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鹵味

程青帶着程老太太走回家去，一路指給她看周圍的環境，“媽，您看，這是食堂，再走過去一段路就是一個小公園，裏面還有假山呢！然後過了馬路，就是陽陽他們幼兒園了。”

程老太太問道：“這麽大一片哪，安全嗎？”

程青笑道：“安全，門口崗亭都有值班的戰士，再說了我每天都去接送陽陽呢，您甭擔心。而且陽陽聰明着了，念了三年幼兒園都沒跟別人走過，我今天猛地聽見還以為說錯了呢，誰知道他是瞧見您了……家裏相冊照片沒白給他看，還能認出姥姥來。”

程老太太笑成一朵花，不住地摸摸米陽的小臉蛋，又牽着他的手道：“乖乖，姥姥給你帶了不少好吃的，等回家都給你啊。”

程青故意道：“媽，您就想着他了，我呢？”

程老太太樂了：“你都當媽的人了，怎麽還跟小孩兒争？”

程青笑道：“那也是看當着誰的面啊，我親媽來了，我還不能争啦？”

程老太太道：“能能，你們倆我都寵着，呵呵。”

到了家裏，程青給老太太找了一身衣服換上，麻利地把她的衣服洗了晾幹，一邊做家事一邊跟老太太聊天，程老太太想幫把手，都讓程青給推到一邊去，對她道：“您跟陽陽玩兒，讓他帶您瞧瞧家裏新添的寶貝。”

米陽就牽着老太太的手讓他坐在家裏唯一的藤木沙發上，拍了拍扶手道：“姥姥瞧，這是我爸攢了一年工資買的，您試試，沙發特別軟，這個還能掀開，底下能放東西……我爸複習的書都在這了。”

米澤海考上軍校之後那些書沒舍得扔，尤其是那本紅殼硬皮的軍事理論，當寶貝似的包起來放着了，家裏沒有什麽家具，唯一能儲物的就是這個，放裏面擱的好好的。

程老太太坐在沙發上，瞧着米陽小大人一樣去給他倒了杯水，眼睛視線忍不住就随着他打量了一下那張茶幾，是黑漆皮的茶幾，擦的锃亮，但是大概用的時間久了茶幾的四條腿上都有斑駁掉漆的痕跡，露出裏面原木的幾塊，有些突兀。

老太太一邊喝水，一邊還是忍不住看。

程青擦了手過來，瞧見她的視線落在茶幾上，就道：“媽，說出來您也別笑話，這是米陽他爸去二手市場淘換來的一個舊茶幾，湊合先用兩年，米陽馬上就要念小學了，雜七雜八的費用也多，我倆想省點錢。”

程老太太一陣的心疼，嘆氣道：“原以為你過的最好，現在看看你家裏幾個妹妹都置辦的比你齊全，程春結婚的時候還添了洗衣機，你這還自己手洗衣服呢。”

程青笑道：“沒事呀，我手洗的也幹淨。”

程老太太摸摸大女兒的頭，滿眼的疼惜，程青反過來安慰她道：“人家都是窮當兵的，找了當兵的就沒打算過富太太的日子，現在米陽他爸還挺争氣的，考上軍校之後提了一級，等以後熬熬資歷，轉業回去就好了。”

程老太太點頭道：“你們心裏有安排就好，有什麽要幫襯的盡管開口，媽這裏還有點錢，你要用就先拿去。”

程青搖頭道：“不用，我們還攢了點，您甭操心了。”

這年頭軍人工資不高，程青一個随軍家屬，雖說是安頓了工作，但也是醫院裏的護工，工齡只有一兩年，百十塊錢的工資緊巴巴地度日，當真是從牙縫裏節省着供全家吃穿用度。

程老太太問道：“你現在還在醫院呢？”

程青道：“對，準備考護士呢，過幾個月就考試了，現在正複習準備着。”

程老太太連忙道：“那家裏的事兒你甭管了，我在的這幾天你就好好念書，家裏的活兒我來做。”

米陽也有點想念老人的手藝了，蹭過去歪在她懷裏道：“姥姥，我想吃你……電視上那種糖醋魚，要多多的糖汁的那種。”他把話收回去半句，差點就說漏了嘴。

老太太抱着他親了一下，笑呵呵道：“好。”

米澤海晚上回來，桌上已經是擺了好幾盤菜了，都是他們老家的口味，程老太太來還特意帶了鹵的野兔和整雞，算是山海鎮的特色，必須是整只的野兔和雞一起放在壇子裏煮熟再加秘制的鹵汁，味道才足夠好。米陽他們爺倆都喜歡吃這個，吃的特別香，米陽自己啃了個大雞腿，小嘴上吃的冒油光。

程老太太切了半只兔子和雞，裝在盤子裏道：“要不要給白家也送點過去？”

程青有點猶豫，米陽已經吃完擦好手了，大大方方接過來，道：“姥姥我吃飽啦，我去送！”

米陽端着盤子一路去了白洛川家，敲門之後他家的保姆阿姨就來開了門，見了他也是特別熟悉地給拿了小拖鞋，笑道：“陽陽來了？晚上在這邊吃嗎？”

米陽搖搖頭，道：“我已經吃過了，阿姨，這個是我姥姥從家裏帶來的……”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二樓有腳步聲啪嗒啪嗒由遠及近，白洛川的身影很快就出現了，他聲音比人來的還快，高興道：“米陽，我就知道你晚上肯定要來找我玩兒！”

他後面的老人聲音低沉，但也能聽出對孩子的疼愛笑呵呵道：“慢點，洛川啊，樓梯上慢點。”

白洛川哪裏聽，最後兩三個臺階更是一步就蹦了下來，沖過來就要抱米陽，吓得米陽先将盤子舉高了道：“別，有油！”

白洛川這才穩住了腳步，擡頭看他手裏的盤子，好奇道：“這是什麽？”

米陽道：“我姥姥帶來的鹵味，兔子和雞。”

跟着過來的白老爺子聽見了，鼻尖動了動，道：“喲，這味道有點熟悉啊，陽陽，這是山海鎮帶來的吧？”

米陽平時見到這位大首長的機會不多，但是每個月也能遇到一兩回，對白老爺子并不陌生，點頭道：“是的，爺爺，我家裏人讓我送點過來給您家嘗嘗鮮。”

白老爺子挺高興的，招手讓他拿過來，保姆瞧見了趕緊去拿了兩雙筷子，先讓老爺子和小少爺吃着，白洛川第一次瞧見兔子，看了一眼黑乎乎的肉沒怎麽敢動，只夾了一只雞翅膀吃。

白老爺子沒他那麽講究，洗幹淨手先撕了一只兔腿吃，嘗了兩口就點頭連連稱贊道：“是這個味兒，多少年了，已經很久沒嘗到過了，就是有點鹹……小吳啊，去給我盛碗飯來！”

保姆聽見趕忙去了，端來的時候不止兩碗米飯，還貼心的送了一壺水來。

白洛川自己吃了兩口，吃的興致并不是很大，學着爺爺的模樣撕下肉條來想喂米陽，米陽搖頭道：“我在家吃過了，一整只雞腿兒呢，這個特意做鹹了好帶在路上不壞，我喝點水就夠了。”

白洛川這才自己吃起來，吃兩口又小聲讓米陽也給他倒水。

米陽脾氣好，給他倒了水又拿紙巾，低頭看的時候，果不其然白少爺又開始踢小腳了，一晃一晃的美滋滋。

白老爺子人長得高大，北方漢子足有一米八幾的個子，即便是年紀大了也頗有架勢，不過說兩句話的功夫已經把一條兔子腿撕的幹幹淨淨的吃光了，吃了幾大口飯，跟着又撕了一塊雞架腿繼續吃，道：“這不像是飼養的肉雞，肉吃着真勁道。”

米陽道：“我姥姥說是放養在山上的笨雞，我家裏有一片果園，養了不少，爺爺喜歡吃下回可以去我家。”

白老爺子點頭道：“這個主意好，等爺爺去了，一定去咱們陽陽家裏多吃一些。”

米陽樂了，道：“那我一定跟我姥姥說，少放點鹽。”

白老爺子也笑起來。

白洛川坐在一旁眉頭擰了一會，湊近了米陽些，小聲問他道：“米陽，你們家的雞……還分笨的和不笨的嗎？”

米陽道：“啊？”

白洛川已經陷入自己的想象，臉上的小表情也有點奇異：“是不是笨的都被抓來吃了，不笨的就繼續在山上？”

米陽哭笑不得，道：“不是，就是一個說法，跟吳阿姨去買的土雞蛋一樣，笨雞就是土雞的意思。”

白洛川這才明白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繼續埋頭吃雞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