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聊得差不多了,狗子和向暖走出奶茶店。

外面的雪依然下着,但向暖仿佛毫無知覺般任雪落在了頭上。

在奶茶店門口,狗子望向向暖:“我把該說的都告訴你了,之後怎麽樣你自己考慮吧。”說完,便打算騎上摩托車離開,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回頭望向向暖,“對了,如果可以,咱們今天的談話盡量不要讓他知道,他這人好面子,被你知道了他恐怕受不了。”

向暖站在那裏,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聽到沒有。

狗子見狀,嘆了口氣,騎車走了。

向暖僵硬的騎車回家。

和狗子暢談之後,那個時刻的悲傷好像已經緩了過來,但也提不起任何情緒。

回到家,将車鎖好,上了樓。

今天家門意外的沒關。

向暖正打算拉開門進去,卻在門口聽到了父母的争吵。

“向立軍!我警告你!你別想給我湊五十萬救你弟!我的錢未來都是留給我女兒的,不是養你們一家人的!”

“向曦一天到晚住我家裏,我說什麽了?”

“向立鵬要斷手斷腳讓他自己斷去,跟我家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他是我哥!”

“行,他是你哥,我是你媳婦,你要哥不要媳婦,等向暖高考完,咱倆就離婚!”

“離就離,我受夠你這個潑辣又強勢的女人了!”

“那你別和我在一起啊,你去找三兒去,你看看你這樣子,沒錢又欠債,哪個女人肯要你。”

“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暖暖馬上得回家了。”

父母的争吵從門內傳來。

向暖握住門把手的手慢慢收回來。

從書包裏掏出手機,給向母發了個短信。

——媽,今天中午我不回家吃飯了,我們班聚,在外頭吃飯。

自從上次國慶出去玩,向母對她這方面管的松了許多,似乎也意識到了長時間關着向暖不是一個好方法,偶爾也會提醒她和同學出去走走。

發完這條短信,向暖就下了樓。

雪還在下,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浮水縣難得一年下了這麽大的雪。

她背着書包站在樓下,一時不知道該去哪。

父母又在吵架,每次吵架都是因為錢,每次吵架都是因為大伯。

心裏無端浮起一陣煩躁。

小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

明明她也有一個很幸福的家,父母相愛而成婚,她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愛情逐漸變成了親情,茶米油鹽成了每天必須争吵的話題。

眼睛開始泛酸。

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特別想任乘風。

特別想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臉。

那就這麽做吧。

既然還喜歡,為什麽要放手。

她騎車到了那條來了很多次的小巷子。

這次輕而易舉來到了那個地下室。

上次見狗子是從隔壁的樓道下來的。

任乘風家應該住在這裏。

那是第幾層呢?

奶奶腿腳不便,應該不會太高。

這次她把車開進了巷子裏,停在了樓道內。

望着小綠車,向暖浮起一陣感慨。

好像和任乘風開始有交集正是因為這輛車。

然後就這樣闖進了他的生活。

停好車後,向暖坐在了水泥砌成的樓梯上。

樓梯上灰很多,但她不在意。

掏出小靈通,撥打那個和她發了将近一個月的手機號。

電話響了兩聲,那頭的人很快接起。

“向暖?”

任乘風有點驚訝,他沒料到向暖還會給他打電話。

“任乘風……”

向暖的聲音本來就拖着尾音,此刻泛着鼻音,說話莫名有些撒嬌的意味。

“怎麽了?”

“我爸媽吵架了。”

任乘風呼吸一滞,似乎沒料到向暖打電話給他就為了說這個。

他從小就沒有爸媽,一家四口生活和睦,也不知道怎麽處理這個情況。

“你別難過。”

只能傻傻地安慰。

向暖聽到這句話眼淚就落了下來。

心頭湧上傾訴欲,似乎想把所有的話在今天全部說完。

“從我高二起,我爸媽就老是吵架。”

“我一點都不想讓他們吵架,因為我們家原來是特別,特別,特別溫馨的一家人。”

她用了三個特別,像是為了證明她說的話有多麽真。

“可是我大伯特別愛賭博,還老輸錢,我爸就把我們家好多好多好多錢借給他了。”

任乘風在那頭沒接話,等着她說。

“然後……”

說到這裏,向暖右手拿着小靈通,放在耳朵旁,輕輕擡頭往樓道外的雪,嘴角牽扯起一抹笑。

“然後我媽媽就很傷心,很難過。”

“他們就開始天天吵架了。”

向暖的聲音越來越輕,語氣越來越悲傷。

誰知突然話鋒一轉。

“我大伯就是個大騙子!”

“他答應了我爺爺不賭的,結果又去賭了。”

“可是我爸媽現在什麽也沒告訴我,但我能感受到他們最近關系特別僵,成天想鬧離婚。”

“這是為什麽啊……”

“為什麽我們家要為了別人的事弄得四分五裂。”

說完這話,向暖停了好幾下。

以至于任乘風以為她要睡着了。

“還有你!”

語氣比剛剛更激烈了。

“任乘風!”

“你就是一個大壞蛋!”

“明明說好的一個月時間,一個月還沒到,你就罵我。”

“嗯,我罵你。”

“你還兇我。”

“你還讓我走。”

“你還說我什麽都不是!”

說到這裏,向暖從一開始的抽泣變成放聲大哭,整個人都孩子氣了起來。

任乘風沒想到一向冷靜的向暖會哭成這樣,一時有些無奈。

過了兩個月,向暖又在電話裏嚎啕大哭,他怎麽也狠不下心來再出重話傷人。

“向暖……”

“任乘風。”

向暖又綿又軟的聲音打斷了他說話。

“如果我說我受不了了,這兩個月我每天都過得很難受,就算我一直考全年級第二我依然很難受……”

她頓了頓,接着說。

“我受不了了,我還是很喜歡很喜歡你。”

“無論我怎麽麻痹自己,無論我怎麽提醒自己,我依然很喜歡很喜歡你。”

她在心裏接着說。

并且,很心疼很心疼你。

很想……

保護十五歲的你。

“你願意,把上次沒有用完的一個星期,放到這次嗎。”

任乘風的心理防線一瞬間崩塌了。

電話那頭向暖的哭泣聲不斷在耳邊回響。

那天劉豐穿着鉚釘皮衣拿着棍子的場景又在腦海裏閃現。

這兩個情緒快要把他劈成兩半。

過了很久,任乘風閉上雙眼,又慢慢睜開。

眼底是一片清明。

算了吧。

放過自己吧。

就算日後還有深淵,但也曾遇見彩虹。

一月二十號。

高三上學期期末考完。

任乘風決定放過自己。

“向暖……”

任乘風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

向暖提起心髒。

“那就在一起吧。”

“在一起試試看。”

聽到這話,向暖滿臉淚水,鼻尖發紅,兩個眼睛腫的像核桃大。

握着手機,聽到電話那頭那人的回答,此刻笑得像個孩子,仿佛獲得了全世界一般。

“任乘風。”

“嗯。”

向暖眼珠子轉了轉,透露着一點狡黠。

“男朋友。”

“……嗯。”

“你呢?”

任乘風似乎還沒适應好身份的轉變,沉默了一會。

“女、女朋友。”

“嗯!”

向暖的回答充滿着朝氣,這個嗯字咬的極重,特別堅定。

“任乘風。”

“你猜我現在在哪?”

任乘風握住手機的手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

驀地瞪大雙眼,望向落了灰的窗外,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也沒有向對面那人求證,腳下還踏着棉鞋,就沖到了樓下。

樓下。

漫天大學飄落,向暖穿着白色羽絨服,背着書包,弱小地坐在第一個臺階上。

聽到了腳步聲,她回頭,眼神通紅,整個臉凍得發白,望向來人。

“被你猜到了。”

任乘風把向暖帶回了家。

這是向暖第一次來這裏。

和她預想中的差不多,條件不會很好,兩個房間,一個客廳,裏面還有個廚房。

面積挺小,顯得東西很多。

一進家門,任乘風轉頭對向暖說:“小點聲,我家有人在睡覺。”

向暖知道是奶奶,眨着眼睛表示明白。

剛确認關系,就到了男朋友家,向暖着實有些小害羞。

雖然她認為在任乘風面前,臉皮好像已經完全丢掉了。

向暖有些拘謹地站在任乘風身後,望了望客廳布局,小聲開口:“我坐哪呀……”

任乘風收拾了一下沙發上的衣服,心裏暗罵狗子不講衛生,又從茶幾上抽了張紙擦了一下,開口:“你坐吧。”

向暖抱着書包,慢慢坐下來。

“等等!”

任乘風瞪大雙眼,看向向暖。

向暖疑惑不解的望向任乘風。

不知道怎麽解釋,任乘風直接将向暖提起來,讓她先站到一旁。

向暖:?

接着,他默默在向暖剛剛要坐下的地方,從沙發縫裏抽出狗子的紅內褲。

等狗子回來了,一定得教訓他。

以後見他亂放衣服一次就打一次!

收好紅內褲,任乘風回頭,将向暖轉過來。

向暖像個木偶,愣愣的被任乘風擺弄着。

“坐吧。”

向暖點頭:“哦……”

向暖坐下後,兩人又沒了話語。

明明剛剛在電話裏哭的要死要活的,現在真的見了面,兩個人就是情窦初開的小夥子小姑娘,都沒談過戀愛,也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任乘風抱起沙發上一大堆衣服。

“我……我先把這些東西收一下。”

向暖點頭。

無意之間,看到了那條紅內褲。

向暖耳根子唰地紅透頂。

剛剛任乘風不會就是要收這個吧?

等任乘風回來,就看到紅着張臉,坐立不安的向暖。

剛剛還好好的,突然臉就紅了。

任乘風伸出手背,将手探到向暖額頭上:“怎麽了?發燒了嗎?”

額頭上是任乘風涼涼的手背,特別舒服。

向暖私心的想讓他停留的久一點。

沒想到兩秒之後任乘風就放了下來。

“還好,沒有發燒。”

任乘風也跟着坐在沙發上,向暖的旁邊。

然後,兩人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肩碰着肩坐着。

任乘風往外看了看天,慢慢開口:“你吃了晚飯嗎?”

向暖搖頭,在心裏想,就流着淚喝了杯奶茶。

任乘風點了點頭,開口道:“那我帶你去吃。”

他起身拿手套,圍巾,從一個袋子裏拿了點錢。

走到向暖身旁:“想吃什麽?”

向暖火速開口:“浮水炒粉。”

任乘風愣住,不由失笑,盯着向暖看:“向暖。”

向暖默默低頭。

這回答是不經大腦的。

上次吃的那碗炒粉的味道現在還在她腦海裏停留,任乘風一說,她就想到了這個。

“我這次帶了錢的。”

“你可以吃頓好的。”

向暖頭更低了。

小聲開口:“我就想吃浮水炒粉。”

任乘風被她這副模樣可愛的不行:“行。”

他牽起向暖的一只手,将向暖拉起:“那咱們走吧。”

向暖呆呆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兩只牽在一起的手。

止不住的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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