歷論一切,自己的孩子都不比老二家的孩子差,甚至可以說強得多。
但在小喬二嬸看來,全不是那回事。她不知誰給這位大嫂的自信,明明樣樣稀松,面上拽得二五八萬的,好像自己是個多牛的人物。她女兒雖然還行,可在自己女兒面前,也只有被碾壓的份兒,她一天到晚到底有什麽可傲的!論相貌,小喬的圓臉怎麽也比不上自己女兒的瓜子臉;論個頭,小喬太高了,自己女兒165那是标準身高;論學歷,小喬本科,自己女兒是碩士;論工作,小喬在電臺,現在只要有手機,誰都可以做主播,而自己女兒在投行,多少人想擠都擠不進去。最重要的是自己女兒馬上就要結婚了,而喬樂喬二十六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飯間,二嬸表現得很謙虛:“男方條件也沒多麽好,就是在二環有兩套全款學區房,非要在房子上加我們小雯的名字。我倒無所謂的,我們家又不是沒房子,我最看重的是人,兩人以前是同學,現在是同事,知根知底,我們也放心。婚姻,最重要的,就是門當戶對嘛。低就當然不行,可高攀也不靠譜。”說完二嬸看向了喬樂喬,“喬喬,現在還沒男朋友嗎?”
喬樂喬如實回道:“沒呢。”
二嬸笑道:“我們支行有一個外地小夥子,各方面都很好,戶口問題也解決了,就是沒房子。他對女方的長相身高都沒要求,就想找一踏實靠譜的本地姑娘。你要沒男朋友的話,我可以給你倆介紹下。”
還沒等小喬說話,樂女士先發了話:“反正你家小雯還沒結婚,現在換人還來得及!既然各方面都這麽好,那就留着給你自己當女婿吧,我們可消受不起!”
“大嫂,我也是一片好心,你怎麽不識好歹?”
“你一片好心?你剛才特意強調不在乎身高樣貌是什麽意思!我們寶貝兒盤靓條順,怎麽到你嘴裏就成了要啥沒啥。你說婚姻最重要的是門當戶對,你們和有兩套學區房的門當戶對,我們和一沒房的孩子門當戶對是吧。孩子沒房不要緊,但他指明要本地的,不缺心眼的都明白是沖着房來的吧。我們寶貝兒,要面子有面子,要裏子有裏子,可不指着房子嫁人。”
房子刺痛了二嬸,她當初能和小喬二叔結婚确實是因為她有一套房子。
“再怎樣,一個女孩子有房子可讓別人圖,總比去圖別人的房子強。你說是吧,大嫂!”
憑喬樂喬的直覺,再發展下去就要掀桌子了,為避免戰事進一步擴大,她忙給二嬸用公筷夾了塊松鼠鳜魚:“您嘗嘗這魚怎麽樣?”
“喬喬,你說你媽……”
她在底下拍了一下樂女士,讓她不要再說了,又盛了一碗湯:“二嬸,您再嘗嘗我爸做的這火腿鮮筍湯,我覺得火候還行。”
“大嫂你……”
喬樂喬及時轉移了話題:“小雯的婚事什麽時候辦啊?我得随個大份子。”
二嬸等了半天,終于等到有人問她,便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起來。小雯此時正在歐洲游,并不知道自己母親這般規劃。
吃了飯,喬樂喬把碗筷收拾了,陪家人在客廳聊天,陽光照進來,二嬸的戒指不停地閃,她貌似無意地說道:“二嬸,您手上的莫桑石在哪兒買的?要不是太陽光這麽強,還真看不出和天然鑽石的區別來。要光奔着折射率,這人造鑽确實比天然鑽石還閃。”
“哦,你知道戒指這東西,一不小心就掉了。真鑽我也是有幾個的,不過只在家裏帶帶,出門還是帶這種,萬把塊錢的東西丢了也不心疼。我倒不是圖便宜。”
等二嬸走了,樂女士鄭重對小喬提出了表揚:“你看沒看見你二嬸那樣子,你戳穿她之前生怕我看不見她的戒指,一直在那兒晃,你說之後,沒一會兒她就摘了。到底是我的閨女,我說你不會這麽慫呢,還給她夾魚盛湯,原來有後手。”
“您下次說話注意點兒方式方法,就沖最開始那一句話,有理也變沒理了。您不願意,直接拒絕不就行了,幹嘛非跟點了炮仗似的。”她這麽知書達理,竟然還嫌她慫。
“我還不是為了你嗎?她在那兒含沙射影明褒暗貶好像別人聽不出來似的。她閨女既然能找到兩套房的,你肯定差不了。寧缺毋濫,咱們寧可單身也不能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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