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京中風雲3

話說崔穎得了蕭承睿的旨意，這幾日都在積極奔走在各家豪紳之間，一方面讨好穩住士族，一方面對于豪紳嚴厲打擊，一時之間，豪紳人人自危。

今早，崔穎一出門，本是要去城西的王家莊裏抓捕王家涉嫌漏稅的當事人，結果剛一出城門，便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支冷箭給襲擊了。

箭上有毒，崔穎沒支撐多久就昏迷不醒了，現在已經派人去請宮中的太醫了，只是戶部諸多事宜，沒有人主持，如今已亂成一鍋粥了。

匆匆辭別了工部尚書李思承，蕭承睿上了慕卿卿的馬車，一同趕往京兆府。

“京中并不太平，待會兒你便先回王府去，等我安排好了事情，便回去陪你！”

慕卿卿搖了搖頭，小心地靠過來，抓住他的手臂，把頭枕在他肩上，緩緩地說道：“王爺忘記那天我在珍寶閣說過的話了嗎？我不想做你身後的累贅，我想站在你身邊，成為你的助力。你不必這般遷就我，你可以把你的焦急，你的痛苦通通都告訴我。”

她深情地看着蕭承睿的眼睛，輕輕地抱住了他。

“世人常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難道你不把我當做你的妻子嗎？”

蕭承睿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身上那個纖弱的人，此刻卻好似一縷暖陽，照得他心頭暖融融的，“卿卿，我并不需要你做什麽，我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陪在我身邊！”

慕卿卿美滋滋地笑了，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沖他眨了眨眼睛，真誠道：“那現在呢，王爺是不是也要帶上我一起呢？”

蕭承睿無奈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默許了。

崔穎昏迷後已經被送回了自己的府邸，此刻，京兆府尹大人在衙門中如坐針氈，不敢出門。

他知道京城世家豪強的勢力有多大，那些人，不遺餘力地将自己的子孫後代安置在朝堂之中，互相聯姻，互相庇佑，結成聯盟，就這樣發展了幾百年，就算是朝堂更替，也并不能影響他們的富貴，誰若是動了他們的利益，誰就會成為他們不死不休的敵人。

崔尚書的案例已經擺在了面前，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

他在陰暗的堂屋中徘徊了許久，忽然招過身旁的小厮，小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小厮應聲而去，他的臉色這才緩了緩。

可就在這時，蕭承睿的馬車已經停在了衙門前，蕭承睿帶着慕卿卿順着抄手游廊，不一會兒，便到了堂屋門口，正與那離開的小厮迎面碰上。

就這樣一個照面，京兆府尹臉色吓得發白，顫顫巍巍地同蕭承睿行禮道：“微臣見過王爺。”

蕭承睿擺了擺手，回絕了京兆府尹的虛禮，只是詢問事情的進度與細節。

京兆府尹直呼不佳，羅列出了豪紳士族們的一系列反抗措施。

京郊的耕地幾乎都被鄭家和王家把持着，王家是傳承百年的士族，他們家的二郎和七郎分別是朝中的禮部尚書，和兵部侍郎，官位比京兆府尹還要大一些。鄭家雖然只是豪紳，家中子弟也只是擔任一些書吏的小角色，可是，人家是柳國公府的附屬，柳國公府的背後，站着的可是長公主殿下，這些全是他不敢得罪的人。

原因他說得隐晦，但蕭承睿也聽出了其中的無奈。

蕭承睿搖了搖頭，輕聲道：“此事暫且先停下！等待本王的指令。接下來幾日，京兆府全力配合工部的行動，保證城中的治安。”

慕卿卿望着蕭承睿緊鎖的眉頭，便知道他是要把這最難的任務給攬在自己身上了。

他們得罪不起的人，他能得罪得起，可是得罪他們總歸是要有代價的。

兩人從京兆府尹離開的時候，慕卿卿緊緊抓着蕭承睿的手不放，她想起那時在西市裏九死一生的逃亡，想到近在咫尺的兵刃。

那些刺客的刀劍，今日會架在崔穎的身上，明日就會架在蕭承睿的身上，而她一想到那種可能，心裏便是空落落的。

“去長公主府！”古井無波的一聲命令，似乎包含着蕭承睿無盡的決心與勇氣。

淩風擡眸看了他一眼，詫異之後又是了然，多年的默契讓他能瞬間領會蕭承睿的命令，然後精準地去執行。

“你先回去吧！”蕭承睿第二次對慕卿卿說這樣的話。

慕卿卿緊張地捏緊了他的手，搖頭道：“我不回去，我跟你一起去！”

“回去，聽話！”

慕卿卿還是緊緊抓着他的手，低聲道：“蕭承睿，以前我看劇的時候，最讨厭聖母病的女主，明明什麽也做不了，卻偏偏要拖人後腿，死賴着男主。但是，”她忽而擡頭，堅定地看着他，“我今天就是想跟着你，想抓着你的手，跟你一直走下去！”

蕭承睿糾結了一霎，忽然莞爾一笑，将人抱進懷中。

福安長公主內，舒寧千辛萬苦求來了蘇莫的畫像，此刻正津津有味的欣賞着。若不是外面陰雨綿綿，怕不是早已經去蘇宅登門拜訪了。

這幾日，她旁敲側擊地詢問母親何時再安排他倆見面，福安長公主卻總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不是在閉目沉思，就是在跟府中的府衛将軍說話。

舒寧嚴重懷疑，那府衛将軍事實上是她母親的姘頭，誰讓那将軍看上去長得很帥氣，有讓人産生幻想的資本。

所以，即使此刻府衛将軍在母親的寝殿中已經呆了一個多時辰了，她也覺得習以為常，抱着手中夢寐以求的畫像，回自己的寝宮去欣賞了。

在她前腳走後不久，門房裏傳來了輔政王來訪的消息。

蕭承睿帶着慕卿卿，兩人穿過垂花門，在正房外面的花廳裏等着。

福安長公主姍姍來遲，神色中帶着點慵懶，保持着一副雍容華貴的裝扮，氣勢凜然地在最當首的太師椅上坐下。

“姑母氣色不錯，怕不是聽到了什麽喜訊？”

“呵，這天一天天地下着雨，姑母能有什麽喜訊。唯一算得上高興的，還不是你那不争氣的表妹終于想通了，肯嫁人了。”

“那侄兒該在此祝賀姑母了！”

“別，我可當不起輔政王殿下的祝賀。小九現在位高權重，可全然不把我放在眼中啊！”

“姑母不必這般陰陽怪氣，四年前，我就說過，若是姑母安分守己，我絕不幹涉公主府之事，權當是孝敬了姑母多年的養育之情。可若是姑母危害社稷江山，想要為難姑母的就不是承睿了，而是大梁的百姓。”

福安長公主握杯的手顫了顫，人明顯地怔了一下，微微低頭，看不清表情，但能明顯察覺到她的不悅，果不其然，她忽然摔杯，站了起來，踱步到蕭承睿面前，恨恨的瞪着蕭承睿，“小九啊小九，你少說些冠名堂皇的話，這天下是誰的，是你父皇的。當年你父皇分明是要傳位給秦兒的，你卻帶着軍隊逼宮，臨時扶了個小娃娃上去，自己當起了輔政王。這些年，你在朝堂裏排除異己，一家獨大，整個大梁當然沒有人能同你抗衡，可你也別忘了，功高震主是永恒不變的定則，等小娃娃長大了，看你該如何收場！”

“不牢姑母費心。當年的事情，史家自有公論，姑母不如想想，等趙禦史回來，你又該如何收場？”

“你威脅我？”

“談不上什麽威脅！我與姑母尚有情分在，只不過京城內憂外患，承睿只是想讓姑姑少參合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勸勸與你交好的那些世家大族們，若是京城熬不過這一劫，看看他們的結局又能好到哪裏去！”

“姑母，能暗殺一個人算不得什麽本事，您有那樣的閑心，不如想想如何讓大梁更加強盛，如何能讓你世襲的爵位千秋萬代地傳下去。”

話音剛落，福安長公主徹底沒了氣勢，面如土色地瞧着蕭承睿，久久也說不上話來，可能是沒想到蕭承睿竟如此直白地把事情捅開了，這樣倒反而顯得她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十分沒品。

兩人從公主府的花廳裏面出來，慕卿卿卻覺着蕭承睿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即使他面色平靜地說了那麽多，把福安長公主怼到無言以對，她卻依然能從蕭承睿緊握的手中察覺到蕭承睿在面對福安長公主時內心的波瀾。

馬車上，兩人相對無言，青煙袅袅，伴着清香。

慕卿卿盯着眼前的青銅香爐沉思。

“蕭承睿，澇災之後，糧食減産，京中必定缺量。你若是缺了錢糧，我可以想辦法！總好過跟士族們硬碰硬。”

蕭承睿握住她的手，微微笑了笑，聰慧如她，果然一眼就看破了此刻的困局，但要動士族是他早就想好了計劃，他輕聲道：“這場仗，總歸是要打的。即使沒有這場洪災，盤踞于大梁多年的士族也早該被削減了。”

“此時內憂外患，公然與世家為敵，未免過于冒險，大可以徐徐圖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也可以不發！如今的士族之所以強大，不過是因為同他競争的少，朝堂之上，寒門學子門路少，根本不是世家子弟的對手，在民間，世家占據大量財富，收刮百姓。這世間逃不過此消彼長的定律，世家之所以強大，是因為他們生存的土地過于肥沃，對手又過于弱小。王爺為什麽不試着扶持他的敵人呢？屆時，朝堂上，他們與寒門學子勢均力敵，雙方都需要靠你的支持才能更上一層樓，你便牢牢抓住了他們。民間，也大可以讓商戶與世家競争，更善于經營的商戶定能将世家打退，你屆時再從商戶中征稅，富足國庫，豈不美哉。”

慕卿卿有私心，她骨子裏似乎就對經商有種執着，說了這麽一番話，固然是為了蕭承睿打算，但也有為自己争取更好的經營環境的嫌疑。

話落之後，蕭承睿沒有答話，兩人心思各異地沉默了許久，直到回到了輔政王府，下車之前，蕭承睿才淡淡地說了一句，“這件事便交給你去辦吧！我讓淩風跟着你！”

慕卿卿訝然擡頭，一雙剪水雙眸盈盈看着他，帶着些疑惑不解。

蕭承睿解釋道：“京中赈災之事，便交給你吧！此事若是成功了，本王會在戶部為令設一職，專司大梁天下商業規劃與管理之事！”

“真的？”慕卿卿兩眼放光，心中炸開了無數的煙花，激動地抱住了蕭承睿。

蕭承睿莞爾，抱着她進了屋。

即使，他明白懷中的這個女子野心勃勃，就在這一刻，他沉溺于其中，想給她她想要的一起幸福與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