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隊長的責任

或許是遲熙翻出傷口說了一番掏心掏肺話的影響，或許是一個手殘能做到這種程度刺激，又或許是有666小隊五人示範在前，下午，501名新生5人一組全部通過瀑布訓練。

等到晚餐時分，666小隊五個人能在瀑布下獨自一人堅持十秒。

秦清倒下，連亮哲倒下，風成雲倒下，李晨倒下，隊員全部倒下，遲熙還在堅持。

哪怕他手腳發軟，腦袋眩暈，只要一根手指就能輕易戳倒，他還是目光直視前方，朝着目标筆直前進。

顧睿說過：“隊長是一支隊伍的精神支柱，隊員可以放棄，隊長不可以。既然當了666小隊的隊長，你就得無時無刻記住自己是隊長，一個必須以身作則、事事為先的隊長。”

顧睿是這麽說，這麽做的，那麽他也必須做到。

隊長是精神支柱，隊員可以放棄，隊長不可以！

默念着默念着，眼裏快要熄滅的星火再度燃燒，遲熙又一次站起，越過隊員，踩過河流，踏過大石，沖進瀑布之下。

在此之前，遲熙的印象中，水都是很溫柔地流淌過身體，舔舐每一寸肌膚，輕柔親密地仿若戀人的輕撫。

但瀑布是完全不一樣的水，是暴虐的，殘忍的，每一滴水珠都是一把鋒利的劍，成千上萬把劍從百米之上的高空帶着砍斷脊骨、砍碎驕傲的氣勢直直墜下。

在此面前，人類渺小如蟻，只有任其蹂/躏的份。

1秒，2秒，5秒，8秒，10秒，15秒……第一次15秒。

“撲通”，體力用盡，再受不住瀑布的沖擊，遲熙閉上眼睛向後一仰，任由河流帶走他的身體，直到撞上一具身體才停下。

“有進步。”顧睿難得誇贊一句，從水裏撈起遲熙，接過朝天椒遞過來的大毛巾把人整個包裹進去。

“進步嗎？确實是。”遲熙的聲音透過毛巾有些悶，不知是毛巾蓋住的緣故，還是他本身興致不高，“太少，太慢了。”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從一個什麽都沒接觸過的軍校生到如今領先所有軍校生的程度，進步算快，但遲熙明白，想要站在全帝國榮耀的身邊與他并肩而行，不是這麽簡單的事。

顧睿的光芒太耀眼，想要名正言順地和他站在一起，首先要做的就是變強。沒有和顧睿同等的實力，沒有讓人閉嘴的實力，他又怎麽敢，怎麽能對他說出那種話？

進步太少，太慢了。

顧睿沉默一會兒，大手按在遲熙蓋着毛巾的腦袋上，揉了一把，“不着急，機會很多，善于把握。”

遲熙猶豫着點頭，顧睿只看到白毛巾動了動，沒看到遲熙的表情，手裏癢癢，突然有點後悔剛剛用這麽大一塊毛巾把他整個人蓋住，否則現在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而不是在這裏猜測毛巾下的表情到底怎麽樣。

遲熙精疲力盡，其他隊員比他還早挺屍，111小隊幫忙把幾人從河裏撈起，朝天椒雖然擔心遲熙的狀态，還是盡職盡責地給幾個急需補充能量的人做飯。

這時，顧睿也不嫌棄是朝天椒，而不是遲熙做的飯菜。

遲熙蓋着一塊把他整個人包進去的大毛巾，背靠樹幹，靜靜出神。

他想要和顧睿在一起，想要和顧睿并肩而行，而不是被保護的人。

不說背後不背後的男人，如果沒有實力，顧睿會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嗎？顧睿的父母、隊員，甚至全帝國的人同意他們在一起嗎？如果他沒有自保的能力，不會牽連顧睿嗎？

實力，到底要怎樣才能獲得實力，更快地獲得實力？

這麽簡單地跟随艾克的訓練一步一步走，就可以了嗎？艾克的訓練看似毫無道理可言，他确實真切地感受到身體的變化，然而還是不夠。

要怎樣才能……

“在想什麽？”

遲熙渾身一凜，察覺身邊人熟悉的氣息這才放松下來，實話實說：“在想怎麽變強。”

“什麽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也不是一出生就這樣，不過比其他人更早接受訓練，更早接觸軍人，更早踏入軍隊，更早遇到同伴，占了時機的便宜。”

更早嗎？

遲熙想到喝下s級基因改造劑那天晚上，顧睿說他10歲就喝了，比他早了整整8年承受那樣蝕心蝕魂的痛苦，那時的他還是個孩子。

一個簡單的“更早”可以概括嗎？

每個人的成功背後都有別人看不見的努力和汗水，顧睿只是不說，不代表沒有。

遲熙突然埋怨起顧睿的父母，到底是什麽讓他們堅信10歲的顧睿能夠挺過s級基因改造劑呢？他們怎麽忍心？他們真不怕這樣的痛苦會摧毀一個10歲的孩子嗎？

“你，不怨父母嗎？那麽早讓你喝下基因改造劑。”

“沒什麽好怨的，我不願意，他們也不會逼我。喝，是我自己的選擇。”眼前垂下一縷銀發，顧睿動手撥了一撥，“這個倒是真沒料到。”

這個？

遲熙掀開毛巾，正好看到顧睿指尖的那縷銀發。

多少次，顧睿因為帝國唯一的發色被置疑，被罵怪物，私底下，當面的，什麽都有，這種置疑議論直到十年後還是不曾停歇。

或許，顧睿就是因為這樣才變成十年後面無表情不茍言笑生人勿進的樣子？

其他人會讨厭，會害怕，會厭惡，但遲熙是真喜歡，不知道是喜歡這與衆不同，還是喜歡顧睿這個人才連帶着喜歡他獨特的發色。

“我喜歡，銀發。”

遲熙大着膽子摸了摸顧睿的頭，他的手被水泡得發皺發白，襯着指尖的幾縷銀發越發蒼白。

已經不是第一次說喜歡了。

顧睿不知道心裏的這份喜悅是因為遲熙毫不掩飾的喜歡，還是因為他一如既往的态度，也或許，兩者都有。

“喜歡也不給你。”

“噗——”遲熙急忙捂嘴，但溜出的那聲笑還是讓顧睿有些惱羞成怒。

顧睿是個面癱，是個高興生氣都不願意把情緒擺上臉的人，所以他生氣的表現是越發的面無表情，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遲熙，仿佛在說：你笑啊，我就靜靜地看着你能笑到什麽時候。

“哈哈哈哈……”明明不好笑的，可只要一想到顧睿嘴快說出這麽可愛的話，遲熙就像被戳中笑穴，怎麽也停不下來。

顧睿：盯——

遲熙：“哈哈……”

顧睿：盯——

遲熙：“哈哈哈……”

顧睿：盯——

遲熙：“哈哈哈哈……”

顧睿眼角一抽，一巴掌按上遲熙的腦袋，“喂，夠了。”

遲熙瞬間收聲，兩手交握放在大腿上，正襟危坐地坐好，等顧睿滿意點頭收回手，他才難掩笑意地問道：“能剪幾根嗎？”

顧睿：“……”

“哈哈哈哈哈……”

調戲帝國之花是什麽感覺？

——棒呆惹！

遲熙笑得肚子疼，渾身無力，四肢大敞地躺在地上，廣闊的天空盡收眼底。

遠處，山的那頭，夕陽與夜色交接，橘紅與深藍交集，絲絲縷縷，片片成雲，交織出落日最美的一景。

多久沒看到這樣的落日了？

父母過世後沉浸在“賺錢——上學——省錢——學習”之中，手殘之後一度頹廢，等清醒之後“複健——學習——複健”，重生之後“養傷——學習”，仔細一想，已經二十多年沒這麽輕松地看過落日了。

“顧睿，你看過貧民區的落日嗎？”

“沒有。”

“你看過帝國的日出嗎？”

“沒有。”

“那你的人生還真是無趣呢。”

“……”

“其實我也沒有。”

“嗯。”

顧睿沒有問為什麽一個貧民區的人沒看過貧民區的落日，更沒看過帝國的日出，這種旁人習以為常到容易忽視的簡單生活恰恰是他們覺得稀奇的風景。

顧睿懂，所以他不問。

遲熙懂，所以他不問。

“回帝國之後，我們去明珠塔吧？據說那裏最高，看到的日出日落最美。”

“嗯。”

“來死亡山谷之前，我都沒見過瀑布，下次我們去看看黃果瀑布吧？據說那裏的瀑布形狀像個果子，周圍還有好吃的黃果。”

“嗯。”

“顧睿，等我變強。”

“嗯。”

一連三個要求被滿足，遲熙的心髒被幸福感漲得滿滿的，再多一點就要溢出來了。

“為什麽不讓我幫你？”

這點，顧睿一直疑惑着，直到今天才問。

誰都知道艾克和他誰強，如果要尋找最簡單最快捷的變強辦法，肯定不是自己一個人悶頭幹，而是向一個強者尋求經驗。

然而遲熙不是，就算身邊有顧睿這個帝國大殺器在，他還是跟随着艾克的腳步，跟随自己的想法，一點一點變強，而沒有一丁點要求助的意思。

這一點，讓顧睿很不爽。

自己人不見外，外人才需要考慮這種問題。

這個問題，意外地讓遲熙沉默了，而他的沉默換來顧睿緊追不放的迫人眼神，似是今天不得到一個滿意的回答就不放過他。

“不是不想，我怕麻煩你。”遲熙撇過眼神，聲音輕如蚊蠅，他根本不敢想象顧睿手把手一點一點教導他的畫面，太……羞恥了。

顧睿：“……”

“嗯？”

顧睿沉默太久，遲熙好奇地看過去，迎接他的是一個實打實的拳頭。

“砰”——

遲熙：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