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奴隸

場面停滞了一剎那。

買他?誰?這裏總共只有四個人在場,她當然不可能想買下這兩位競技場負責人,唯一符合條件的……難道是地上躺着的那個死氣沉沉的奴隸?

高個子不敢置信地啧了一聲,又踢了他一腳:“你要買他?這個快死的雜種貓?”

感受到腹部傳來的劇痛,封越在半昏半醒間溢出輕微呻吟,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他意識模糊,對周圍發生的一切一知半解,空空蕩蕩的腦海空白一片,只剩下僅存的一個念頭:疼。

他在不久前與三頭惡犬進行過殊死搏鬥,被咬開的破口仍在往外湧出鮮血,無止境的疼痛一點點吞噬理智。

男人的拳打腳踢從來不會控制力道,這會兒正中他小腹中央,不僅帶來五髒六腑破裂般的劇痛,也踢開了本已經結痂的舊傷。

自己可能快要死掉了。

為了能逃出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他曾經嘗試過無數次反抗與逃離,無一例外被發現後痛打一番,幾天都無法動彈。

明明忍氣吞聲茍延殘喘了這麽久,明明每天都在憧憬着自由,可到頭來拼盡一切也無法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直到死去,也還是在這個陰暗又惡臭的囚籠。

如果挺不過今晚,一定會被他們扔去垃圾場吧。

幾天前死于蛇毒的精靈曾告訴他,這是他們無法擺脫的宿命。即使逃出這裏,也注定只能生存在遭人唾棄的陰溝,因為他們是不被世界容納的怪物。

意識恍惚間,他聽見熟悉的男人聲音:“買他?你有錢嗎?”

另外一個滿帶了不屑地接話:“去去去,小孩別來湊熱鬧,你的零花錢可不夠買奴隸。”

他們在說什麽?有人要買……買他嗎?他這個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的怪物?

封越神情微冷,嘴角勾起嘲弄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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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沒人會挑選奴隸買走,然而離開這裏并非救贖,而是一場更為殘酷的噩夢。來競技場的多半是暴戾嗜血的血漿愛好者,買下奴隸的目的只有一個:厭倦了作為只能在一旁看着的觀衆,想要親手嘗試虐待與殺戮的感覺。

曾有些奴隸滿懷期待地跟人離開,再回來時無一不四肢殘缺、奄奄一息——原來是那人玩膩了,囑托競技場幫忙處理屍體。

他勉強集中意識,不讓自己昏倒過去,期間聽見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與陌生嗓音,聽起來像是年輕的女孩:“不用,我就要他。”

“既然你要買他,”高個男人脾氣火爆,語氣很沖,“就先把錢掏出來。這奴隸雖然傷成這樣,但也是我們競技場拿得出手的招牌,收你一萬塊不過分吧?”

聽見這話,跟前的女孩果然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一萬并不算多,對于貧民窟來說卻算是個不小的數目,更何況是放在封越身上,這價錢就更加高得離譜。

奴隸身份低微,絕大多數是被以四五千塊的價錢賣來這裏,而這個獸人奄奄一息、滿身是傷,估計沒多少天可活,她要是把他帶走,競技場大概還得倒貼點遺體處理費。

之所以坐地起價,只不過是對這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看不順眼,念及高中生一般不會有太多零花錢,便想讓她知趣地離開。

一個三好學生一樣的女孩,心血來潮要買一個快死掉的奴隸,逗誰玩呢。

他剛要趕客,就聽見那女孩滿目震驚地脫口而出:“只要一萬?”

兩個男人愣了。

江月年也愣了。

她在無憂無慮、吃穿不愁的優渥條件裏長大,從沒考慮過人命會被明碼标價,因此更不會想到,有人的生命居然只值一萬塊的價格。

甚至趕不上她筆記本電腦的費用。

“錢我會付給你們,”江月年心情複雜地開口,“我要先看看他的情況。”

“真搞不懂……”高個子男人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低頭冷聲呵斥,“喂,還裝死?快擡頭讓她看看。”

他說着又想擡腳,被江月年沉聲叫住:“大叔。”

她笑了笑,眼神卻是冰冰冷冷:“既然我買了他,他就是我的人——你還是不要碰他比較好。”

“是是是!”

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個小富婆,高個子還沒來得及發作,矮個子就殷勤笑着朝她靠近一步:“小姑娘,其實這是我們競技場最低級的奴隸,你要想尋刺激,我還有許多更好的推薦,保證漂亮又乖巧,只不過嘛,價錢可能要稍微高一點。”

瞥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矮個男人搓着手繼續說:“你看,他模樣吓人,渾身都是傷疤,性格也木讷得不得了,有時候還會謀劃逃跑,要是被你帶走,指不定會幹什麽出格的事兒。這就是個沒什麽用的廢物,不如——”

江月年不假思索地打斷他:“你們競技場裏,最高的價格是多少?”

對方咧着嘴笑,用手指比了個數:“三萬。”

她說話時盯着男人的眼睛,沒察覺到地上的少年後背微微一僵。

那人說得不錯。封越想。

他不讨人喜歡,長相也稱不上多麽好看,身體更是被饑餓與搏鬥毀得醜陋不堪。花那麽高的價錢将他買下,實在過于倒黴。

所以她會選擇別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三萬嗎?那我花三萬塊……”

那女聲頓了頓,再響起時,似乎離他更近了一些:“買他。”

她語氣堅決,目光卻并沒有與矮個男人對視。

而是低低垂眸,伸出右手,指向少年所在的方向。

高個男人破了音:“他?封越?三萬?你開玩笑吧!”

封越心頭一震,倉促擡頭。

通過被血污模糊的視線,他看清那女孩的長相。與想象中趾高氣昂的刻薄模樣截然不同,她看起來文文弱弱,見他擡起腦袋,眉眼彎彎地笑了笑。

“沒開玩笑。在我看來,他完全擔得起這個價格。不對——”

江月年說着蹲下來,視線與少年直直相撞:“他的價值,可是要比這些錢高得多。”

真神奇,他居然有一對顏色不同的眼睛。

眼前的封越看上去消瘦又青澀,臉上殘留着許多深深淺淺的傷疤,貫穿眉眼、下巴與鼻梁。他長相清秀,居然是鄰家弟弟那種單純無害的模樣,頭頂耷拉着的耳朵雪白雪白,更添幾分溫順乖巧的氣質。只可惜傷痕大大破壞了原有的美感,讓少年看上去像一幅被撕毀的風景畫。

最為引人注意的,還要屬那雙別具一格的貓瞳。

圓潤眼眶裏是一黃一藍兩個瞳孔,由于神色黯然,眼睛裏失去了應有的神采,讓她想起暗夜裏的稻田與深海,廣闊深遠,卻寂寥得讓人害怕。

一條雪白色長尾從腰椎末端生出來,獅貓以長毛巨尾聞名,因此他的尾巴比大部分貓咪粗壯許多,像一團血跡斑斑的巨大絨球,軟綿綿趴在地上。

至于封越身上那些不停滲着血的傷——

江月年看得心驚膽戰,匆忙從背包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繃帶,笨拙綁在他腹部血口上。在這之後,又拿出一件深黑色短袖上衣。

她早就想到經過一番苦戰,封越大概率衣不蔽體,于是在來這裏之前特意買了套衣褲。

在大庭廣衆之下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他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一定也不會願意。

“我給你買了件衣服,在離開這裏看醫生之前,先穿上它吧。”

純棉上衣小心翼翼地套入少年上身,封越被這個動作驚得忘記了動彈,茫然與她對視。

其實在夏天,他往往得不到上衣,唯一遮羞的物件只有粗制濫造的破爛褲子,只有在寒冬的時候,才能得到薄薄一點衣物禦寒。

那些衣物悶熱又紮人,像小刺那樣惡狠狠折磨着傷口,唯獨這件上衣輕薄得不可思議,軟綿綿觸到傷痕時,如同一縷輕薄的風。

有些癢,他并不讨厭這種感覺。

封越悄悄擡起食指,指尖停留在那單薄布料上,如同撫摸不可多得的寶物。他遲疑着想要告訴他,自己的血跡會把它弄髒。

少年拘謹且茫然,在下一秒鐘忽然看見眼前的女孩毫不猶豫伸出手,輕輕握住他胳膊上尚且完好的地方。

封越:!!!

這副讓人們連踢一腳都會覺得惡心的身體……

正在被那個人觸碰。

她不嫌髒嗎?

察覺到對方身體的下意識回避,江月年把力道放得更輕:“抱歉,弄疼你了嗎?”

“不是。”

封越倉促低頭,避開她關切的視線。他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如今的嗓音幹澀難聽,像是電鋸割斷木頭發出的喑啞聲線:“我……身上很髒。”

即使被套上了一層布料,但如果與他産生身體接觸,血液與灰塵還是會弄髒她的衣服。

更何況她握住的胳膊并沒有覆上衣物。

江月年微微一怔,心裏莫名有些酸澀。她姿勢不變,聲音很輕:“你受了傷,我扶你起來,可以嗎?”

少年猶豫幾秒,輕輕點頭。

他的手上絕大多數地方沒有一塊好肉,好不容易找到了完好的地方,江月年只敢使上三分之一的力氣,以免不小心觸碰到傷口。

他真是太瘦了。她想,摸起來只有骨頭和薄薄一層皮,好像用力一推就會碎掉。可也正是這具無比羸弱的身體,曾一次又一次擊敗了饑餓且癫狂的怪物們。

封越到底是怎樣活過來的呢。

付款交貨一氣呵成,競技場專做異常生物販賣的生意,不會對人類下手,因此兩個男人并沒有為難她,只當這是個擁有特殊嗜好的富家小姐,臨別前還千叮咛萬囑咐,等這個奴隸被玩膩,可以再來這裏挑選玩具。

江月年沒有接話,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開。她表現得鎮定自若,等走出競技場,才後背一軟,長長舒了口氣:“終于出來了……吓死我了。”

她說到底只是個沒見過大風大浪的高中生,能在兇神惡煞的男人面前不露怯,已經頂了很大壓力。

這句話剛出口,小姑娘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身旁的封越一眼:“你別看我好像很拽,其實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停在緊急呼救的狀态,要是他們動手,我就馬上報警。”

封越沒說話。

正常女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看上一個快要死掉的怪物,她将他帶出競技場的目的是什麽?虐待?殘殺?還是要……

一想到最後那個念頭,少年悄無聲息紅了臉頰,随即神情黯淡地抿緊雙唇。

可他長得并不好看,那是最不可能的一種猜測。

“對了,我叫江月年,你的名字是‘封越’對吧?別害怕,我對你并沒有惡意,我知道你和競技場裏的其他人都是被迫在戰鬥,所以想幫幫你們。”

女孩的聲音繼續很近很近地響在耳邊,她似乎很喜歡說話:“對不起啊,你不是商品,我卻跟那些人商讨價錢,還用三萬塊把你買下來。人的價值是不應該用金錢來衡量的,可他們實在太過分了,我只是——”

他看見她側頭擡起眼睛,烏黑瞳孔裏噙着小心翼翼的溫和笑意。

小姑娘的聲線輕輕柔柔,和夏天夜裏的晚風一起傳入耳畔:“我只是覺得,如果這樣做,或許能幫你出出氣。其實你和世界上其他所有人一樣,擁有無法被衡量的價值哦。”

她說着頓了頓,帶了點神秘地繼續補充:“還有一件事情,或許會讓你感到開心一些。”

封越茫然眨眼,死氣沉沉的瞳孔裏看不出絲毫情緒。他沉默着挑起眼皮,恰好看見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

淩亂的街區嘈雜一片,他聽見江月年近在咫尺的聲音:“您好,請問是歧川市警局嗎?”

空空蕩蕩的心髒沒由來地緊了緊,封越恍然擡頭,與身旁的女孩四目相對。

她含着笑斜睨他一眼,修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不要出聲:“我要匿名舉報,在長樂街215號的雜貨鋪下面,藏了個涉嫌人口販賣的競技場。對,沒錯,參與競技的人都是被強制販賣進那裏,并且傷亡十分慘重。你們如果盡快趕來,說不定能正好撞上負責人在清理場地。”

頭頂殘破的貓耳微微一動,少年悄悄攥緊衣擺,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

她居然通知了警方,這也就代表着,不僅是他一個人,競技場裏其他受難的奴隸也能逃出地獄。

如今發生的一切像場不切實際的白日夢。競技場守衛森嚴,奴隸們都被關在狹窄肮髒的小籠子裏,他們無處逃脫,更不可能報警,只能憑借一己之力找尋出路。

在以往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裏,他曾用祈求的目光看向觀衆臺,希望那成百上千的看客中能有一位良心發現,幫助他們重獲自由。可每當視線環繞于人群,看到的只有一張張無比冷酷又無比傲慢的臉孔,望向他的眼神中沒有憐憫,只有看待玩具般殘忍的癫狂。

想來也是,會對他這種怪物産生同情的人,又怎麽會來觀看如此血腥殘酷的鬧劇。

可身旁的這個女孩卻不一樣。

也許……她是真的想幫他們。

他可以信任她麽?

“對了,等抓到那些人,您能代我給他們帶句話嗎?就說——”

江月年惬意地勾起嘴角,語氣不複最初的溫和禮讓,而是帶了點嘲弄般的輕笑,上揚的尾音得意洋洋,像不易察覺的小勾:“大清早就亡了,還在這兒做奴隸主的夢嗎?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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