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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睜開眼睛,一道海浪迎面卷來,看似洶湧的海浪溫柔地将他包裹,眼前剎那只剩下不斷上升的氣泡。

“這是什麽?”一個五彩氣泡飄來,陸吾伸手一點,氣泡瞬間破裂,一道白光突然将四周照亮。

眼前一晃,陸吾再次睜開眼,發現雙腳已經踩着地面,眼前,是一片荒漠。

四周的溫度高得驚人,整個人像是置身火海,馬上就感覺到口幹舌燥,他體內的水份正在快速流失。陸吾擡起頭,看見天空中赫然十個火球炙烤大地。

“十個太陽!”

陸吾震驚,身上汗如雨下,長衫很快被浸濕又被烤幹,他的唇皮開裂,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身體搖搖欲墜。

“快看,前面有一棵樹!”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陸吾猛地擡頭,看到千丈外的荒地上,一朵黃綠色的樹冠正在伸展枝葉。

周圍傳來一陣歡呼聲,接二連三有人從他身邊跑過,使出最後的力氣奔跑,眼中盡是瘋狂。

“有樹就有水!快跑啊!”

“有水!終于有水了!”

所有人急速狂奔,生怕落在後面搶不到水。

陸吾還有些恍惚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手腕上的玉環也不見了,盯着那棵樹不知該如何行動,突然一只大手拍在他背上。常年勞作的手掌帶滿老繭,十分厚實,一下打得他後背火辣辣地疼,瞬間流出一身汗。

“老六,你還等什麽!去晚了就沒了!”

陸吾被他打得一激靈,猛地跳起來,後發制人,竟然連續超過了幾個人跑在了前面。

越近,陸吾就感覺那棵樹有些面熟,在極度缺水的現在,這棵樹不知收了多少苦難才存活下來,樹幹枯瘦,枝葉發黃,和幹枯的地面一樣貧瘠。

這裏會有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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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突然伸來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服向後拖了一下,陸吾沒有防備一個跟頭栽了下去,餘光看到一個影子迅速跑了過去,接着更多的人超越了他。

陸吾摔的灰頭土臉,瞬間落到了後面,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準備施展法術禦風而起,卻發現體內沒有半點靈氣,法術根本沒有用。

一瞬間,陸吾忽然有一種莊周夢蝶之感,混沌得停了下來。此時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經到了樹下,交錯盤繞的樹根底下,一刻鐘向下滴一滴水,長年累月,那下面已經形成了一灘清水!

可是樹根将整潭水包圍起來,讓人看得見,喝不着。

那人包裏正好帶着一把刀,拿出來搓搓手準備将樹根鋸開,這時後面的人已經趕了上來,紛紛望着裏面的水舔舐着開裂雙唇。

人一多,拿刀的那人又不砍樹了,生怕自己砍樹的時候被別人搶水,幹脆收了刀。其他人也是這個想法,一時間竟無一人動手,就這樣望着水幹耗着。

直到陸吾慢吞吞走到,還是沒有一點進展。

剛才提醒的陸吾的老頭輕易看穿衆人的想法,拿過那人手裏的刀,一刀砍在一根樹根上。

“我老人家啥也不怕,老六,給我留口水喝。”

陸吾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他在對自己說話,連忙答應下來。

其他人都不約而同都圍了過來,樹根還未完全砍斷,一只手迅速伸了進去,艱難地捧出一點水。潋滟水光瞬間點亮了所有人的眼睛,那人馬上被推開,另一個人的手伸了進去。

樹的根須交織成一張網将水保護起來,老頭砍開的這根僅夠一只手伸進去,可是他們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争先恐後地搶水喝。

陸吾也擠了進去,堪堪用手捧出水來遞給老頭。

一群人喝飽了水,那潭水已經所剩無幾,只有地面一層水花取不出來。一人從包裏拿出一把刀,揮刀要将整個樹根斬斷取水。

“砍不得,砍不得。”老頭喝水了後精神恢複了一下,連忙拉住那人:“這樹自己都長不好,還生水給人喝,我們現在已經喝了水,再砍樹就是造孽啊。”

那人一下把老頭推開,走到樹邊低頭看了看樹根下的水,歪着嘴道:“不砍樹,下面的水怎麽取出來?死老頭,頑固不化!”

“不能砍啊!不能啊!”

老頭趴在地上站不起來,其他人冷眼旁觀,陸吾上前擋在那人身前。

“不能砍!”

“你說不能就不能?活該渴死你!”

“這樹能生水,你要是砍了,你以後上哪兒找水?我們走了這麽多天才遇到這棵樹,等到下一個水源,誰也不知道還要走多久。”

那人砍樹的手一頓,收了刀,一屁股在樹根旁坐下,在這時候,無疑是水最珍貴。既然拿不到,他就守着。

其他人也紛紛圍着樹坐下來,相看不順眼,卻誰也不願意離開這裏。

陸吾走過去将老頭扶起來坐好,現在他已經确定自己此時身在幻境中,至于原因肯定與這棵樹有關。

就這樣守着這潭水過了兩天,餓了就摘樹葉果腹,渴了就喝一點水,只是自從水被那個帶刀的人守起來後,要水喝酒變得極其困難。

“讓開,我要喝水!”一個嘴裏還含着樹葉的那人粗聲粗氣地喊道,抱着刀閉目養神的男人睜開眼,整個身體把水擋得嚴嚴實實。

“沒水了。”

“胡說!今天除了你誰也沒喝水,怎麽會沒水!”

“我說沒水了就是沒水了!”男人雙目圓瞪,為了守着這潭水,他已經兩天沒睡,兩只眼睛布滿血絲,可怕至極,甚至刀面還在地上威脅地拍了兩下。

另外那人狠狠撕咬着嘴裏的樹葉,仿佛啃噬的是對方的肉,憤恨地坐了回去,眼中的怨毒瘋長。

第二天,帶刀的男人,死了。

守水的人換了一個,昨天發生争執的男人抱着刀坐在樹下,和之前那人一模一樣的動作。

又過了幾天,這個男人也死了。

樹下守護水源的人不斷更換,十多人的隊伍銳減到七人,現在坐在樹根下的是除了陸吾之外的最後一個青壯年,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似乎毫無威脅。

然而,第二天,這個人也死了,這次守水人換了一個大腹便便的婦女,她抱着刀,七個月的肚子由于缺乏營養而小得像個包袱。

她瞪着眼睛守了五天,有史以來最長的時間,她似乎吸取了前幾位的經驗教訓,開始有原則地開放水源,人數的減少讓水源漸漸充足起來,有人開始商量是否要帶上水走出這片貧瘠的土地。

這個提議遭到了孕婦的反對,她的身體已經不能負擔遠足的艱辛。

第二天淩晨,孕婦死了。

剩下的人取出工具開始瓜分水源,陸吾走到那具屍體邊,所有的屍體都是他一個人掩埋的,從剛開始的震驚到平靜,此時現在他還是忍不住心裏的憤怒。

他托起孕婦尚且溫熱的身體,卻明顯感覺到肚子裏傳來的胎動。

孩子,還活着!

胎動的越來越劇烈,陸吾連忙将人放下,要生了!

孩子要生了!

陸吾呆愣了一秒,回頭看向圍在樹下的人群。“她要生了!要生了!”

搶水的人停了一下,有人嗤笑道:“她已經死了,生什麽,老六,你瘋了吧。”

還有那個老頭走了過來,摸了摸她的肚子,又探了她的脈搏,眉頭卻緊皺起來。“不對,她真的要生了!”

開始有人将信将疑地走過來。“不會吧,老頭,你別偏人。”一看那明顯的胎動也吓得當場跌坐在地上。

死了的人怎麽還能生孩子。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老頭按着孕婦的肚子。“把刀拿來!”

“好好!”那把刀被扔了過來,老頭擰着嘴,凹陷的眼睛發亮,小心地切開孕婦的肚子,從裏面抱出一個渾身紫紅、皺巴巴的嬰兒。

小孩的啼哭聲瞬間想起,所有人臉上盡是喜色,在沒有人去守着那潭死水,滴滴答答的滴水聲被掩蓋。

樹枝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只鳥,清脆的鳥鳴和嬰兒的啼哭聲同時響起。

一個人接着一個人抱過這個經歷了千萬波折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嬰孩,紛紛取下身上最柔軟的衣服将他抱起來。

“是個男孩兒。”

“要給他取個名字。”

樹上的鳥兒振翅高飛,一片羽毛飄飄落地。

“就叫他羿吧。”

羿,後羿。

陸吾擡頭,十個炙熱的太陽同時炙烤大地,半個月來的殺戮似乎都被這個孩子的到來洗刷幹淨。

“老六,你抱嗎?”老者抱着嬰兒走過來。

陸吾接過孩子,擡頭道:“長大以後,他會成為英雄,就連天上的太陽也逃不過他的箭矢,到時候十個太陽将會變成一個,大地将恢複綠洲。”

話音剛落,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陸吾整個人來到一片朦胧混沌之中。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是識海中古樹的聲音。

“貪念,殺戮和新生。”

“他們之中誰是罪人?”

陸吾不語,古樹又問:“他們之中誰該死?”

陸吾再次不語,古樹哀嘆一聲:“大劫将至,深沉苦海,茍活于世,孰是孰非,善惡對錯,生克治化,又有什麽關系。”

古樹悲憫的聲音在四周回響,陸吾突然想起窮右游魂之道。

“寰宇萬象運轉,包羅萬千規律。由生入滅,由滅入生。生命回轉,循環不息。陰陽平衡,動靜相衡,是乃中庸!”

陸吾渾身一震,一扇大門緩緩打開。中庸之道,謂不偏不易,回寰流轉,渾然一體。

中庸之道,謂陰陽生死,持秉“中”性,必天人合一,順勢而為。

人心不平,陰陽不平,是為人禍天災。動靜平衡,陰陽相怡,為中庸平衡。

若破,則為浩劫;若衡,則天下大同。

若要遺世獨立,不就是跳脫陰陽之外,不在動靜之間?

中庸者,陰陽合也。

陸吾腦海中轟然一聲巨響,海浪翻滾擊起數丈高的浪花,不斷沖刷着他的思想,中庸之道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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