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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嫁沈璋時他就跟她鬧,喜歡上白霜後兩人更是鬧得不可開交,關系也就慢慢冷淡了,任憑溫玉小時候再黏糊她,兩人也還是漸行漸遠。

說來也奇怪,溫玉素來性情溫和乖巧,但當年他見沈璋第一眼時,就明确對他有敵意,之後也明白地跟她說過,他不喜歡沈璋,要她離沈璋遠一點。

那時候她跟沈璋都已經開始談婚論嫁了,讓她怎麽離他遠一點?當時她看着溫玉那幹淨的小臉上滿是陰沉,目光又是惡狠狠一片,直覺得這小子純粹就是在找茬。

小毛孩一個,當時他都還不滿八歲,懂什麽喜歡讨厭?但神奇的是,溫玉對沈璋的厭惡,從一開始生理性的反感,後又日漸積累了讨厭,還真就一直厭惡至今,長久以來,她就沒見過兩人有溫和說過一回話的時候。

當然,他對她的厭惡,也因為沈璋與白霜的緣故越漸加深。

一個是與他感情日漸冷淡,已經死了的表姐,一個則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寧肯為她去死的情人,仔細掂量一下,還是以白霜的姿态面對他最好,溫玉對白霜可以說是言聽計從,這樣讓他為自己報複沈璋也會更容易些,最主要的是夠安全。

別說她現在不能真心信賴任何人,單就她重生到白霜身上,只怕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

估計不把她當成瘋子就已經很好了,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風險太大,不到萬不得已,她想她不會讓溫玉他們知曉自己是安樂。

白霜體弱,利用這點也可以為她擋住魚水之歡,等沈璋受到應有的懲罰後,她再向溫玉坦言,對他說聲對不起。

再怎麽說,她也是他的表姐,複仇後好好與他說說,他應該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諒她,放她自由。

她想即便複仇成功,她這輩子也不打算再嫁人了,替爹爹申冤後,她便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游歷山水,後半生也就這樣過了。

以前為了家族,為了沈璋,她搭上了自己的青春,耗費太多的心力,身心俱疲,最終也沒能落得一個好下場,等了結了所有的恩怨是非,後半生她要為自己而活。

溫玉,我的表弟,目前只能委屈你被我欺騙了。

以後我肯定好好與你道歉,請求你的原諒。

心裏略有些惆悵,她目光暗了暗,随後便轉身回了沈宅。

安樂的墓碑前,沈璋獨自一人蹲在地上,親手挖了一個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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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的骨灰放進去後,他遲遲沒有蓋土。

“聽人說,人死後火化成灰,可以鎖住那人的靈魂。”他定定地望着那骨灰壇,臉上平靜得近乎蕭瑟。

入秋的深林中,只有擦過臉頰的風回應他的說話,枯黃的落葉不斷旋轉堆積,風沙下,連日光都昏暗了幾分。

“你還在嗎?為什麽一直以來,我都感覺你還存在?”他又淡淡道,“如果真的是你,那你為什麽又在最後選擇放過霜霜?”

他一直都是不信鬼神的,只覺人死如燈滅,而且素來奉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可是在她死後,他一直冷硬的心,似乎動搖了,也頭一回感受到害怕是何種滋味。

倒不是怕她的鬼魂會來向他索命,事實上,他還期盼着與她的靈魂再次相見,甚至還想象過她若是親手鎖住他的喉嚨,會是何種滋味。

他居然會渴望被她的鬼魂殺死?真是不可思議。

但比起這個,那種若有似無但卻又始終不能相見的感覺更讓他感到惶恐,仿佛墜入了一個深淵,永遠在她的陰影之下,也永遠沒有盡頭。

為此,他最終又渴望結束。

“是因為已經放下了一切,所以才不屑再進行報複了嗎?所以霜霜才會又活了過來,而你……是否也渴望着能永遠離開?”他對着那骨灰,目光有些虛無,“我曾經想過,要永遠束縛着你,哪怕只剩靈魂。”

“但現在我承認你贏了,我放過你,給你自由。”

他淡淡道,伸手輕輕揚土,骨灰壇慢慢被深褐色的土覆蓋。

放過她,從此也放過自己。

“若真有下輩子,記住,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他有些失神道,“若是再遇上我,只怕我還會再殺你第二次。”

骨灰壇被土灰完全蓋過,那淺坑被填平,墳墓前又恢複以往的面貌。

就這樣結束吧。

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最後又從身上摸出一把瓜子,輕輕放在了她的墓碑前。

“你養的那片花又結籽了,家裏沒人愛吃,還是拿來給你嘗嘗吧,不然一年的葵花籽,便要浪費了。”

花開無人賞,既然花的主人已經不在了,或許那片葵花也沒有再繼續開着的必要了。

他靜靜想着,起身又最後望了她的墓碑片刻,這才翻身上馬,揮鞭揚長而去。

安樂一時閑着無聊,轉轉悠悠又來到了她生前住的那院子裏。

因為沒有人繼續住,缺少活人氣,看起來總感覺有一絲的荒涼。

她死後,沈璋倒是沒有過分地讓屋子易主,白霜也還是一直住在她那院子裏。

進屋後擺設依舊,沒有變過樣,只是現在的她頂着白霜的面孔,心境也與以往大不一樣。

摸了摸桌上很幹淨,她知道沈璋定期都會讓人過來再打掃一遍。

或許他并不想廢棄這院子吧?畢竟是當家主母住的地方,不止屋子修建得好,連位置都是在沈宅的中心,臨近他住的院落,他過來這裏,比去白霜那兒都還要方便得多。

她想他是打算跟白霜成婚後,把她生前住的這院子給她住。

不然的話,為什麽還要那麽仔細地打掃呢?或許就是為了迎接日後的新主人。

越待在這兒心情越是沉悶,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突然心血來潮,又跑來這兒找虐了?

事實上,這座華麗的金絲籠,并沒有給過她多少美好的回憶,反而是永無止盡的痛苦與屈辱。

她不願再去回想過往那些讓她難過的記憶,轉身便又離開了屋子。

來到院外,本來打算離開的她,卻剛好又看見了她以前種的那片葵花,現在這個時候,剛好已經結出籽了,顆顆飽滿,引人垂涎。

她種得倒也不是很多,就是在院裏一處向陽的地方種了不到十棵,反正這東西沈璋不愛吃,平時就她自己一人吃,種這些吃着解饞倒也夠了。

有一點她跟沈璋還是很像的,那就是務實,不喜歡徒有其表花哨的東西,但沈璋性格嚴謹冷漠,雖然能幹腦子也好使,但為人太過陰沉無趣,她與他還是有本質的不同的,那就是她在追求實用的同時,也還是會多少滿足下自己的審美需求。

在她看來,向日葵開花時朝氣漂亮,到了秋天還能讓她磕上瓜子,而且葵花還很好養活,只要有光就行了,能直接種在院子裏,一點也不嬌氣,既讓她省心,又能滿足她的胃,閑來無事看看花還能陶冶情操,簡直就是一舉三得,養葵花真是太劃算了!

當然沈璋對于她的這種想法只有四字評價:庸俗,市儈。

他一直都是那麽自視甚高,瞧不起人,覺得自己多麽清高偉大,脫俗高雅。

但其實他最心黑手毒了,性格多疑城府深,氣量小還愛記仇,有時候一句漫不經心的話,就能刺激到他敏感脆弱的神經。

他就是特別能誇大曲解別人的意思,不管別人是不是真的有心。

其實婚後她才漸漸發現,她跟沈璋在性格上有很多不合的地方,兩人常常一言不合就能吵起來,就比如這小小的瓜子,他以前就經常嘲笑她。

以往沈璋見她吃這些油膩的東西,總會嗤之以鼻,還冷笑着諷刺她,叫她當心吃完冬天會胖成豬。

一開始她心裏還很氣憤,但與他吵過幾次後也就不再搭理他了。

她才不管呢,反正她從小就愛吃,一直以來也沒有發胖。

所以面對他刻薄的冷言冷語,她就權當聽不見,無視他的存在,而嘴上卻依舊照吃不誤!

就讓他自說自話,一個人在那氣吧,氣死了最好!

回想那時候她的日子雖然有些不快,也經常會跟沈璋吵吵鬧鬧,但也還算是純真明媚的。

剛嫁給他的時候,她還以為世上的夫妻都是這樣過來的,本來嘛,她也沒多喜歡他,就是看着他順眼,又到了嫁的年齡了,所以才嫁給了他。

就算不嫁給他,她爹爹也會再給她挑個別的高門子弟嫁過去,這個至少還看着順眼,也算是不錯了,這個時代的女子嫁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或許她還算是幸運的,至少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那時她想就算嫁給別人日子或許也還會是這樣吧?不是有句話嗎?床頭吵架床尾和。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以前的她還天真得以為,只有會争吵的夫妻才是正常的,婚姻也才會更長久。

現在想想,她才發覺以前的想法或許只是安慰自己的借口罷了,又有哪個與丈夫争吵的妻子,最後能吵得把命給搭進去?

她在尚還懵懂的年紀識人不明,又草率地聽從父母的安排嫁了人,她的不成熟,沒主見,把婚姻當兒戲的心态,才導致了她日後婚姻的不幸與慘禍。

仔細想想她愛沈璋嗎?或許沒有,她只是在十幾歲的年紀時覺得他長得好看,對他有好感罷了。

但一時心血來潮的熱情過去後,或許她并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

“……你來這兒做什麽?”

略顯冷漠的聲音緩緩響起,她有些心虛地回頭,只見沈璋他大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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