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古籍修複師

魏賢年近六旬, 作為家庭教師, 輔導得盡心盡責。

二十分鐘一小節課, 中間休息五分鐘，節奏比在學校裏快，大概是在家中比較放松, 也是一對一的教學，學習的速度也提高了許多。

米陽在一旁先寫自己的作業，課程主要是針對白洛川, 他這算是旁聽生。

米陽一邊聽一邊慢悠悠地寫完了作業, 魏老師還特意給他檢查了一下，翻動看了幾頁, 滿意的點點頭道：“米陽寫的不錯，都做對了。”

白洛川也寫完自己的習題了, 拿給魏賢看，魏賢也誇獎了一句, “可以，這次沒有出錯，昨天那個地方也改過來了。”他又給白洛川布置了幾道相仿的題目, 瞧着白少爺去寫去了, 對米陽道，“你今天可以休息一會，不要太累，去玩兒吧！”

白洛川擡頭看着他，握着筆停下寫字。

米陽看了四周, 道：“魏爺爺，那我在後面坐着拼一會兒模型，不說話，可以嗎？”

魏賢點頭答應了，對學習好又聽話的學生，他向來是寬容的。

白洛川停下的筆尖又動了起來，埋頭刷刷地做題。

米陽走到後面抱着那盒樂高積木，找了一塊圓形的軟地毯坐下，認真開始拼起來。

去年世界杯的時候，樂高積木突然爆紅，起初是搭配着一個叫“高樂高”的沖飲當做贈品，世界杯期間購買一罐“高樂高”，就贈送一個足球小人，可以自己拼出各種姿勢，挺有意思的。

米陽去年和白洛川玩了一陣，拼好了十幾個足球小人。白洛川好動，在家裏待不住，但是這邊冬天下大雪的時候出不去，白夫人就讓人郵寄了一大盒樂高積木回來，哄着他們練習動手能力，但是去年一共就下了三場大雪，沒能留住白少爺，模型也就只拼了一半就擱在那了。

米陽閑着沒事，輔導課也上完了，就坐在後面開始自由拼東西。

樂高積木小，怎麽拼都可以，不一定非要按照圖紙來，米陽抓了一小把當練手，他挺喜歡這種動作制作的小玩具，以前的時候為了打工賺錢，也去做過一段時間的樓盤模型，比這個複雜多了，這個才是真正的娛樂。

他拼了一會，拼出了幾個小動物，孔雀和獵豹最像，河馬做的有點太圓了，不過裝上兩顆門牙，還是挺有趣的。

瞧着盒子裏還有白洛川之前拼了一半的，是故宮天壇的模型，旁邊還放了一張圖紙，米陽就拿起來看着圖紙給他拼好了。他動手能力強，玩兒模型也是最快的，基本上掃一眼就能看出個大概，手指動的靈活，放佛那些小碎塊積木是橡皮泥做的一樣，他想什麽，下一秒就能捏出個什麽樣子來。

魏賢在書房裏特意選了這盒積木放着，也是有目的的。

他平時拿這個當獎勵，做題做好了可以玩上幾分鐘，起初想的是給米陽練習動手能力，給白洛川則是用這個磨練性子，兩個孩子畢竟還小，一直悶着也學不會什麽，不如寓教于樂。不過現在看來，米陽已經樂呵呵的把這個當成了純粹的獎勵，白少爺的性子嗎……只要米陽在書房，基本上還是可以控制的。

魏賢不由在心裏感慨，還是兩個好帶，只有白少爺一個的時候，真是難帶啊。

白少爺寫一會就看看旁邊，瞧着已經坐不住了，魏老師看了時間道：“洛川也休息一會吧，今天學的不錯。”

白洛川立刻就去了米陽那邊，坐在地毯上和他一起擺弄那些小玩具，瞧着那個小孔雀精致漂亮，還特意捧着來給老師看：“魏爺爺，你看這個！”

魏賢拿過來端詳了一下，笑着誇獎道：“不錯，手很巧嘛！”

白洛川跟自己得了誇獎似的，帶着小得意的表情，給老師看完了又立刻捧了回來，放到後面的書櫃裏，自己站着欣賞了一會，特別滿意。

米陽玩了一小會，就把積木收起來，坐在一旁的小桌那陪着聽講。

白洛川看完積木，也聽話了許多，認真學習接下來的課程，瞧着教材已經要讀二年級的內容了。

魏賢給他們分配不一樣的課程，白洛川做算術的時候，他就讓米陽寫了一篇字來看看。

米陽當着他沒再用左手寫字，老爺子教的認真，他也得拿出認真學習的态度，而且魏賢在滬市見多了類似的“小天才”，五歲能拿書法金獎的也有，米陽這字兒他第一眼看的時候只覺得不錯，但是也并沒有很驚豔。

書法這個還真是需要一點天賦，米陽只能說是在普通人裏寫的字跡漂亮，但也就是個殼子，認真推敲起來并站不住腳。

但不管怎樣，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寫的字跡整潔已經非常令魏賢滿意了，他摸着下巴上的花白胡子，連連點頭道：“還不錯，不過你這些都是錯的，像是這個回鋒，得這麽來……你跟誰學的？”

米陽不好說是上輩子喜歡摸索着自學的，含糊道：“我家裏老人教的。”

魏老師點點頭，道：“這個糊弄外行還行，認真寫還得從頭開始練。”

米陽點頭答應了。

魏賢又去拿了一張字帖過來，讓他比着寫，一邊用手指劃過字體一邊教導他道：“既然喜歡，就從頭開始做好基本功，你比着這個字帖練習，啓功老師的這篇字兒就很好，雅、清、簡、靜……回鋒柔韌，含而不露，漂亮！”

他說着就忍不住自己欣賞起來，魏老師一共兩個愛好，茶和書，茶要熱滾滾的清湯好茶，書是博覽雜書，什麽都愛瞧上一眼，也喜歡收藏書籍。他來的時候知道這邊書店少，光書就特意裝滿了一個皮箱帶過來，這字帖就是他來的其中一份兒。

米陽感興趣道：“那學寫這種字的人多嗎？”

魏賢啧了一聲，道：“練字這種事兒本來就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得耐得住寂寞，別說啓功先生的字了，就是唐宋大家那些，多少年傳下來的好東西，大家都知道好，又有幾個去認真學呢？現在的人啊，都是叫好的多，學寫的少，你踏踏實實寫上十幾年二十年，就是好樣的了。”

他給兩個小孩布置了随堂作業，又坐回自己桌前繼續看書去了，不愧是書癡，手頭那一本書都有些松散了，還小心翼翼地捧着看，翻頁的時候動作輕的不能再輕。

米陽擡頭看了一眼，視線更多的停留在魏老師手裏的那本舊書上。那是一本《古代字體論稿》，米陽視力好，瞧着書底封頁上寫的是文物出版社，他以前恰好修過這麽一本書，如果沒看錯的話，應該是1964年的那版老書，三十年前的古董書，翻看的次數又多，再愛惜也有點脫頁。

米陽看的心癢難耐，忍不住擡頭多看了兩次那本舊書。

他剛進三年級一班進行自我介紹的時候沒有說錯，他的愛好确實是小手工制作和寫字。

不過他的愛好裏，寫字只是略有興趣，真正讓他喜歡的是手工——古書籍修複。為着這個，所以他對書法和繪畫也很感興趣，讀書那會兒更是學了不少化學和生物知識，自己摸索着做了幾次紙張染色，湊巧還弄出了一種質量頗為不錯的修複紙。不過這些也都是為了輔助修複古籍而衍生出的興趣，每當瞧着一本本破損的舊書，米陽都覺得它們是“病書”，自己拿着工具修補的樣子，就像是做“手術”一樣，瞧着一本本“病書”在手中康複，就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和成就感。

米陽當初讀大學的時候，就想選圖書館專業，他動手能力強，裏面有個古籍修複系，是他最喜歡的，但是這種不好安置工作，本專業畢業的人留不下兩個，全都轉行了。米陽家裏人也不支持，商量之後，米陽也只能舍棄了。

不過他也沒完全放棄這個小愛好，自己摸索着做了不少類似的活計，當初能提錢把房貸都還上，還是多虧了他這個做“小手工”的本事，做出一點名氣之後，接了幾個私人訂單，賺到不少錢。

要不是一眨眼又回檔重來，他應該在還完房貸之後，就打算去考一個古籍修複師了。

米陽想到那套房子又有點肉疼。

趕緊寫了幾個字靜靜心。

白洛川看着他一會一擡頭的，有點奇怪，也看了一眼，但是只瞧見魏老師捧着書看，并沒有什麽異樣的。白少爺歪頭看了下，視線也落在那本書上。

等到周末的時候，米陽按照慣例抱着枕頭來陪白少爺睡覺，他轉班去了三年級之後，白洛川就開始讓他周末來陪自己睡覺，鬧的次數多了，米陽也就習慣了。

米陽剛把自己的小枕頭和白洛川的并排放在一起，就瞧見白少爺盤腿坐在床上，眼睛亮晶晶的對他道：“小乖，我送你個東西！”

米陽心裏一陣不好的預感，等到白少爺得意洋洋地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個包裹起來的東西，并示意他自己打開看看的時候，米陽接過來就覺得不對勁，打開一看，頭皮都麻了，果然是魏賢老師的那本《古代字體論稿》。

米陽道：“你拿這個幹嗎，快給魏爺爺送回去吧，他最寶貝這本書了。”

白洛川道：“他有事請假回滬市了，至少要三天才回來呢！這個周末給你看，你那天一直瞧它，是不是很想看？”

米陽看看白少爺，又低頭看看那本靜靜躺在那的“病書”——從症狀上看，只是輕微的脫頁和頁腳卷曲、折損，都是小毛病，他的手指也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

“你說魏爺爺要三天之後才回來，是吧？”

“對！”

作者有話要說：

米陽（搓手）：來，我們來搞一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