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親自去捉她回來

那侍衛走近後, 發現她躺在雪地上,立馬拿出鳴镝朝夜空中發射,一聲尖嘯過後, 不過片刻, 韓湘君便策馬而來。

他見蘇璃匍匐在地縮着瘦小的身子, 披散着頭發,看不清她的臉, 只微微顫抖的肩膀透露出她的恐懼。像只受傷的小獸, 嗚嗚抽噎。

這一刻,他的心揪得生疼。

原本, 當秦忠回去禀報他說她失蹤時,當時心裏很是失望,以為她趁機又跑了。可同時又擔心, 她衣衫單薄, 身上又無銀錢傍身,這般大雪之夜能去哪裏,會不會遇上了惡人。

那時他賭氣的想,她既然這麽想走, 那就讓她走好了, 這種不知死活的女人還稀罕什麽。然而,想是這麽想,在書房與人議事時卻心不在焉, 坐立難安, 最後索性抛下那些幕僚, 縱馬出城。

他要親自去将她捉回來,務必得狠狠收拾一頓。

可天知道,當他到達城隍廟, 看見&zwn  j;那具倒在血泊裏的屍體,還有插在那人脖頸上的簪子時,他的心驟然停滞,莫名的焦慮起來,趕緊派人四處尋找她的身影。

然而,随着尋找的時辰越來越長,他的心也越來越慌,那時便想,只要她能完好無缺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就再也不計較她逃跑之事。

可現在,費勁辛苦,終于見到了人,這一刻,卻只有深深的憐惜。

他走過去蹲下身,解下大氅将她裹住,再将她抱起來。同時,幾乎是瞬間,她也緊緊的拽住他,瘦小的身軀仍是顫抖不已。

她的手很冰涼,臉也冰涼,再看她身上的衣裳,上頭還留有大灘血跡,長發遮住了她半邊臉,雙眼緊閉,只那呼吸和劇烈的心跳聲,顯示着她依舊心有餘悸。

他無法想象她之前經歷了什麽樣的恐懼,令如此柔弱膽小的女人竟然敢殺人。此時,他開始自責起來,若是他早來一步就好了,或許就能免她驚,免她苦。

想到此,他又将她抱緊了些,柔聲說道:“別怕,孤來了。”

漸漸的,懷裏的人才開情緒緩和起來。他抱着人朝自己的坐騎走過去,将她安放在馬上,随後自己也翻身而上,繼續将人樓在懷中。

這時,秦忠走過來禀報,“殿下,附近發現幾個可疑之人,可要帶回去審問?”

“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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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無表情,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說天氣太冷一般。然而,秦忠卻知道,殿下越是平靜,越是說明他內心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似乎為了照顧蘇璃夜間騎馬受寒,一行人走得很慢。

蘇璃整個人裹在他的大氅裏,只露出個後腦勺,她閉着眼睛,一言不發的由他摟着,感受着他胸膛傳來的熱度。不知為何,這個懷抱,總是令她感到極其溫暖又安全。

黑夜裏,一行人緩緩的在雪地裏走着,靜悄悄的,無人敢說話,侍衛們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驚擾了他們殿下懷裏的人。

沒見連他們殿下都是小心翼翼的麽?仿佛失而複得的寶貝似的,抱着人不敢亂動。

............

就這麽行了半個時辰,才到達西河鎮的北宅。

此時,院子裏燈火通明,今晚發生太多事,下人們都不敢睡,尤其是芳菲苑,婢女們都在等待,彩雲安排她們燒水的燒水,添碳火的添碳火,連床上也用了好幾個湯婆子暖着。

她眼睛紅腫,明顯哭過了,哭她家姑娘可憐,受這等無妄之災牽連,也不知就這麽挾持到外面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後來聽人說殿下派人去尋姑娘,她才又好受些,可沒過多久又聽說沒尋着,她家姑娘不見了,殿下已經親自出門尋人去了,她的心又擔憂得揪起來。

這麽一波三折的,彩雲忍不住直抹眼淚。

正祈禱着呢,就聽院子的人請安的聲音,于是她也趕緊跑  出去瞧,見到她家姑娘被殿下抱進來,眼淚又忍不住開始撲簌簌的往下掉。

“姑娘,你怎麽樣了?”

她家姑娘好像有些不對勁,進屋之後一言不發,目光呆滞。

“快去讓人擡熱水進來。”韓湘君吩咐道。

彩雲趕緊出去了,不過片刻,讓人把浴桶倒滿了水,她過來要服侍姑娘沐浴,殿下卻讓她出去,于是,她不放心的出了門,等候在門外。

室內,韓湘君将蘇璃抱起,扯開大氅,脫掉她身上帶血的衣裳,将人放進浴桶裏。

蘇璃像個木偶一樣,任他動作。

随後,韓湘君也脫了自己的衣裳,一起進了浴桶,繼續将她抱在懷中。

溫水漸漸将蘇璃冰冷的肌膚侵熱,她的腿開始有了知覺,之火辣辣的漲麻,疼得她皺眉難耐。

“忍一忍。”男人輕柔的在她耳畔說道。

緩了一會兒,蘇璃身子才漸漸放松下來,她無力的靠在身後男人懷裏,又開始嗚嗚的哭泣。

“我殺人了!”她說。

“我以前看見殺雞都要閉眼睛的,沒想到我竟然殺了人。”

“他流了好多血,還流到了我的身上。”

想起那血,她都覺得自己身上到處發癢,趕緊動手搓起來。

一邊搓又一邊說道:“我第一次殺人,怎麽辦?我會不會坐牢啊?”

韓湘君扶着她的腰,以免她因體力不支滑倒在水中,聞言,他即心疼又好笑。

“那要看你殺的是什麽人,在何處殺人。荒郊野外,且殺的是惡人,屬于正當防衛,無需坐牢。”

想了想,他又說道:“你莫怕,今晚,孤也殺了人。”

但,他這句話沒對她起到任何安慰作用,反而讓她打了個冷顫。這個世界,當權者殺人似乎家常便飯,也別說當權者,就是窮苦百姓,她也聽說過易子而食的事。

她身子微微顫抖,不知是冷還是害怕,說道:“可他流了很多血,我還看見他死的眼睛了。”

韓湘君聽後,嘆了口氣,緊緊摟着她,繼續安撫,“孤在你身邊,你無需害怕。”

她斷斷續續的抽噎着,難以接受自己殺了人的事實。

她使勁揉搓自己,皮膚都紅了,還不肯放手,韓湘君看着心疼,鉗制住她,“已經很幹淨了,不必洗,孤那裏有一瓶藥水,擦過之後,能将身上的髒污洗得幹幹淨淨,比水還幹淨。”

“真的?”

“真的,孤不會騙你,每次孤殺過人之後就是用那個洗的,你看孤的身上不照樣氣息好聞嗎?”

眼下,蘇璃十分需要救命稻草,她趕緊從浴桶中站起身,“那你快去拿來。”

韓湘君将她抱出浴桶,又給她擦幹身子,之後裹了件厚厚的衣袍,讓她坐在炭盆邊。自己則走到門邊,吩咐秦忠道:“你去将孤  的那瓶沐浴水拿過來,就是洗了能讓人特別幹淨的那瓶,快去!”

秦忠一臉懵愣,殿下,沐浴水是什麽東西啊?他怎麽沒見過?

韓湘君飛快的朝他暗示了一眼,堵住他正要開口說出的疑問。

秦忠會意過來,趕緊讪笑,也高聲道:“是,屬下這就去拿。”

片刻後,秦忠回來了,遞過來一個瓶子後,飛快的在韓湘君身邊低語了一句,“清水,還弄了點香粉呢。”

韓湘君颔首,接過來關上門,他走到蘇璃身邊,揚了揚手中的瓷瓶,“自己擦還是孤給你擦?”

蘇璃趕緊接過來,“我自己擦,你在外邊等着,別走遠了。”

韓湘君輕柔一笑,也不計較她沒個尊卑你你我我的稱呼。

“快去,孤就坐在這裏守着。”

蘇璃在屏風後解開衣裳,将瓷瓶裏的沐浴水倒在掌心,仔細在身上摸均勻,又用力擦了幾遍,直到皮膚泛紅,她才哆哆嗦嗦的穿起衣裳。

這一刻,才覺得自己真的又活了過來。

她走回炭盆邊,将瓷瓶遞給韓湘君,鄭重道:“蘇璃感謝殿下今晚相救。”

韓湘君沒接瓷瓶,“你留着吧,下次還可以用,還有......”他用腳把炭盆推近蘇璃一些,“無需與孤如此生分,你總歸是孤的女人,救你應該的。”

蘇璃心下頹喪得很,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總是不斷倒黴,身邊這個男人似乎也不願放棄她的身子。這一次,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

他将她摟在腿上,柔聲問,“在想什麽?”

她搖頭,不想說話。這一夜,千磨百折,她已經精疲力竭,沒過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後來,韓湘君又将她挪到了床榻上,而他自己則靠着床柱囫囵阖眼過了一夜。

............

因驚吓過度,蘇璃生病了,斷斷續續的病了幾日,請了太醫也看了當地的許多大夫都不見好。太醫說是她自己不敢走出來,整日沉浸在殺人的恐懼裏,喝藥只能緩解驚悸,并不能根治。

韓湘君追問,如何才能根治。

宮裏的太醫雖然醫術精湛,但對此心疾自然還是欠缺醫治經驗。不過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想必還得從症結上入手。

韓湘君想了想,索性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這日,蘇璃正躺在床榻上小口小口的喝稀粥。

彩雲見韓湘君進門來,起身行禮,“殿下。”

“今日吃了多少?”他問。

“還是剩半碗。”

蘇璃這些日子晚上常常冷汗涔涔的夢魇,又加上時不時發熱,身子虛弱,吃飯也沒有胃口,每天就兩碗清粥,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一點肉,又沒了。有時韓湘君抱起她,都覺得她骨頭沒幾兩,輕飄飄的。

“你繼續。”他說道,之後就坐在一旁等着,盯着蘇璃喝粥。

蘇璃也在彩雲的柔聲誘哄下,  艱難的把剩下半碗吃完,才看向韓湘君,問他,“殿下不忙了?”

“忙完了,今日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你去了便知。”

他吩咐彩雲,“給你們姑娘收拾些厚衣裳,孤要帶她出躺遠門。”

“是。”

......

掌燈時分,韓湘君帶着蘇璃乘坐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悄出了西河鎮。

蘇璃穿的厚厚實實,像個被棉被包裹着的人,手裏拿着個糖人舔着,行動緩慢笨重,模樣看起來有點蠢。

她生病之後倒是格外喜歡吃點甜的,尤其是吃糖,因此韓湘君給她準備了許多各式各樣的糖果,甚至還有小兒喜歡的糖人。

他見蘇璃盯着那糖人的頭顱,暗暗較勁,粉嫩的舌尖一點一點的将那糖人的臉舔得面目全非,便心下好笑。

“你慢些,一會兒吃完就沒了。”

“不是還有一匣子嗎?”蘇璃說道,她明明見他将一匣子糖帶上車的。

“太醫囑咐,不宜多吃。”

蘇璃這才又放慢速度,舔完糖人的頭,又開始對高舉的手下嘴。

“殿下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韓湘君卻沒回答她,只盯着她嘴邊殘留的一點紅色糖汁看,那糖汁黏在白皙細嫩的皮膚上,靠近飽滿的紅唇,似乎......格外誘人。

也不知是糖更好吃些,還是她的唇更好吃些。

蘇璃見他盯着自己的嘴,便伸手摸了摸,果然嘴邊還有沒吃幹淨的,于是飛快的伸舌将旁邊的舔盡。

這動作引得韓湘君呼吸一滞,喉結稍稍的動了動。之後趕緊收回視線,若是再這麽瞧下去,他恐怕要忍不住了,這些日子,憐惜她身子,一直也沒碰她,自己卻憋得難受。

“殿下還沒說我們要去哪裏呢。”蘇璃再問他。

“去柊城。”

“柊城是什麽地方?”

“邑國一個重要的州城,此時與我軍正在打仗。”

“殿下要去坐鎮指揮?”

“并不,此戰我軍勝券在握,無需孤親自去。孤只是想帶你去見識一番戰場的模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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