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中午，向暖回到家。

向曦是小學生，下課比她早，吃完飯就已經回了客房午睡。

向父向母此時坐在飯桌上等着她。

看着嚴肅的氛圍，向暖心中明白又将是一段争吵。

向暖走向飯桌。

飯已經幫她盛好，擺在桌子上。

她拉開椅子，坐下，然後在盤邊上拿筷子。

“向暖！”

還沒拿穩筷子，就被向母這一聲吼給吓得手抖。

向暖趕緊握緊筷子，夾了一些辣椒炒肉，放到自己碗裏。

但沒回話。

向母怒了，摔了筷子，語氣激烈：“我現在和你說話你聽不見了是不是！”

向暖擡頭，蹙眉，無奈地望着向母：“媽，你要說的我都能猜出來，但我的态度也是一樣，我不分手，堅決不分手。”

向母愁着臉：“今天上午我和你班主任通了個電話。”

向暖嚼肉的動作一頓。

“也了解了一下你那個男朋友的家庭。”

向暖急眼了：“你去了解那個幹嘛啊！”

向母冷着臉，語氣發冷：“哼，如果我不去了解，我還不知道我女兒找了個什麽人當男朋友！”

說完，無意中看了眼向暖手邊的小靈通，說道：“明天起，你手機也不要用了！”說着這話，就伸手到飯桌邊上拿向暖的手機。

向暖趕緊把手機往身後一藏，語氣有些慌：“不是…你們幹嘛啊…”

“你們現在是要強行分手是不是？”

“你們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向母怒拍了一下桌子！

“我們要幹嘛？”

“我現在就來和你說說我們要幹嘛！”

“我們要把你從火堆裏摘出來！”

“你說你，談戀愛！你怎麽就眼光這麽好！挑了一個無父無母的人談戀愛！”

“我今天先是和你們熊宇老師聊了一下，後面又到處打聽。”

“你說的這個任乘風，沒有爸沒有媽，之前甚至都不在我們浮水上學！”

“家裏還有個奶奶和一個修車的，他成績好是好，但你看看他的家庭條件，哪配得上你了！”

“你和他在一起，日後除了吃苦就是吃苦，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你不是一直想去大城市嗎？他能在大城市給你什麽？你應該找個能幫助你的，而不是給你拖後腿的！”

她說到這話的時候還意有所指地瞪了向父一眼。

“先不說他那個奶奶，以後他那個修車的兄弟，就是你們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我告訴你，萬一以後修車的出了什麽事，收拾爛攤子的就是他任乘風！”

向暖無語了，看着她：“你什麽時候能學會尊重人。”

“人家有名字，你不要一口一個修車的瞎叫。”

向母沒想到向暖的關注點在于名稱，直接把碗一摔，直接朝着向暖撲過去，用力把她手裏的小靈通奪回來，眼睛瞪大，眼珠子快要暴出來，發着紅，似是從來沒有這麽生氣：“我在和你說早戀！說這個人和你有多不适合！你還在這裏和我談尊重！”

說完這句，她先是指向了向立軍，怒吼道：“你爸爸！平日裏不做事，賺不到什麽錢，到現在，他哥哥賭博欠債，我們家還得到處幫他籌錢！”

說完又是一指，指向客房：“你看看，你給我瞪大眼睛看清楚！現在向曦還在我們家，吃我的穿我的，這就是沒嫁個好人家的下場！”

“向暖啊，你想和我一樣嗎！你想成功嗎！”

向暖被向母的語氣逼瘋了，眼淚不自覺地從眼眶中流出來：“媽——”

她語氣中含着無奈：“任乘風不會是向立軍，狗子也不會是向立鵬。”

如果沒有任乘風，狗子不會是一個修車地。

他可能可以成為一個很好很好的歌手。

但現在不行了。

而如果沒有狗子。

任乘風可能會把一些事憋在心裏一輩子，向暖和任乘風永遠也不會在一起。

“你看事情不能永遠看着表面，這其中有很多很多複雜的事情，這些事我都沒辦法和你說清楚。”

“況且我和他現在只是談戀愛，能不能走下去都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早就要擔心這個……”

“如果我和任乘風能夠一直在一起，我們高考後，或許會在北京，或許會在上海，或許又會回到浮水縣，我們可以有屬于自己的房子，也會有自己的小孩，我們會努力生活，我們會努力奮鬥。”

“出身不是由我們決定的，但未來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能不能多信任我一點……”

“你能不能相信一下你女兒的眼光，你能不能相信一下我的克制力！”

她越說，越覺得委屈，淚水越攢越多，最後奪眶而出，兩個眼睛都變得紅腫。

她突然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高二父母因為大伯的争吵。

想到了醫院任乘風的惡言相待。

想到了在一起的那天，那條巷子裏越下越大的那場雪。

最後想到了那封信。

努力不會辜負你。

這些都是他們相愛的證明。

向母的語氣也慢慢恢複平靜。

“向暖。”

因為叫喊過度，項目的聲音藏着一點啞。

“我什麽事都能依着你，但這件不行。”

“你還年輕，你覺得很多困難都能克服。”

“但我這個過來人告訴你，很多人，你年輕的時候可以很愛很愛他，但這些愛會被時間，會被柴米油鹽給磨化，留下的只是無盡的争吵。”

“有些事，有些坎，如果你一開始選錯了，那你這輩子都邁不過去。”

“你不分手，可以。”

“但從今天起，你晚上不能帶飯去學校，還是由你爸送飯。”

“小靈通沒收，我待會就和你們班主任打電話，把你們的座位調開。”

“你的電動車也不要用了，以後你上課下課都由你爸接你。”

“這段時間我們太忙，的确是疏忽了，沒多花心思在你身上。”

“但是還有不到一百天就要高考了，接下來的這一百天裏，我們會嚴格管着你。”

向暖望着向母：“媽，你也知道還有一百天就高考了，你為什麽還要這麽逼我呢。”

“我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戀愛而已啊。”

向母望着她，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不會讓你走我的老路。”

死局。

向母不相信向暖，向暖無論怎麽說也不能打通她的心。

而向立軍在這期間，就像一個透明人一樣。

他沒有立場去指責什麽，因為向母全程都在指桑罵槐。

他拿不出半點辦法去加入這對母女的争吵。

客廳裏一片靜谧。

過了好一會兒，向暖放下手中的筷子。

“媽，你放過你自己吧。”

說完這句，飯也沒吃完，就回了房間，癱在床上假寐。

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從心中蔓延。

她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

如果可以，向暖也不希望争吵，也不希望口出惡言。

但沒有辦法，在這件事上，兩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自己固執的，說不到兩句話就吵起來。

向暖太累了。

午睡醒來，向父向母正坐在沙發上。

往常中午他們都在房間裏睡覺，但今天他們早早就醒了。

見她出房門，向父從沙發上坐起身來：“起床了，咱們走吧。”

向暖愣住：“走什麽？”

向立軍佯裝沒事樣，語氣淡然平靜：“我送你啊，以後你上下學我都接送。”

向暖無奈了，說出來的話平淡澀然，眼神空洞地看着二人：“你們到底要把我逼成什麽樣子……”

向立軍嘆了一口氣：“暖暖，你要相信，爸爸媽媽是不會害你的。”

這句話已經聽膩了，但向暖知道她沒辦法再做無謂的掙紮，去廁所洗了把臉，讓自己更有精氣神，下了樓走向車庫，等向立軍發動車子。

上了車，向暖坐在車後座，一路無言。

到了學校，向暖打開車門，打算下車。

向立軍叫住了向暖：“暖暖……”

向暖回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下午我在老地方送飯給你……”

向暖語氣冷硬：“不用。”

向立軍呆住：“不用，你吃什麽啊？”

向暖眼神掃向他：“我的事我自己解決，你們不用管，求你們了，你們真的不用管。”

向立軍臉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憨笑，但此刻面上又帶着些愁：“暖暖啊……你真的別怪你媽，她也是……”

然而，話還沒說完，向暖就“啪”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把向立軍還要說的話隔絕在車門內。

向暖回到教室。

因為是開車來，所以她到的比往常要早得多，有些住校生甚至還趴在桌子上午睡。

她從桌上拿出一本物理習題冊，埋頭刷題。

然而，刷了半天，連最基本的選擇題她都要想很久。

這個狀态根本別想學習。

向暖把頭一低，将整個頭埋進臂彎裏，閉上眼睛假寐。

根本就睡不着。

一閉眼，就是向母的指責，向父的無奈，還有中午那頓飯的争吵場面不斷重現。

太累了。

又想哭了。

剛剛在向父面前裝出的冷硬表情早就垮下，現在在兩條手臂的遮掩下，她的眼睛不自主地酸澀。

一個手搖了搖她的頭。

向暖皺眉，擡起頭來。

映入眼前的是任乘風那張俊臉。

任乘風看着面前的向暖。

上午還意氣風發倔強的她此刻已卸下所有僞裝。

發絲淩亂，眼睛還帶着些腫，眼神飄忽，仿佛被吸幹了所有精氣神。

心頓時就軟了下來。

今天中午他發了很多信息給向暖。

每一條都沒收到回複。

向暖的手機應該是被沒收了。

他輕聲叫道：“向暖。”

向暖聽到這聲叫就受不了了。

蓄在眼眶裏的眼淚瞬間掉下來，她瞪着雙眼，委屈地看向任乘風。

她張嘴，也輕聲喊：“任乘風……”

“我特別難受。”

“我特別特別特別難受。”

任乘風點頭，輕聲說：“我知道。”

“熊宇今天打電話給我了。”

“他和我說，讓我下午把座位移到教室最後排。”

教室最後排有挺多空，挪一個位置出來綽綽有餘。

這下餘浩又要一個人坐一排了。

聽到這話，向暖急眼了：“我不要……”

任乘風注意到向暖今天沒帶保溫桶。

他沒理向暖說的不要，用手蹭了蹭向暖的臉，在陽光下有細小的絨毛，問道：“今天怎麽不帶飯盒？”

向暖聲音有些小，把頭藏得更低了：“我媽說以後還是由我爸送給我……”

任乘風開口：“聽他們的。”

向暖繼續急眼：“我不要！”

任乘風打斷她：“你別急，這不是假分手。”

“我們兩個力量太小了，有很多事情單是兩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抗衡的，這件事先聽我的，其他事等我們高考完了再說，行嗎？”

聽到這話，向暖看着任乘風，他和往常一樣溫和，照樣寵溺的笑，但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流失。

她擡頭，眼神激動地看向任乘風：“你不許離開我。”

“雖然我現在沒手機了，但你來到教室，還是要和我說早安晚安。”

“我現在還存着些錢，我晚飯可以和你一起買，如果實在不行了還能蹭餘冰的，又或者是和你一起吃。”

“以後我體育課就不陪餘冰了，我每節體育課都和你一起上。”

“雖然我們倆的相處時間被束縛了，但我相信，只要努把力，我們還是能像原來一樣……”

“向暖。”

任乘風的聲音打斷了她。

“這樣太累了。”

“從今天起，我們可能會被無數雙眼睛盯着。”

“在學校會被熊宇盯着，又或者你媽現在已經打電話給了陳哲，沉着可能也會盯着我們。”

“而你在家，又會被你父母管着。”

“你太累了。”

向暖瞪着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怕累啊……”

“但我會心疼。”任乘風看着她，手摸着她的肩膀，“你聽我說，有些事情你先不要和你父母對着幹，比如晚飯，我不能看着你跟着我連吃三個月的外賣。”

向暖皺眉：“那你都能……”

“我是我，你是你。”

“我經歷過很多事情，但你都沒有。”

“我未來還想當你的丈夫，我不想在高中事情就被丈母娘畫了紅叉，但比起這些，我更在乎你的身體。”

“每節體育課我都不去打球了，留在教室裏陪着你自習，早安晚安我會說，但晚飯你得吃你爸送的，不要以傷害自己為代價和你父母抗争。”

“向暖，我會以實際行動向你證明，不是你一個人在抗争。”

“但有時候我們兩個力量太小了，在一些事情上不得不妥協。”

“我們再耐心等一等，熬到高考，等我們強大了，我就打消你母親的所有顧慮。”

作者有話要說：  在我看來，母女倆其實都沒錯，向暖有她自己的主見，但向母真的是怕了。因為她經歷過失敗，所以她一點都賭不起，何況是向暖的未來，而向暖又明确知道任乘風不會成為向立軍一樣的人，但向母不是。在我的學生時代，早戀好像真的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一定得躲着父母，而且被父母發現了，她們還得到處打聽男方的家世什麽的。害，其實那時候就是談戀愛，根本就沒想這麽多，但父母就會看的很重，因為他們拿你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