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他順流而下,竹筏行的自然快速,不一會便只餘一個黑影。柳淡松了口氣,這才發現周身濕漉漉的無比難受。花繡從船艙中跑出來,方才幾個下人将她攔住,言說外邊危險将她攔在船艙內。
待到出來看見柳淡衣衫濕透的模樣,急忙擡手用帕子替她拭去,急道:“你可有傷到?柳淡你有沒有事情?”拉着柳淡的手帶她去船艙中換衣衫,柳淡在進入船艙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少年阿箴立在船頭,衣袂翩然,平白讓人覺出一種不同于他急躁性格的清雅。
但仔細看去,那清雅又消失不見。阿箴還是阿箴,腼腆羞澀有些魯莽,和柳淡目光對上飛快的低下頭去。而趙老兒站在一旁,并沒有顯出對孫子的擔憂。
“柳淡,你在想什麽?”花繡找出幹爽的月白色裙裳,上面繡着簡潔的桃花紋路,素雅的符合柳淡一貫風格。柳淡微微沉思,信口道:“殷然,剛才你很關心我。”
她的意思是,花繡會關心自己是因為摯友的關系,而祖孫的關系比摯友更加密切。花繡能會關心的詢問自己有沒有受傷,那趙老兒對阿箴的态度真是奇特。沒有關懷,甚至沒有多餘的目光。
難道……
花繡輕輕敲了一下柳淡的額頭:“說什麽傻話呢,你是我的摯友,我不關心你要去關心誰呢?你若是受傷了可怎生是好?”她忽然間抿抿唇,眼圈微紅,似乎想到什麽一般略帶哽咽:“第二次了。”
柳淡有些怔然:“什麽?”
花繡微微側過頭去,有些昏暗的陽光照在少女的面頰上,越發顯得肌膚如雪般素白,又如凝脂般潤澤。花繡站起身來,語聲是壓抑的平靜:“這是我第二次丢下你了。之前在積雲寺的時候也是這樣,在三峽也是這樣,每次都是我先躲起來,讓柳淡一個人去面對啊。”
柳淡有些愕然和不知所措:“這和殷然沒有關系,這其實不能算是誰丢下誰,我其實并不介意……”她站起身來,想要找些安慰的詞彙來說。可是一時間卻哽在喉中——并不介意嗎?其實還是介意的……吧?
一個人被丢在積雲寺中面對那些不熟悉的人,一個人站在船頭而花繡被保護在船艙中,說不介懷那是騙人的。柳淡看起來成熟穩重,做事淡然。但那其實不過是遺傳自柳仕聰的性格。
更何況她母親早逝,一個人孤單單的寄住在別人家中,不懂事乖巧又怎麽能行?剛開始時假裝的淡然,對那些母慈子孝的場景不在意。可是裝着裝着就真的淡然了,因為除了不在意沒有更好的辦法。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已經失去了就只能不在意,否則難道要柳淡別扭孤傲痛哭嫉妒嗎?
她能下意識保護花繡是一回事情,但會不會介意又是另一回事情。可就算介意了又怎麽樣?摯友就是摯友,不會有第二個少女陪她三年,再介意也不會說出口。應該替花繡做的事情,柳淡依舊不會退縮。
可是現在不同了,花繡轉過身來,認認真真的說道:“不會有第三次,我也想要站在柳淡身邊,一起面對這些事情啊。”
她輕輕吸氣,眼瞳閃亮而烨烨生輝。花繡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之前美的流于形式,看起來和很多大家閨秀如出一轍,可是她現在美的鮮活,真正的開始成長。
花繡眨眨眼睛,努力遮掩住要滴落下來的淚水,故作歡快:“我可是即将嫁給江湖大俠為妻的人啊,或許将來我也會成為一代俠女也說不定啊。到時候柳淡就由我來保護啦!”
柳淡看着花繡,她忽然間傾身向前抱住花繡的肩頭,語聲低低:“謝謝。”随即認真的擡起頭來,笑意在唇邊綻開。她一貫淡然,可真心笑起來的時候,卻讓人覺得那笑容真是好看,有着能扣動心弦的神奇力量:“那我就期待殷然保護我的那一天!”
——
三峽的月色有別于江南水鄉的清潤,若論西湖,大概還是圓月最為好看。八角亭翼然臨于水面之上,潑墨夜色中,一輪圓月雲層薄籠,水波澹蕩間倒影其中,那垂柳那畫舫那槳聲燈影都在清輝中起伏。
而三峽應當要屬弦月最為出彩,弦月如勾如刀鋒般彎折,帶出三分鋒銳弧度寒芒。三峽這個地方,險灘密布,水流莫測,山脊若騰龍斜卧,陡峭中還帶着醉意的癫狂。嶙峋山勢襯上崖岸之巅探出怪柏孤松,觀賞弦月最為合适不過。
舟行數日,這一日天色已晚,再向前行便是夔門。
因為是逆行,就算請來的船夫都是好手,也應當小心謹慎。夜半行船看不清楚水路,只能單單憑借感覺,但感覺這個東西其實并不十分準确,所以便停泊在一處水域。待到明晨再做打算前行。
柳淡同花繡吃過晚飯,花繡最近将全副心思都投入到那個香囊之上,剛開始拟定的是龍紋,卻又覺得龍鳳呈祥的圖案太過俗氣。她同柳淡是好友,柳淡偏好素色,花繡雖然不至于同柳淡一樣,但也不喜歡太過繁瑣的事物。由此繡了一半又拆掉,自行研究圖案。
柳淡對于琴棋書畫不算精通,但都說得過去。惟獨對女紅實在差的讓人不忍目睹,曾經繡就鴛鴦一雙給花繡觀看。花繡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打量好友片刻斟酌道:“柳淡你繡得這個盆景雖然針腳亂了……一些,但是勝在……”停頓良久,努力找出一個比較寫實又好聽的詞彙:“勝在意境……”
說完翻過來這塊錦緞看了看後面,只覺得線腳糾纏成死結,根本分辨不出來色彩。花繡不忍心打擊柳淡的積極性,違心道:“還是很不錯的。”
柳淡看着那一雙被當成盆景的鴛鴦,她本身對繡工沒什麽興趣,由此丢了帕子便作罷。此時花繡挑選繡樣,而柳淡便自行走出船艙賞月。夜風穿過兩壁高崖,月白色裙裳雖然素雅,奈何衣袖寬大,上面暗線繡着桃花紋路,風一吹衣袂翩然。倒是說不出的快意灑脫。
柳淡本是賞玩夜景,不經意間回頭,卻看到那少年阿箴負手立在船舷處,他帶着鬥笠,又是在晚上,看不清楚表情。而現在衆人都聚集在底艙中用晚飯,燭火從窗戶中透出來,而阿箴站在陰影中,周身寂寥,一瞬間竟然令柳淡有些眼熟。
柳淡眸中神色微凝,有很多時候阿箴給她的感覺并不普通簡單。當時她同花繡坐在大堂中閑談,談到郦道元的時候笑言妾拟将身嫁與,這本就是女兒家私下裏開玩笑。聲音肯定特別壓低,而阿箴卻聽得清楚。
但現在想來,她同花繡身周的丫鬟仆婦相隔如此之近都沒有聽到,阿箴坐在大堂角落中,又如何能夠聽得清楚?除非……除非他身有武藝。
而後來,那中年男子看起來氣勢洶洶,阿箴在竹竿下躲閃的狼狽非常,但周身上下半分都沒有傷到。柳淡既然有意懷疑,自然會着重尋找其中漏洞,現在想來就十分可疑。
當然更奇特的是趙老兒的态度,并沒有顯示出對阿箴的親近。休息坐卧都是一個人,阿箴也并沒有同趙老兒一處。
柳淡想到此處,再次看向阿箴。無論從風采氣度,還是談吐為人中,阿箴都不似一個普通的漁家少年。那麽他為什麽要來到花繡身邊?如果……是劫匪派來熟悉路途的人就說得通了。但……他看起來着實不像。
柳淡手指輕輕叩擊着圍欄,她認真起來的模樣格外好看,側臉弧線冷淡,不帶任何多餘表情。朦胧燈光下只能看到秀致的眉眼和天生色澤偏淺的唇,一彎墨發停在脖頸處,越發襯托的膚似凝脂,發如鴉雛。
範遙久居昆侖,竹林清溪白雪紛亂雲海濤生的景致看的太久,此時來到三峽也覺得心胸開闊。他固然有文人雅士的細致,可身為男兒到底豪情熱血偏多。翟塘峽此處又與江南小橋流水不同,雄奇詭谲,轉折處更多妙境天成。他本是獨自賞月,忽然間察覺到有人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久久不曾移動。
範遙本不欲理會,奈何那人并沒有打算離開。他微有不悅的回過頭來,卻見白衣少女靠在圍欄處直直看向他。她似乎在沉思着什麽,目光空濛中又帶着說不出的情緒,竟讓人有種深潭般的錯覺。
這張臉他其實并不算十分熟悉,但那種冷淡無波的表情卻和記憶中某個紫衣絕豔女子格外相似,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熟稔。那女子曾經站在高高的極天涯上,山風獵獵吹動她錦緞似的墨發同純紫的衣袂,衣袖翩跹,像是在跳舞般輕盈。她回過頭來,琥珀色的眼瞳中凝結着寒冰,側臉半分多餘表情都沒有……
一瞬間的模糊,多日不曾記起的相思之情陡然擊中範遙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忽然間看見眼前的女子輕聲開口,語聲偏冷而潤澤,讓人想起春季溪水中的浮冰相撞擊:“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毂兮短兵接。”
那是屈原《九歌.國殇》中的一句,範遙文武雙全,自然對這一篇楚辭也曾背誦過。此時神情恍惚間下意識随口接道:“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争先。”
作者有話要說:
柳淡妹紙識破遙哥的僞裝嘞,當然這個時候遙哥還帶着面具~不過可以肯定遙哥不是普通人嘞~
今天更3000了呦~快來鼓勵我!
話說今天看射雕,看到黃蓉和郭靖在密室療傷七天七夜,然後黃蓉還貼心的買了西瓜當食物.....
可作者君特別想知道,他們......恩,難道就不上衛生間麽.....七天七夜啊這是,又不是七個小時七十分鐘。
~~
同類推薦

古龍世界裏的吃瓜劍客
放下助人情結,尊重他人命運!
那些主角不需要幫助。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除了一些意難平,剩下的就是經歷一些名場面,吃瓜看戲吐吐槽。
當然還有……
名劍,美酒,絕世佳人!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