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奔赴

江月年久違地坐在溫暖室內, 雙手捧杯喝了口熱茶。

身旁的青年龍人對一切都表現出極度抗拒的模樣, 晦暗瞳孔裏滿是冰雪般瘆人的涼意,除了江月年,拒絕其他所有人的靠近。于是她只得輕聲安慰:“別擔心,我們已經安全了。收容所會徹查實驗室的事情。”

自從她在山洞裏背後偷襲,一悶棍解決研究員葉卓後, 事情就好辦許多。

他們倆之所以被困住,一是因為實驗室大規模搜山, 二是江月年的手機被摔壞,無法向外界求助。結果這人為了搶功獨自前來山洞, 身邊沒人跟随,還附贈了一部完好無損的手機, 信號經過加強、即使在深山也能使用的那種。

本來的目的,是為了在山裏通報龍人的位置。

簡直是真正意義上的“沒有槍沒有炮, 敵人來給我們造”。

江月年毫不猶豫地撥通了電話, 有個號碼她爛熟于心,滴聲嘟嘟許久,終于從手機另一頭響起熟悉的男音:“喂?”

十足的懶散和漫不經心,好像剛從睡夢裏醒來沒多久, 卻聽得她滿身凝固的血液都重新活絡起來。

江月年指尖冰涼地深吸一口氣,盡量壓低聲音:“雖然聽起來很古怪, 但我正在被許多拿着槍的人追殺, 你快來吧。”

她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髒, 尾音下意識微微顫抖:“……哥哥。”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一秒鐘。

然後是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的聲音, 以及男人暴怒的咬牙切齒:“哪些混賬敢動我妹妹?我把他們腦袋擰下來!你在哪兒,我馬上——哎喲!”

有什麽東西摔倒在地的聲響、床單飛舞的雜音和粗犷的慘叫一起傳入耳朵,吓得江月年心髒懸到了喉嚨口,小聲問一句:“怎麽了,哥?”

“嘶——踩到床單摔倒了。”

江月年:……

你也太帥不過三秒了吧!聽起來好像很不靠譜的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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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的是,雖然哥哥本人實在不太靠譜,但他的同事個個都厲害得不得了。

江月年的哥哥名叫江照年,在異常生物收容所的特遣隊裏擔任隊長,負責捕獲并收容各類極端兇殘的異生物。人體實驗被他知道後,就相當于整個收容所都了解了這件事。

實驗室自然無法與專業的政府機構相抗衡,在山林裏試圖包圍出逃的實驗體時,稀裏糊塗就遭到了收容所的反包圍,被一舉當場抓獲。

而山洞裏的江月年與龍,自然也被護送着回到了收容所。

“年年,你老實告訴我。”

江照年是個三十多歲的英俊男人,家裏爸媽老來得女,把江月年捧在手心裏寵,他這個哥哥更是自稱“年年頭號唯粉”,執行任務時雷厲風行,一見到她,就黏糊糊又怪兮兮:“這個上半身沒穿衣服的家夥到底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當然沒有!”

江月年敲敲他額頭:“多虧了龍先生帶我逃跑,你妹妹才沒死在子彈下面。”

妹控頭號種子選手,尊敬的特遣隊隊長沒再說話,而是偏轉過腦袋,細細打量坐在小姑娘身旁的青年。

一看就知道不是太好招惹的人物,一雙寒光森森的豎瞳像貓或蜥蜴,直勾勾盯着某處地方時,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死水,看一眼就足以讓人感到窒息。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四處彰顯殺氣,陰沉孤僻、殺機暗藏、即使被折磨許久也依舊保持着強烈自尊心的,刺頭。

這家夥冷得厲害,對其他人一概愛搭不理,唯獨聽他小妹妹的話,看向她時的目光也不自覺信任很多。

像是被折磨、被抛棄的喪家之犬,本來已經不再相信人類,卻猝不及防遇見了新的主人。那是他最為信賴的對象,也是唯一信賴的對象。

雖然他還挺喜歡這龍人又冷又硬的性格——

但是快給他收回眼神啊臭小子!!!

“實驗室的事情我們會徹查,給所有人一個交代,那群人渣也會受到應得的制裁。”

江照年無奈地揉揉太陽穴,與龍四目相對:“在此期間,你需要在收容所裏進行檢查——不用擔心,只是些必要的身體檢查和醫療手段,為了治療你身上那些傷。”

他頓了頓,無聲嘆了口氣,拍拍青年肩膀:“無論如何,能在那種條件下逃出來,辛苦你了。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妹妹。”

雖然龍人種族的自愈能力比人類好上一些,但也還沒到能讓他為所欲為的程度。

由于上身不着片縷,一眼就能見到青年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疤,大多數人哪怕受了其中一處,都會止不住地哀嚎求饒,他卻自始至終保持着事不關己的模樣,一點難受的模樣都沒露出來。

而且聽年年說,這小子不僅渾身是傷地從實驗室逃出來,還帶着她在山林裏奔跑了很長一段距離,無論是膽識、謀略和體能,應該都遠遠超出常人。

人才啊。

或許……有朝一日能把他拉進特遣隊工作。

龍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緊接着垂眸看向身邊的江月年:“我留在這裏,那她呢?”

當着他的面死盯着他妹妹不放呗。

江照年氣得啊。

“回家啊,當然是回家。高中生不回家還能去幹嘛?”

他伸手握成拳,極輕極輕地落在小姑娘腦袋上,每說一個詞就敲一下:“數學作業寫完了嗎?英語單詞背了嗎?化學公式全都能記住了?還不回家?”

江月年捂着腦袋擡頭看他,像聽到了恐怖故事一樣拼命搖頭。

更何況她的确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本來被救出山林後她就應該馬上前去赴約,但來收容所錄口供是必須走的程序,她就算再趕時間,也不得不被帶到這裏。

江月年實在沒辦法再等。

慈善會……不知道有沒有結束。

“那我先走啦。”

女孩的目光澄澈溫和,比起龍人冷如寒冰的眼睛,更像是春天柔和的水:“龍先生,收容所裏的大家都非常好,你一定要乖乖聽話,盡早康複——我以後有時間,會常來看望你的。”

對方仍舊是沒什麽表情的冷淡模樣,等她道別後即将轉身離開,忽然聽見身旁傳來青年沙啞的聲線:“陸沉。”

“嗯?”

江月年低頭看他,發絲帶來一縷清風。

“我的名字——”

龍人青年微微蹙眉,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般擡眸與她對視。金黃豎瞳裏流動着洶湧暗潮,有無窮盡的苦楚與折磨、難以言說的恐懼與忐忑,與此同時,也有着掙脫一切束縛的決意:“是陸沉。”

他終于說出了自己曾經的名字。

曾經的他對一切失去希望,無比厭惡着被改造成不倫不類怪物的自己,連使用原本的姓名,都會覺得是一種玷污。

可此時此刻,少女身上甜甜的淡香輕拂鼻尖,籠罩在身旁的不再是濃烈血腥味;明晃晃的燈光頭一回不那麽冰冷刺眼,而是帶了點難以察覺的暖意,直直照射進心底。

以及,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拍拍他肩膀,對經受了不知道多少折磨與煎熬的自己說一句,你辛苦了。

……像他曾經為數不多的朋友們會做的那樣。

青年忽然覺得,好像一切還沒有變得那麽糟糕。

江月年的眼睛倏地亮起來,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很好聽的名字啊!那我們幾天後再見啦。”

她笑得不加掩飾,聲音脆泠泠,歡快又活潑地念出那兩個字:“陸沉。”

慈善演出已經結束了半個小時。

秦宴獨自站在場地正門,擡眼看着門外一片漆黑夜色。黑壓壓的景色是說不清的壓抑陰沉,化成一團沉甸甸的墨,狠狠跌落在他心底。

這是少年第一次奔赴與他人的約定。他不懂得人際交往的竅門,只能笨拙地早早起床,在約定見面的一個小時前就趕到這裏。

那時的他甚至想好了臺詞,等江月年出現,就佯裝無所謂地輕描淡寫一句:“沒關系,我也剛剛到。”

然而這句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他自始至終沒有見到江月年的身影。

她是十分認真的性子,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才導致沒辦法趕來。

秦宴擔心她遭遇了什麽意外,更怕她在那之後匆匆趕來,卻找不見他的蹤跡。

于是等舞臺燈光熄滅、觀衆與工作人員盡數離去,他還站在原地固執地等一個影子。

夏天的夜晚燥熱難耐,偏偏前幾天又下了幾場大雨,在悶熱之餘,空氣裏又多了幾分涼絲絲的冷氣。他廉價的白襯衣粗糙單薄,在徐徐吹來的冷風下不堪一擊,寒氣一股腦地鑽進皮膚,讓秦宴抿起蒼白薄唇。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後猝不及防響起一道聲音。

不是期望中的女孩聲線,而是痞氣十足、不懷好意的男聲:“哎喲,這不是秦宴嗎?怎麽一直站在這裏,難道在等人?”

這聲音裏滿是嘲弄與鄙夷,秦宴下意識攥緊衣擺,面無表情地轉頭。

是那群經常來找茬的小混混。

身上是清一色的煙味,大概是趁表演結束,找了個沒人的地方一起抽煙。

“這都結束多久了,居然還在等。要我說啊,你就是被放鴿子啰。”

其中一個小平頭樂不可支地笑起來:“被人甩了也不知道,居然這麽白癡地一直在這兒等——怎麽,那是你喜歡的妹子啊?”

身旁的人笑得更歡,緊接着便是七嘴八舌的讨論:“不是吧,他也會有喜歡的人?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誰能看上他啊,難怪被放鴿子,求你別禍害人家女孩兒了。”

“不過話說回來,哪家姑娘這麽慘啊,居然被神經病給盯上。說不準什麽時候這人就發了病,那女孩絕對被吓個半死。”

幾人說得尖酸惡毒,秦宴卻一直保持着無動于衷的模樣,看向他們的眼神冷得像鐵,仿佛在注視下水道裏無關痛癢的小蟲。

小平頭被他目中無人的态度激得怒從心起,狠狠啧了一聲:“能約他出來,我估計那妹子也不怎麽樣。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人以群——”

這句話沒說完,小平頭就被人猛地抓過衣領。

秦宴一改之前淡漠冷然的态度,黑瞳裏映出幾分刀鋒般凜冽的光。這眼神狠得不像話,額前淩亂的碎發遮掩住大半光點,少年人上挑的細長眼眸幽深狠戾,如刃如刀。

不像人類的眼睛。

倒像是冬天寒意刺骨的漆黑湖泊。

小平頭被吓得怔愣在原地,身旁的幾個哥們看不見他眼神,吵吵嚷嚷地叫開:“你幹嘛呢?找死?”

于是又是一番和往常沒什麽兩樣的混亂毆打,小混混們的進攻是毫無章法的野路子,雖然混亂,卻帶了股毫不留情的狠勁,打在身上生生地疼。

但秦宴比他們更狠、更快。

他的狠辣像是被刻在了骨子裏,動作迅捷得如同某種野獸,縱使以一敵多、滿身傷痕,居然也能穩穩地不占下風,倒是好幾個小混混被吓得後退幾步,沒過多久,就以“不想仗着人多欺負人”的借口倉皇離去。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受傷最厲害的那個。

那群成天無所事事的青年的确惹人厭煩,但他們說得不錯。

怪物,神經病,不看看你自己什麽德行。

與他定下約定的人,應該不會再來了。

被拳頭砸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有人在打架時狠狠踹了他的膝蓋,摔倒在地時,皮膚被大片地磨出了血。

可他對一切疼痛都好似沒有知覺,唯一的感受,只有心底空空落落,像是被挖去一塊。

……不過他早就習慣了。

當年在孤兒院裏,聽見自己舍身保護的、最最要好的朋友說出那句“怪物”時,秦宴就已經體會過這種感受。

失望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可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去觸摸那一抹遙不可及的光暈。

真是蠢透了。

他總是一個人在期待些什麽呢。

黑發少年勾起自嘲的笑,起身抹去嘴角鮮血,然後拖着血跡斑斑的雙腿,孑然一身邁開腳步。

頭也不回地離開曾與人約定的地方。

秦宴回家後沒多久,屋外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他沒心情往傷口上塗藥,只覺得渾身上下疲憊得要命,困倦不已地趴在木桌上。

睡意一點點占據意識,然而在即将閉上雙眼的前一秒,忽然聽見咚咚敲門聲。

輕緩又小心翼翼,與房東粗暴的砸門完全不同。

不知道為什麽,少年沉寂的心髒忽然小小地顫動了一下。

簡陋的防盜門被他打開,與涼風一起湧進來的,還有股帶着水汽的植物清香。

不是夢境或妄想,江月年無比真切地站在門外。

她沒有帶傘,仿佛在雨中奔跑過似的,仍然微微喘着氣,臉頰泛起運動後淡淡的紅潮。

發絲被雨水打濕,輕輕貼在女孩白皙的脖頸,上衣和褲子同樣濕漉漉,冷氣森森地貼合在她身上,勾勒出輕盈纖細的線條。

江月年看上去冷極了,發白的嘴唇不停顫抖,卻在見到他的瞬間彎着眼睛揚起嘴角,露出一個含了歉意的、最為純粹的笑:“秦宴同學,對不起!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秦宴發覺她受了傷,手臂和脖子都貼着許多創可貼。

心髒莫名地抽了一下。

雨聲和雷聲交織而來,重重擊打在少年貧瘠幹涸的心口,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悄然複蘇。

現在是晚上九點多鐘,天空下着密密麻麻的雨。他曾以為自己不被任何人在乎,可此時此刻,卻有個小小的影子奔跑在冰涼細密的雨點之中,帶着傷痕來到他孤零零的小屋。

只為實現一個過了期限的約定。

只為了,來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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