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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淡忽然想到範遙身有武藝,定然對江湖中事有所了解。她念及花繡嫁得便是一個江湖人,少女心性,就算天生是平淡的性子,此時也未免升起幾分好奇心。她略略偏着頭看向範遙,左頰邊梨渦淺淺。範遙偶然回頭對上柳淡的目光,只覺得她眼瞳純澈黑亮,下意識別過臉去。耳中聽得柳淡清清脆脆的語聲響起:
“範公子?我聽得丐幫中人稱呼你為光明右使,我只聽父親說過,丐幫乃是江湖中第一大幫派,那您也是江湖中人了對不對?那,那我可以向您打聽一件事情嗎?”
再向前走一段,便是官道。此刻天色也漸漸放亮,遠處城郭依稀,籠罩在薄紗似的霧氣中。而近處道旁芳草萋萋,四月的天氣不算寒涼,可畢竟清晨又下過一夜細雨,柳淡周身濕透,未免瑟瑟發抖。
範遙估摸着待會城門就會打開,也不着急趕路前行。對柳淡的異樣只做未曾看見,任憑她在風中雙臂抱在胸前取暖。他看了柳淡一眼,目光在柳淡有些蒼白的唇角處停留片刻,淡淡道:“你問。”
柳淡體質算不得好,天生畏寒。又淋了雨,此時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但勉強忍着,笑道:“敢問範公子,可曾聽說過金毛獅王的名號?”
範遙沉吟片刻,此時金毛獅王的名號在江湖中也算傳播甚廣。但範遙和金毛獅王謝遜交情不算深刻,他性情孤傲,不願以自己的看法左右旁人思路。只簡潔的說道:“自然是聽過的,金毛獅王謝遜為人正直卻不拘泥古板,性情爽朗,算得上文武雙全。”
柳淡琢磨着文武雙全這四個字,覺得單單憑借這一句話,實在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好壞。北宋時期開封府包拯也為人正直,可惜據說額生彎月,面色如炭;花和尚魯智深也性格爽朗,奈何手持月牙鏟醉打山門;三國時期曹孟德一代枭雄也算得上文武雙全,結果盜了梁孝王劉武的陵墓。
柳淡默然片刻,但是又不能扯着對方仔細詢問謝遜的相貌如何,只好斟酌斟酌:“這個……他……名字不錯。”
範遙正要說些什麽,忽然間聽得柳淡指着天際笑道:“看,天亮了!”他擡起頭來,只見天際雲層淺淺,遠山青黛連綿起伏,有隐約的霧氣在山巅袅娜盤繞。而正中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将周圍的雲層暈染成金紅色澤。古城随着三兩零落雞啼從沉睡中蘇醒,喧嚣之聲漸漸傳入耳中,聚集了整個塵世的靈動。
江南之美,美在靈秀婉約,似是絕色清麗的少女,拂袖擡眼都是風華傾瀉。看慣了昆侖山巅白雪覆地碾碎琉璃萬仞仰止般的景色,範遙一時竟微微失神。而身側的少女穿着一襲淺碧色的衣衫,眉目間有着江南特有的溫婉俏麗,似是朦胧水澤中悄然綻放的一朵淡色芙蕖。不濃烈,卻清雅适宜。
說話間,城門已經緩緩開啓,範遙收回目光,當先向前行去,清清淡淡的道:“跟上。”
——
柳淡回到花家的時候,花繡就守在大門處一步都不曾離開。聽到扣動門環的聲音幾乎是撲過來打開宅門,待見到柳淡向她淺淺而笑,幾乎瞬間紅了眼圈。她慌忙用蘇繡的帕子拭去眼淚,上前拉住柳淡的手。
剛剛接觸到柳淡的肌膚,頓時低低驚呼一聲:“啊,怎麽會這麽冷。”柳淡的手指被花繡握在掌心中,花繡只覺得如捧堆雪,涼意幾乎瞬間帶走她掌心的溫熱。柳淡歉意的笑了笑,想要将手抽回,卻被花繡握的更緊。
“柳淡,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受傷啊?”花繡眼淚幾乎瞬間就滴落下來,少女的面容略帶憔悴,顯然是整整一夜都不曾安睡的結果。她急忙拉着柳淡向內走去,只覺得柳淡衣袖也是濕漉漉的。她帶着柳淡來到房間中,急忙找來幹爽衣物,又忙忙令下人去通知花盛。
柳淡本來只是強撐着,此時再也支撐不住。她本來就天生畏寒,身子又單薄,放松下來就徹底陷入昏迷。朦胧中眼前似乎有人影晃動,燈燭點亮又熄滅,幔帳被重重放置下來,上面繡着雅致的蘭草紋路,有時候睜開眼睛的時候是白天,可有時候一夢醒來又陷入黑夜。有人喚她的名字,低低的輕微的:“柳淡,柳淡……”
她想要回應,卻總覺得身體沉重。轉念間又模糊睡去,夢中的景色向來便是變化渺茫,可這一段夢境卻讓柳淡記得清楚。原因無他,夢境的主角正是柳淡的母親,郁璃。
關于郁璃的過往家世,柳淡一概不知。她從來不曾聽得郁璃或者柳仕聰提起過,仿佛兩個人的姻緣便當真是天作之合,連個相逢相識的過程都沒有。郁璃偏好淡色,柳淡時常記得郁璃着一襲素白衣裳臨窗而坐,素手執筆在宣紙上勾勒。背景是天光雲影倒映在一池春水中,而郁璃墨發半挽,倒似從盛唐畫卷中走出來的仕女。
郁璃擅繪山水,潔白柔軟的筆端沾染着半寸薄墨。寥寥幾筆便是一派高山仰止輕舟穿仞的景象,其中雲霧缭繞,怪柏孤松從陡峭的崖壁上探出來,似是銘記着古老伶仃的傳說。那時柳淡不懂這種畫卷其實很難得,往往沾滿泥土的小手向上一按,便多了個髒兮兮的手印。這畫卷便算是徹底毀了。可郁璃從來不着惱,只笑着摸摸柳淡的頭。
郁璃死的時候極為突兀,柳淡十二歲那年元旦,白日裏郁璃還替柳淡做了盞花燈,上面繪着簡潔的墨梅。夜晚的時候柳淡同隔壁的小哥哥一起去看燈會,回家的時候便聽得柳仕聰将她叫到近前:“冉兒,你娘親她得了重病,已經……”
柳淡當時年幼,懵懵懂懂:“那阿爹為什麽不找大夫來給娘親看病?”
柳仕聰只是搖首不答,柳仕聰雖然是開镖局的,但是周身是文人墨客的儒雅。他摸摸柳淡的頭,庭院中沒有掌燈,只有幾株紅梅盛放,血色殷然。幾片花瓣落在雪地中,素白襯上豔紅,令人無端覺得妖豔而凄涼。
柳淡記得當時柳仕聰的目光,悲傷絕望,仿佛是冰原上隐藏的灼灼火光,只需要一點破冰而出的機會,就可以将什麽東西徹底燒焚毀滅。柳淡沒有見過母親的屍體,也不曾知曉郁璃下葬的方位。她哭着求柳仕聰告訴她,可是柳仕聰卻不答允。
如果說柳淡和柳仕聰父女之間有什麽矛盾,那麽郁璃無疑是這兩個人解不開的結。郁璃故去之後,柳淡從未曾夢到過郁璃。今日受了風寒,反而得償所願。
柳淡夢到的這件事情,發生在五歲那年。那年春光漸暖,日頭攀上雲層,扯落清輝淺淺。那是一種近乎溫柔的淡金色澤。蘇州地處江南水鄉,庭院大多精巧別致,院落中九曲回廊襯上一池春水湛碧,朱紅色的亭柱上被藤蘿攀沿而上。是一派好風景。
柳淡出門玩耍,結果遇上一個白須老道,那老道鶴發童顏,見柳淡根骨清奇,心生好感。便牽了柳淡的手想要收她為徒,郁璃聽說此事之後,嚴詞推拒。此後便替柳淡熬了一碗藥,柳淡只記得那碗藥濃稠之極,喝到口中又苦又澀。
柳淡在夢中拼命掙紮,想要擺脫口腔中的苦意,可是卻有人硬生生将湯藥倒入她的喉中。她猛得嗆咳出聲,只咳的淚眼朦胧。吓得身側的人不知所措,手中青花瓷碗中還剩下半碗治療風寒的藥,不知道是繼續喂下去還是就此收手。只好低聲安撫:“柳淡,你醒醒啊,你醒醒啊,把藥喝下去就好了。啊!”
最後一聲驚呼短促而訝然,原來柳淡半夢半醒間一把将花繡手中的藥碗打翻在地。瓷器碎裂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倒是将柳淡從夢中喚醒。她霍然睜開眼睛,入眼是層層繡有雅致蘭草的輕紗幔帳,窗邊擱置着粗瓷花瓶,裏面斜插幾枝桃花,粉紅粉白。有藥香在鼻端缭繞,而淺粉衣衫的少女正焦急的伸手在柳淡眼前輕晃:“柳淡?你,你感覺怎麽樣?”
“…….殷然?”柳淡有些迷茫的眨眨眼。花繡點點頭,伸手扶柳淡坐起身來,喚過下人将地面碎瓷收拾幹淨,關切道:“是我,可是剛才做噩夢了?”
柳淡略略側頭,一貫清澈淡然的眼瞳中浮上層層看不透的神色,似是茶盞浮沫轉瞬又沉落下來。她輕聲說道,帶着點疑惑:“我夢見我的母親,她讓我喝藥。那藥很苦,我從來沒有喝過那麽苦的藥。但是,當時我明明沒有生病啊。”
花繡也知道郁璃的事情對柳淡而言,算是一個禁忌。此時也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好轉換話題:“你已經昏迷三天兩夜了,大夫說你是受了風寒。這幾日還需要好好卧床休息才是,你先等一會,我去讓大夫再來給你診脈。”
柳淡緩緩點頭,大病後身體虛弱,她看着花繡的背影走出房門。擡起手來揉了揉額角,放下手的時候,眼瞳裏無法抑制的浮現出大片大片不解。她忽然間想起來,自己自小便被大夫診治處體質虛寒,可是這個自小是什麽時候呢?
大概……好像便是五歲那一年吧?
作者有話要說:
柳淡妹紙有很高明的家傳武學.....雖然沒有內力認穴也不準确......這個勉強也可以看做作者君開的金手指對吧對吧~
今天字數過三千了!遵守承諾了有木有,其實考的不算太好.....恩,求及格就可以了。
感謝-淺顏微笑親和安瑞.諾科親的評論~成功彌補了小瓷的玻璃心~不過這個時候我是要先躺倒求壓呢,還是應該霸氣點說一句美人快點投入我的懷抱呢......
這是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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