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報複
室內極靜,兩人都沒再說話。
透過被壓住的尾巴,姜池能感受到對方小腿滾燙的體溫,像水中一團靜靜的火焰,滲進鱗片之間的縫隙。
那是種十分奇妙的感覺,雖被壓制卻并不痛苦,有時女孩的小腿微微動彈,溫溫柔柔地刮過魚鱗,彼此接觸的肌膚帶來一點點癢,以及若有似無的熱氣。
熱氣順着尾鳍一直往上升騰,湧上纖細腰腹、平坦胸膛與蒼白的臉龐,灼得他心煩意亂。
姜池想,這是個不太舒服的動作。
在今天之前,有許多人踏進過這間小屋。
人類清一色依靠雙腿走路,因此看他的眼神總是帶了驚訝與鄙夷。對于他們來說,被親生父親當做商品售賣的鲛人少年并非一個平等的活物,而是用來發洩施暴欲的沙包。
他習慣了拳打腳踢、鞭子烙鐵,無論當時疼得多麽死去活來,傷口都會在幾小時之後自行愈合,然後在昏死的狀态下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來。
在尚且年幼的時候,姜池會因為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淚流滿面,每當那時,他的父親便會獰笑着拾起由眼淚凝成的鲛珠,并通過毆打他來獲取更多。
他恨。
恨那些将自己當做玩具肆意取樂的人,恨那個把他禁锢在一方天地的親生父親,更痛恨對一切無能為力、只能咬牙承受的自己。
生了這樣一條詭異又醜陋的魚尾,剛出生就害死了母親,由于脖子上被拴了條鐵鏈而無法逃跑,連自殺也不被允許,即使在喉嚨上劃開一道又一道傷口,也會在不久之後恢複原狀。
糟糕透頂。
他只想把這一切全都毀掉。
近在咫尺的陌生女孩還在嘗試着挪動手臂,臉頰上仍然被紅暈占據。她看上去弱得過分,跟其他暴躁的人類很不相同,姜池用深藍色的眼眸細細打量,有些疑惑地抿起薄唇。
她為什麽要在跌倒的瞬間伸出右手,放在他後腦勺上呢?明明摔倒的是她自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卻還是下意識地……
Advertisement
想要保護他嗎?
不可能吧。
不過是剛見第一面的陌生人,更何況他只是任人踐踏的商品,早就習慣了疼痛。
“……就這樣吧。”
疼得發麻的右手被對方死死壓在腦後,江月年放棄掙紮,嘗試跟他說說話:“我叫江月年,之所以來這裏,只是因為對鲛人很感興趣,想要親眼看一看。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
見姜池還是沒出聲,她把聲音壓得更低:“身上的傷,一定很痛吧?”
好像從沒有誰對他說過這種話。
對于人類來說,鲛人的自愈能力神奇且玄妙。所有人都只會關注他傷口愈合時的奇跡,卻從來不願施舍一絲一毫的憐憫,放在傷痕帶來痛苦上。
此時聽江月年說出這句話,姜池只覺得更加煩悶。
曾經也有人對他表現出關懷與體貼,信誓旦旦地承諾會帶男孩逃離囚籠。
等他因為那份短暫的善意倍受感動、交出全部的信任與真心時,那人卻逐漸表現出厭煩的情緒,在最後一次見面時直白告訴他:“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想幫你吧?拜托,只不過是太無聊,來這裏找找樂子打發時間而已。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德行,我怎麽可能會把一個怪物帶回家?”
那天是男孩從出生起哭得最厲害的一次。
在那之後,無論別人怎樣毆打或折磨,他幾乎再沒流過淚。
這種故作善良的虛情假意最令他惡心,因此姜池并沒有做出回應,只是挑釁般勾起嘴角,放輕了一些壓在後腦勺上的力氣。
感受到手掌的重壓減輕大半,江月年如遇大赦地收回手臂,然而還沒來得及起身站好,就被姜池猛地拉住衣領,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
這個動作來得猝不及防,她倉促間只得伸出雙手撐在牆上,好讓自己不至于整個摔進浴缸。
等兩只手一左一右地按在姜池脖子兩旁,腦袋靠在少年肩頭,就變成了一個江月年在上他在下的,有些奇怪的壁咚姿勢。
江月年心裏有一百個冤。
被壁咚的那一方往往害羞又純情,她正對的這位卻是徹徹底底的喜怒無常,頗有種要把她一口吃掉的既視感。
這叫什麽事兒啊。
這個半開玩笑的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在它即将消失的剎那,江月年感到脖間傳來一陣輕微的鼻息。
越來越近。
鲛人渾身冰冷,沒想到氣息卻是溫熱的。
“等——”
意識到即将發生的事情,江月年條件反射地想要逃離,然而抗議全被鎮壓在喉嚨裏。
鲛人少年用右手按住女孩腦袋,阻止她手足無措的掙紮;薄唇悄無聲息張開,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尖牙。
然後對準靠近鎖骨的那塊軟肉,毫不留情咬了下去。
脖子下面傳來針紮一樣的刺痛,江月年聞到血與海洋混合的味道。
他咬得不算用力,侵略性十足的呼吸噴灑在頸窩,熱氣透過被咬開的傷口淌進血液。
因為徑直撲在姜池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呼吸時上下起伏的胸膛。小腿下的尾鳍又開始耀武揚威般晃動,拂過腳踝處凸起的骨骼,腳下的水流冰冷刺骨,她卻覺得臉頰發燙。
江月年疼得發懵,又不敢用力掙脫,害怕姜池一時間掌控不好力道,當真咬破動脈。
阿統木看出他并沒下死手,幸災樂禍笑出了聲:【看吧看吧,我之前說什麽來着!第一次見面就這麽熱情,這難道就是傳說中《嬌妻難逃:霸道鲛人的狂吻》!】
沒有,并不是。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劇情更應該是這樣:
震驚整個uc部!某花季少女深夜慘遭鲛人襲擊,竟被吸幹血液化為幹屍!這究竟是魚性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扭曲!
總而言之。
小變态他還真的咬了啊啊啊!這也太疼了喂!不會真的第一次見面就被咬死吧!
她好像也沒怎麽得罪他啊,至于嗎?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姜池終于懶洋洋地擡頭。他毫無憐香惜玉的自覺,剛咬完脖子,就把女孩順勢推到另一邊。
水花被濺起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江月年跌坐在浴缸冰涼的血水裏,滿臉不敢置信地擡起右手,摸了把被咬過的地方。
一片紅,果然流血了。
“你可以走了。”
姜池笑容惡劣地抹去嘴角血跡,幽藍色瞳孔裏看不出喜怒。他的聲音清澈動聽,在狹窄的空間無比張揚地響起時,宛如世界上最奇妙的樂曲,只可惜吐出的全是惡毒字句:“怎麽樣,對見到的鲛人還滿意嗎?繼續留在這裏,流血的可就不只是那一處地方。”
那小姑娘果然露出了愠怒的神色,氣鼓鼓地站起來走出浴缸。
但她卻并沒有轉身離去,而是皺着眉頭,像教訓不聽話的小孩那樣瞪着他:“我生氣了。”
嗯,他能看出來,沒必要強調。
比起被教訓的他,她才更像是笨笨的小孩子吧。
“這些話可能沒有人告訴過你,但是——”
江月年深吸一口氣,緊緊看着鲛人幽深的瞳孔。與他陰戾的眼神相比,她簡單純粹得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可眼底的決意又叫人挪不開視線:“咬人是不好的行為,用尾巴蹭別人也是,拿小刀傷害自己更是。就算鲛人的傷口能複原,但受傷的時候也會很疼啊,為什麽不能好好愛惜自己一些呢?”
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父親、來這裏的客人們、還有他自己,沒有人喜歡這具身體。
即使肆意破壞,也不會有人心疼。
或是說,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意義,就是讓那些人發洩積攢已久的怒氣。
江月年不想對他說大道理,她不會講,姜池也不會願意聽。
更何況他生活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如果不切實際地說起所謂“溫柔”、“寬恕”與“友善”,對他完全不會起到任何幫助,完全是對牛彈琴。
如果是她生活在這麽多的惡意裏,一定也沒辦法做到心懷善良。
用衛生紙止了血,江月年沉默半晌,忽然直白地問他:“你是不是讨厭我?”
姜池倚在浴缸邊緣,眼神滿帶了來自深海的冷意。他答得開門見山,滿含戲谑:“是,非常讨厭,讨厭到不想再看到。”
“今天你咬了我,我也對你很生氣。”
她的邏輯奇奇怪怪,說着居然有幾分得意:“既然你這麽讨厭我,那我就偏要常來這裏,看你明明很讨厭卻又幹不掉我的樣子,好好報今天的仇。”
果然是這樣。
之所以咬她,就是因為看不慣那副虛情假意的模樣。如今她終于也要摘下僞善的面具,像其他所有人那樣欺辱他——接下來,應該就是一頓報複性的虐打。
眼看江月年上前一步靠近他,俯身伸出右手,姜池習以為常地閉上眼睛,等待即将降臨的報複。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現,那女孩像風一樣倏地靠近,然後輕輕握住他手腕,往手心裏塞了不知什麽東西。
握在手腕上的指節溫溫熱熱,軟得像一團棉花,或許是擔心碰到他的傷口,格外小心翼翼。
“這是來之前給你準備的禮物。”
她說:“半個小時快到了,我得走啦。不過提前聲明,我現在還是特別生氣,所以絕對會經常出現在你面前跟你講話,讓你不得不整天對着我這張讨厭的臉,聽我讨厭的聲音。”
他沉默着沒有回應,猜測着手裏的東西是蟲子還是充滿惡意的詛咒信,等垂眸看去,不由得微微愣住。
那是一顆顆圓潤的球形小東西,月光從窗戶外湧進來,照亮雪白色的包裝紙,還有紙上畫着的胖乎乎大白兔。
是他已經很久沒見過的,糖果。
他無理取鬧地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甚至在她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女孩卻塞給他一把甜得發膩的奶糖。
鲛人少年看着手心,久違地露出了略顯困惑的神色。幽藍眼眸被月光照亮,堅冰無聲無息地破開一道裂口,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要報複他,結果只是“讓他不得不每天看見她那張讨厭的臉”。
……哪有這麽報複人的啊。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