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萌動四

接下來一個星期,夏子珪處在一種焦躁的狀态,随着時間推移,焦躁的程度不斷加深。

焦躁的原因是他不敢去找餘羨玩……

他怕他掩藏不好自己的情緒,被聰明的餘羨看出異樣。

而與他行動相反的是他的思維,若思維有實質,他的思維只怕早已經死死纏住了餘羨。

一有空閑他就忍不住想餘羨,輾轉反側。

唯一能沉下心來做的事就是畫畫,只是筆下永遠只會出現同一張臉;做別的事,總會不自覺的走神,每每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着手機,選中了聯系人裏的“鮮美的魚”——也就是餘羨的電話號碼。

好幾次吓得他自己差點把手機丢出去。

魔怔到這個地步,說實話把他自己都吓到了。

想想以前:時刻關注着餘羨、無意識地畫他的各種姿态、放假休息的時間裏總忍不住和他聯系……

“唔……”夏子珪捂臉,越反思越覺得自己簡直白癡,他對餘羨的态度和旁人實在相差太多了。

他竟然沒有發覺不對,還靠石頭提點才恍然明悟。

——這事要深深藏在心裏才行,一定一定……不能讓餘羨知道。

不然他肯定要說他白癡。

不,也許會說:“惡心。”

又來了又來了!

夏子珪趴着桌子上無聲地錘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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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腦海中不斷循環播放他想象中的殘酷場景,簡直就像是心靈制冷劑,分分鐘打擊他的信心。

那幾乎成了他不敢找餘羨最主要的原因。

他的房門開着,路過的何碧荷看了一眼,見他無精打采的趴在書桌上、雙手八爪魚似的揮舞着,略有些擔心。

她伸手敲了敲門:“你這孩子,有什麽煩心事和媽說說,整天悶在房裏幹嘛?”

“我沒事。”一瞬坐正,夏子珪臉上挂着笑容,“我就是有點累了,趴着休息一下,順便……動動手做做運動。”

何碧荷有點懷疑,但也沒有多問,溫和道:“小蝦,中飯我不做了,你自己出去吃。”

“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做飯。媽,你要出門嗎?”

“之前熬了好幾天夜,我要去美容院做皮膚護理。”何碧荷回了話後又道,“你出去吃,中午不要在家裏開火。”

“為什麽啊?”

何碧荷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說為什麽?再不出門,你就要發黴了。哪有年輕人像你這樣的?“

夏子珪想要為自己辯解一下,不過沒來的開口。

“聽媽的,出去找同學玩玩。你高考前不就很期待暑假了嗎?還說這是讀書以來最長的假期,一定要到處走走看看。現在卻是動也不動,整日就窩在家裏,不說別的,這對身體可不好。”

說着說着,夏媽媽就偏題了,給夏子珪上了一節“待在家裏不出門對身體危害大”的健康課。

“好,我等會就出去玩。媽,你就別擔心了。”

由于父母都是在醫院做事,平日裏見過最多的人就是病人,所以會比一般的家長還要關注他的身體,說到日常健康生活這塊,絕對能出幾本書。

夏子珪也知道這幾天的作息很不健康,媽媽能忍到今天才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想給他時間讓他自己整理好心情吧?縱然她并不知道他在心煩什麽,他也沒說,但兒子的情緒母親又怎麽會感覺不出來呢?

母子倆一塊出門,夏子珪還沒想好要去哪裏,就提議:“媽,我陪你去美容院。”

何碧荷推他一把,擺手道:“跟着我有什麽好玩的,你自己去玩。再說了,我去的美容院男士止步。”

“對了,你以前不是說你同桌人挺好的嗎?叫什麽餘羨的那個?你可以去找他啊。你呀,有心事不想和爸媽說,和同齡人說說也好。總憋在心裏不好。”

夏子珪在聽到餘羨的名字從他媽媽的嘴裏說出來的那一刻,是心慌的。

一瞬間竟懷疑媽媽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極小心打量對方神色,沒有發現一點異樣,他才稍稍安心了點。

一瞬又有些沮喪,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人,竟像是做了壞事。

這是他發現自己喜歡上同性之後,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何謂“這條路不好走”,心裏有些酸酸的,還有些茫然。

何碧荷沒有發現兒子情緒異常,因為她看到了小區噴泉邊等着的幾個中年婦女,那是和她約好了一起去美容院的姐妹。

立刻掏錢包取出幾張紅票子硬塞到夏子珪手裏,不等他拒絕就邁開步子:“沒空和你說了。你張姨、陳姨她們在等我,我走了。”

夏子珪猛然回神,差點吓出一身冷汗,他竟然在媽媽面前走神了!

媽媽對他的情緒何其敏感,如果他以後再不小心,只怕他的那點小心思很快就會被發現。

媽媽再寬容,現在的他也不敢拿這事去試探她寬容的底線。

拿着錢,他遠遠地朝小區裏經常和他媽媽一起玩的幾個阿姨打了招呼。

幾個阿姨一邊誇着他一邊挽着他媽媽的手走了。

他把錢折好放到口袋裏,朝另一條路走去。

放錢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又将手機拿到手裏,沉默地看了看,沒有打開就收進兜裏。

他走的這條路通向另一條公路,要經過小區的運動場和長長綠化帶,略有些遠。

走在樹蔭底下,他的步伐很慢,神情十分平靜,這些天堆積的焦躁都随着悠悠的步伐一點點消散殆盡。

安靜舒适的環境很适合梳理心情。

其實除了面對餘羨之外,他平時很沉默,更多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獨處。

在學校,他幾乎沒有交情十分好的同學,除了性格使然,很大程度還緣于他的身高。

矮的時候被人欺負,有的人不屑和他玩,有的人則是不敢,怕被牽連;等他猛地竄高了,座位又總是被安排在教室最後幾排,能接觸的同學本身就偏少。

以至于他和班上的同學大部分都是泛泛之交。

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大概也就是他高中的兩任同桌,一個是蔡石,另一個就是餘羨。

蔡石因為是體育生,在高二的時候分到了別的班,而那時餘羨剛好轉學過來,自然的成了他的同桌。并且之後不管怎麽換位置,他們始終是同桌。

兩年的時間其實過得很快,恍惚間他甚至覺得餘羨轉學的那一天就在昨天……

熱烈的陽光罩在身上,夏子珪回神,這才發現已經走完了綠蔭道。

吶,又忍不住想起了和餘羨有關的事。

一瞬間,還未成年的夏子珪心底有了一個淺淺的了悟:餘羨這個人,于他而言,可能比所謂的毒品還能讓他上瘾。

在公路邊的站牌前站了數十分鐘,夏子珪臉上出了細汗,微卷的蓬松劉海有些許扒拉在額頭上。

一輛輛能通往離家最近的商業區的公交經過,他完全沒有上車的意思。

直到805路公交出現在他的視野,他才從口袋裏掏出出門前特意帶上的兩個硬幣拿在手上。

車并沒有剛好停在他面前,而是停在了距他差不多十米的地方。

剛準備小跑過去,一輛銀白色的跑車超過公交,停在夏子珪身邊。

夏子珪沒在意,不過下一秒,跑車後座車窗打開,露出了蔡苗苗的臉。

“夏哥,真巧!你這是要出門嗎?”蔡苗苗笑得很燦爛。

夏子珪其實很想拔腿就跑,可惜被迅速下車的蔡苗苗攔住了去路。

他眼睜睜的看着805從眼前開走,心裏略有些郁悶。

要知道,坐上805,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可以見到餘羨了!

暗嘆口氣,他看向蔡苗苗,在見她只着背心熱褲時默默後退了一步:“苗苗,你來找你哥哥嗎?”

蔡苗苗立刻就不和夏子珪寒暄了,抱怨道:“恩,我找我哥玩。真是的,你們都高考結束了,他不應該有很多時間嗎?怎麽這幾天都聯系不上他!”

“石頭說你現在在備考……”見蔡苗苗皺眉,夏子珪沒有繼續說下去,轉而道,“我這幾天也沒有見到石頭。”

蔡苗苗是蔡石同父異母的妹妹,今年十五,讀初三,而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中考。

在夏子珪看來,蔡石和蔡苗苗雖然是同父異母,且兩個母親之間鬧了不少次,但他們的關系其實不錯,至少總能見到蔡苗苗找蔡石玩,蔡石不僅沒甩她臉色,反而多數時候會帶着她。

要知道,蔡石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

“你都沒見過他,難道他不在家嗎?”蔡苗苗擰着眉頭。

“我不清楚。你可以試着打他的手機。”

蔡苗苗便當着夏子珪的面撥打蔡石的手機,并且開通了免提,一陣音樂過後,手機裏發出“嘟嘟嘟”的響聲。

“沒有人接!”蔡苗苗撅着嘴,讨好地伸手,“夏哥,把你的電話借給我試試吧。”

夏子珪清楚蔡石,他若是不想接蔡苗苗的電話,那肯定就是不想接。若把自己的手機借給蔡苗苗打給蔡石,蔡石不接還好,若接了,自己估計要倒大黴。

“或許他現在有事在忙,過段時間在打吧。”

“夏哥!”蔡苗苗瞪着夏子珪,“你都不擔心我哥哥的安全嗎?他和你住得這麽近,你卻幾天沒有看到他,我這幾天也一直聯系不上他,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必須聯系上他确定他的安全才能放心。”

說着,她的語氣軟了下去:“不過是借你的手機用而已。你不借給我,你自己打給他,行麽?”

“……好吧。”被蔡苗苗這麽一吼,夏子珪心裏也有點踟蹰。

即便蔡石出事的幾率很小,他也終究有點不放心了。

撥通蔡石的電話,夏子珪在蔡苗苗的極力要求下開了免提。

音樂響了兩秒就停止,接着傳來蔡石拽拽的聲音:“小龍蝦,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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