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二天一早，蘇青玉就和蘇衛民開着車子往農場去接人。

農場這裏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幾位老知識分子都把行禮也收拾好了，就放在門口放着。人也在門口站着。

蘇青玉他們來的時候，這些知識分子正朝着農場看，心裏感慨萬分。

當年來的時候以為要在這裏待一輩子呢，誰知道突然就被調走了。

這裏雖然破舊，但是一草一木都熟悉了，留着他們這麽多年的記憶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這些老朋友都不用分開，都是一起走的。

拖拉機停在農場門口，蘇青玉就從上面跳下來了。

這幾位老教授也都看到了她，一臉驚訝。

蘇青玉對着他們笑了笑，也沒過去說話，而是直接和農場進行交接手續。

有公社何書記蓋章批條，農場這邊也不會為難。

農場主任就是有些不高興。

倒不是缺人幹活。而是這些人家裏每年都能寄點東西過來，到了農場的東西，大部分他們都能分一些。

農場主任嘆氣，“哎喲，早知道前天就不讓你進我們農場大門了。你這真是會搶人。”

蘇青玉道，“我這可真是冤枉了，我要是搶人，不搶一些年輕力壯的？這麽安排，也是為了給你們分擔一下。”

農場主任總不能說實話吧，只能長長的嘆氣，表示自己是多麽舍不得這些人。

手術辦好，蘇衛民就幫着大夥兒裝行李。

也沒多少行李，幾件衣服和棉被之類的生活用品。東西都收拾的整整齊齊的，一看就很講究。

蘇衛民心裏想着，這講究的人到哪裏都講究。住個農場都能把自己收拾這麽幹淨。去了蘇家屯也不知道能不能幹活呢，可別給大隊拉後腿了。

要不是青玉要收這些人，他是真的不樂意的，太麻煩了。

蘇青玉走過來，“要不要去找滿貫說說話？”

“不不不，不用了，工作要緊。”蘇衛民連連搖頭。他看到蘇滿貫就想起自己幹的事兒，心虛。

一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車，車子離開農場了，老教授們這才看着蘇青玉，似乎想要開口問問這到底是啥情況。

蘇青玉笑着道，“我說了，要請幾位老師去給我們上課的。”

“是你辦的？”老教授們驚訝的不得了。

似乎都不敢相信，蘇青玉一個年輕知青還有這個能力。

蘇青玉道，“這是隊裏和公社都同意的。以後希望老師們多費心了。”

幾位老教授都一臉懵，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個年輕知青是怎麽把他們從農場調動出來的。

可惜蘇青玉啥都不說了。

到了蘇家屯，蘇家屯好多人都跟着車子後面看熱鬧。還有人在觀察這些從農場出來的人，說他們看着不像是能幹重活的人。擔心以後起不到啥作用。

到了知青點，蘇衛民就随手找了兩個男娃來幫忙搬行李，往知青點裏面搬東西。

有老教授看了看知青點的房子，“我們以後就住這裏？”

蘇青玉點頭，“這是以前我們隊裏的知青們住的地方。隊裏就這裏空着，環境是一般，但是都修補好了，也不漏風漏雨。”

“很好，這裏挺好的。”

老教授們覺得挺滿意的，這屋子可比在農場好多了。而且還帶着院子，比以前更親近。

蘇青玉讓他們自己先安頓下來住着，以後隊裏有工作會安排他們。

“同志，我們到底來這裏做什麽呀？”

幾個人裏面了，唯一的女性陳書華陳教授道。

蘇青玉看過她的資料，其實才五十五歲，但是看起來像六十多樣。她是和丈夫吳教授一起下放的，還算幸運的十分到了一個農場，能夠互相扶持。

蘇青玉道，“是來工作的，只是工作性質和以前不一樣。你們先耐心等待，有些事兒我還要安排。”

陳教授道，“讓你費心了。我們能做點什麽，幫上忙嗎？”

其他老教授道，“我們年級雖然大了，但是幹活還是可以的。”

蘇青玉笑着道，“過兩天就有活幹了。先耐心等隊裏安排吧。你們先自己開火，這邊廚房都有。先把生活安頓好了，後面沒準就閑不下來了。我先去和隊裏交差，晚上再過來看你們。”

說着就先走出去了。

老教授們都看着她，對現在的情況是怎麽也想不通。

蘇青玉出了門就把院子門帶上了，讓門外看熱鬧的社員們都回家，別來這邊晃悠。

“不要随便進去，影響不好。”

二奶奶帶着孫子在這邊看熱鬧，問道，“那他們啥時候工作啊？能幹活嗎，我咋覺得還不如我身子好。”

蘇青玉道，“等學校的事兒安排好了再說。咋樣也得先把孩子們送學校裏念書了，咱才能忙活別的，是不是？”

“那是的，娃子們還等着呢。”

孩子們也是歡呼的笑。恨不得早點去念書。

蘇青玉先是去大隊彙報了情況。

大隊幹部們都不打想沾惹這些人，所以都是讓蘇青玉一個人辦的，沒人過問。

知道人來了，都松了口氣。又問蘇青玉啥時候安排他們開荒。

蘇青玉道，“我倒是想安排，就是有些擔心出事兒，先觀察他們幾天，看他們在這新地方來會不會鬧啥動靜。而且我還要忙學校裏的事兒，開荒還得考察地形土壤呢，不着急。”

“那就先白養着？”隊裏人有些擔心道。

蘇青玉道，“說的也是，”她摸了摸腦子，然後道，“對了，學校不是要招老師嗎，正好試卷沒人批改呢。我還準備去公社找人幫忙的，現在不用了。這些人好像都挺有文化的，應該沒問題。省事兒了。”

“啊，讓他們批改？”

大隊幹部們都有些不敢相信。

張主任道，“他們可是臭老九啊。”

“臭老九就不能批改試卷了？他們種的糧食都有人吃呢，沒啥。反正只要能給咱分擔就行了。總不能啥事都去找公社。先讓他們幹這個，後面就開荒。好不容易要來的人，當然是能用就用上。我當初從公社要人回來，那是為咱分擔工作的，可不是怕這怕那，啥事兒都委屈自己的。”

蘇衛國也點點頭。

确實需要人給青玉分擔一下了。

隊裏人文化水平不高，裏裏外外的，都是青玉在忙活。确實不好。

“那就讓他們先批改試卷吧，忙完了青玉你再安排他們幹活。人是你要回來的，你自己看着安排。”

大隊幹部們見蘇衛國也同意了，也沒啥意見了。

人是青玉他們要回來的。

開荒也是青玉說要開的，當然是由着她了。

一整天的時間，蘇家屯都在議論着這些從農場來的臭老九們。

說看起來和別人也沒啥兩樣的。和他們隊裏那些老頭老太太差不多。以前咋聽着這名字就害怕呢。

大家還有些想不通。

還有孩子趴着土牆往裏面偷看。被人發現之後就吓得縮着腦袋往家裏跑。

蘇家人也好奇，蘇奶奶還想去看看到底長啥樣呢。

又問蘇青玉，那些人是不是挺可怕的。

蘇青玉笑着道，“都是一群知識分子，有啥可怕的。”

蘇衛民不怕死的回答，“奶，人家不止不可怕，還挺體面的，和你這樣的農村老太太就是不一樣。”

蘇奶奶氣的拍桌子。

蘇衛國問道，“青玉，我也去知青點看過了，都不年輕啊。我還挺擔心，這幾個人能完成開荒任務嗎？”

“急啥，有總比沒有好。誰讓公社怕這怕那的，不給安排年輕勞動力呢。有就不錯了，你還挑？”

蘇衛國嘆氣，“哎，那也不是，就是擔心。算了，反正他們也吃不了多少糧食。幹活肯定能比吃的多。不會給咱隊裏拖後腿的。”

蘇青玉鼓着臉道，“我就知道你是在埋怨我，說我辦壞事了。”

蘇奶奶拍桌子，“衛國，是不是這回事？”

蘇家其他人都一臉譴責的看着蘇衛國。

連陳愛蘭這個當親媽的也很不贊同的看着蘇衛國。

“衛國，誰還能沒失手的時候，你別這個态度。”

蘇衛國覺得自己冤死了。他看着事不關己的爺爺和親爹，只能無奈的擺手，“沒那回事。就算埋怨，那我也是埋怨公社是不是，咋可能怪青玉呢。我知道青玉這法子是好的，就是公社沒安排好。”

蘇奶奶道，“這才像人話。”

“……”

蘇青玉一臉不服輸道，“反正我自己安排的事兒，就算不好，我也會負責的。哥你放心，不會影響開荒的事兒的。”

蘇衛國道，“青玉，你別有壓力，哥不怪你。”

“我這人就是不服輸，你就放心吧。”

晚上吃完飯，蘇青玉就要去知青點看看那些老教授。對蘇家人的解釋是，去了解一下他們能幹啥農活，心裏有個底。看看怎麽安排才能利益最大化，要不然她沒臉見蘇衛國。

蘇衛國：“……”妹，哥真的沒怪你啊。

路上，蘇青玉的臉色都不大好。碰到人了就問她咋不高興。

她就說自己去要人回來開荒，可是沒想到要回來的人和自己想的不一樣，感覺有些對不起大隊。心裏虧心。

隊裏人現在對蘇青玉是信任的不得了，聽到這話，不止沒怪她，反而還安慰道，“這有啥啊，別怪自己。年紀大了那也是能分擔點工作的，總比沒人好。是大隊長埋怨你了？”

蘇青玉搖頭，“那倒不是，是我自己擔心好心辦壞事了。”

“別瞎想，沒這回事。咱家裏老爺子老太太都六七十了，不一樣能幹活，沒事兒的。”

蘇青玉點點頭，“我去看看他們，問問他們能幹啥。也要做個安排。哎……”

說着就往知青點去了。

然後和她碰到的人路上又遇着其他人，把蘇青玉剛說的話學了一遍。

最後還發表結論，“青玉這娃就是責任心太大，你說這也不怨她吧，她那也是為了咱隊裏好，是不是？”

“就是，這人還沒下地呢，誰知道能不能幹活，真是太喜歡操心了。”

“青玉這叫有良心，辦了事兒覺得對隊裏不好，還知道難受。你看看要是換了其他幹部，肯定都藏着掖着不讓人知道。”

說起幹部們，社員們又偏移話題，開始議論誰家孩子這次要參加考試了。

蘇青玉到了知青點的時候，老教授們都坐在院子裏聊天。他們這些年，也難得有這樣清閑的環境和清閑的時候。

老教授們也都吃了飯了。這邊隊裏分的糧食也是好糧，不是以前夾雜着米糠的糧食。還給他們配了青菜。他們吃的倒是很開心。

吃完之後還難得的有心思欣賞了一下蘇家屯的田園風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這裏的景色看起來也比農場好看。所以蘇青玉來的時候，他們正處于一種很放松的狀态。

看到蘇青玉來了，他們都還挺高興了。

蘇青玉将門關上，讓他們進屋裏說話。

“白天我有些話也不方便和大夥兒說，只能趁着這會兒來了。”

陳書華笑着道，“其實我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但是還是你先說吧。”

蘇青玉笑着點頭，邀請大夥兒都坐下，才把自己如何将他們從農場要出來的事兒說了一遍。

老教授們一輩子念書，還真沒啥心機，聽到蘇青玉這一番操作，都張着嘴不知道說啥。

半晌，陳教授的愛人吳教授問道，“你這樣忙活，讓我們過來，就是讓我們教英語？”

蘇青玉搖頭，“當然不止。我當初下鄉的時候，就給自己定下了目标，絕對不能在鄉下荒度年華，國家既然安排我來建設農村，那我就好好的幹一番建設農村的事業。蘇家屯不止教育上面不行，甚至連溫飽都談不上，真可謂是任重道遠。我需要人幫我出主意，指點我。那天在農場，和幾位教授談話之後，我覺得你們懂得多，能夠給我很大的幫助。”

這番話讓教授們動容，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是抱着一腔熱血的。

蘇青玉讓他們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的場景。

吳教授道，“我們出來的早，現在的年輕知青，都和你一樣嗎？如果是的，那我們的華國以後必将越來越強大。”

蘇青玉笑着點頭，“是的，他們也和我一樣，甚至更加優秀。只是他們有些人可能還沒找到正确的方向，踟蹰不前。所以我們需要帶個頭。”

邢教授笑着道，“蘇知青，我倒是想幫你，可我是搞機械化研究的，在這農村，也幫不了你啊。”

蘇青玉道，“任何知識對我們來說都是需要的。肯定有能幫上忙的時候。”

邢教授道，“那就好，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肯定能全力支持你的。”

其他教授們也都表示會盡力幫忙。

好多年都沒幹過本專業的事兒了，他們還挺懷念的。

陳教授還有些擔心，“你是以開荒的名義安排我們過來的，那到時候如果我們不去開荒，你怎麽和大家交代呢？”

蘇青玉笑着道，“我早就想好了，其實我在之前就想着要買一些機器回來種地了。這次正好能派上用場。有了機械幫忙，我就能從隊裏另外安排人出來幹活。也就用不上你們了。”

邢教授和另外一位白胡子老教授就來了興致了，“什麽機械，現在還有機械種地？”

蘇青玉道，“也不是很普及，只是有這些東西。效率也不是很高，但是比人力肯定要好些。這些東西我們還要想法子弄呢。”

“這要是弄回來了，能讓我們看看嗎？”邢教授一臉感興趣道。

陳教授笑道，“老邢這是見什麽機械都感興趣。”

“愛好，愛好。”邢教授摸了摸自己已經要禿頂的腦門道。“你們家老吳還不是整天捧着數學題看。”

吳教授将手裏記錄的數學題冊合上，“我這也是愛好。”

其他人都笑了起來。

雖然蘇青玉說對他們另外有安排。這些老教授也沒想着在家裏呆着。

這位蘇知青把他們從農場安排出來了，還要給他們安排別的工作，這過程說起來輕松，但是肯定還是有些困難的。他們也不想給這位蘇知青拉後腿。

反正也不是沒幹過活，索性先幹一陣子，靜靜等待蘇知青的安排。

蘇青玉就讓他們幹脆自己開辟一片自留地。以後自己種點青菜紅薯花生之類的，也不給隊裏拖後腿了。

他們就拿着鋤頭一起去荒地上開荒了。

隊裏人對他們好奇的不得了，上工的時候還特意往那邊去看看。

幹活的樣子倒是一板一眼的，但是看着就不大行。社員們表示很看不上這些新來的勞動力。

得虧了他們不分隊裏的糧食。

蘇青玉暫時也沒去管他們，而是忙着學校老師招聘的事兒。

試卷都準備好了，批改試卷的人找打了。這剩下的就是安排考場的問題。

空蕩蕩的教室裏面還需要課桌。

隊裏當然沒這個條件出課桌。這年頭任何一個生産隊的小學也都沒這個能耐提供這麽多的木材做課桌。所以孩子們念書的課桌都是自己家裏出的。

蘇青玉給他們建議的最簡便的一個課桌樣式就是一條木板安四條腿。

這樣不怎麽費力，也節省木料。

好多人家裏就吃飯的時間，把家裏的破門板一改，就做成了桌子。

為了應付考試，蘇青玉就讓老師們去各家各戶借桌子，寫上名字，提前搬去教室裏面放着。

這也是給隊裏提供幫助的事兒，社員們倒是沒小氣，反而還挺高興自家能幫上忙的。

幾個教室擺滿了之後，考場就布置好了。

兩天後，紅旗公社附屬學校招生考試就開始了。

一大早的，從各個大隊的知青和當地知識分子就趕着夜路過來了，。

實際上大隊之間離的也不遠，不用走這麽遠的路的，不過這些年輕人都害怕自己遲到了，晚上睡覺都睡不着，寧願提前出發，也要趕去蘇家屯這邊。

看着這些大隊的人走夜路來，蘇家屯的年輕人們都更感激大隊了。

幸虧大隊把學校建在隊裏了，要不然如今趕夜路的也是他們了。

随着鑼聲想起來。

所有的考生都在學校幾位老師的安排下排隊領號碼，然後依次進入不同的教室裏面。

蘇青玉看着這些年輕知識分子們進入學校，心裏對未來越發有了期待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她意思意思的在各個教室裏面轉了一圈，監督考試紀律，出來就找朱琳談話了。

朱琳今天可興奮了，作為校長助理，她覺得自己特別幸運，不用參加考試。

還能代替校長在窗戶外面監督考試。

見蘇青玉招手讓她過去，朱琳就蹦蹦跳跳過來了。

“姐，校長，有什麽工作指示？”

蘇青玉背着手，滿臉感慨，“你看到他們，心裏有啥想法？”

“有啊，我太幸運了，不用參加考試。”朱琳高興道，“姐，我太感謝你了。”

蘇青玉送她一個白眼，“你能不能有出息？”

朱琳道，“我這還叫沒出息啊，我都校長助理了。”

“就不想回城？”

“沒事兒，這裏挺好的，我現在也不急着回城了。”

蘇青玉道，“作為一個年輕人，這麽沒追求，你太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