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他眼中的情意
韓湘君遇刺, 東宮人心惶惶,蘇璃也忐忑不安。
她還從來沒見過如此脆弱的韓湘君,在她印象中, 他是無所不能的, 是狂傲霸氣的, 可會兒,他如同嬰孩般虛弱的躺在床榻上, 連喝水都得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
剛才她也聽羅青說了, 今天太子出宮辦事,本來行蹤隐秘, 卻不知被誰人透露了出去,在城外四十裏地遇埋伏,暗衛們奮死拼搏才将他護送回來, 可此次埋伏高手如雲, 韓湘君左胸中了一箭,只差一毫便擊中要害。也虧得他真龍護體,能化險為夷。
但太醫說,他雖扛過了險情, 若想徹底恢複, 恐怕也沒這麽容易,至少這半個月之內,他都得在床榻上好生躺着了。
因此, 蘇璃也得在崇華殿住上半個月, 她趕緊讓人回東籬殿收拾衣物, 自己也顧不得歇息,衣不解帶的在一旁仔細照看。喂粥、喝水,擦身子, 偶爾也幫忙換藥,對于他胸口上的傷口,她根本就不敢看,每次換藥,白布上就是一灘血跡,紅得晃眼。
感受他昏迷中嘶嘶的抽疼,心裏莫名的也跟着疼起來,在這種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連止痛藥都沒有,聽說拔箭的時候,他硬生生的忍出一頭大汗。那種煎熬,她都不敢想象。
東宮之外想必形勢嚴峻,只有崇華殿,一片安寧。蘇璃忙碌了一下午,吃過晚飯後,才終于得以歇息一小會兒。
再醒來時,天色已黑,她住在崇華殿側殿裏間,也沒點燭火,室內昏暗。借着從殿外照進來的稀疏燭火,她摸床起身,穿過大殿進了內室後,卻看見蘭英正躬身在床榻邊替韓湘君解衣裳,上半身已是裸露一片,她似乎還想繼續解開褲子。
看到這畫面,不知為何,她心下很是不悅,于是趕緊上前去,接過她手中的巾帕,“我來吧,你出去。”
蘭英卻并沒有 給她,“蘇良媛,奴婢照顧殿下多年,比您更是趁手細致,您金枝玉葉慣了,這等粗活恐怕做不習慣。”
“習不習慣是我的事,”她一把奪過來,“出去!”
或許是因看不慣蘭英,又或許是不想這個男卧病在床時被婢女趁人之危,總之,她既然看見了,便不想讓她得逞。蘭英這個婢女,仗着貼身伺候多年,便如此行事,她心裏那點龌龊心思,她又怎麽會不知道?
等蘭英走後,她拿起巾帕為他擦起來,這個男人許是昏睡中也疼得厲害,沒過一會就要出一身冷汗,得時常幫他擦洗。平時她只擦上半身,下半身她倒是沒想過,可這會兒都差不多解開了,想了想,還是照顧得徹底些吧。于是幫他褲子退到膝蓋處,拿巾帕擰幹溫水,細細擦拭起來。
有些地方難以令人忽視,她極力克制自己不去理會,只專注的手下的活兒,然而,沒過一會兒,餘光瞥見怪物蘇醒了。
啊這......
她都驚呆了,這也可以?不是還昏迷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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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半晌也不見消,這讓她尴尬不已,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想了想,吃都吃過無數回了,那幹脆擦吧。
她拿巾帕又擰了些溫水,用手扶着仔細擦了一遍。等擦好後,一擡頭唬了大跳,男人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正瞧着她。
“我......那個......”
她支支吾吾,尴尬得不知如何解釋,但還沒等她解釋完,那男人又突然閉上眼睛,繼續昏睡過去。
等了片刻,确定他沒有再醒來,她才趕緊給他穿上衣裳。
真是的,搞得好像她趁人之危似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
正如太醫所說,當天夜裏,韓湘君發起熱來,蘇璃靠在床邊,半點也不敢阖眼,時不時要去探一探他的額頭,見發熱得厲害,立馬讓人去請太醫過來。
大半夜的,殿內人仰馬翻,婢女們端着銅盆,站在一旁,蘇璃擰着濕巾帕不停的給她擦拭降溫,太醫們在側殿熬藥,總之,折騰了許久,溫度才漸漸降了下去
等衆人忙完,也已經是下半月快醜時了,蘇璃累得眼皮子耷拉,也懶得回側殿去睡了,幫他掖好被褥後, 就趴在床沿上打起盹來。
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說話,她半眯起眼朝床榻上的男人看去,只見他眉頭緊蹙,額上熱汗淋漓,嘴裏含糊不清的說着“皇兄,別怪我,求你別怪我......是母後逼我的,是她逼我至此。”
如此反複說了一會兒,又突然痛苦的低吟起來,似乎掙紮着要找什麽,蘇璃趕緊壓住他的手,免得他把傷口給弄裂開了。然而卻被他反手抱住,就這麽牢牢抱了片刻,他的情緒才漸漸平靜,呼吸漸漸均勻。
可蘇璃卻徹底清醒了,久久無法入睡。
若是沒猜錯,他口中的皇兄應該是皇後自己的兒子,大皇子韓湘濯。原書中提到韓湘君弑兄,十四歲殺了自己的兄長奪得儲君之位。原本只是書中一句簡單的話,可此時想來,令她很是震驚。
十四歲這個年紀,放在現代也就是個初中生罷了,但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竟然這麽狠心殺人。而且依他這副痛苦的模樣看來,想必他與韓湘濯關系不錯,也不知道王皇後逼了他什麽,讓他痛下殺手。
在這座森嚴的皇宮,藏污納垢,人人披着一張□□,關系複雜,看似最熱鬧繁華的地方,實際上卻是最冷酷無情,每個人,為了利益,可以抛棄一切情感。
蘇璃忍不住打了陣擺子,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她這樣半匍匐在他身上十分難受,因為不敢觸碰到他傷口,自己努力半支撐着身體,久了胳膊很酸。但她試着掙了一會兒也沒掙開,便輕輕的往右側挪了些,自己側躺在一旁。
燭火透過帷幔照進床榻,借着昏暗的光線,她看着這個男人,面部輪廓如刀削般精致,五官俊美,本該一副翩翩公子如玉的模樣,可因為他那雙深邃陰狠的眸子,令他顯得整個人犀利起來,讓人敬而遠之。
這個男人,按理說不是兒女情長之人,卻能容忍她放肆到現在,私心裏,她是感謝的,然而,僅此而已,其他的不作多想,也不敢想。
夜越來越深,她眼皮子也越來越重,諸多心思愁緒也漸漸的被朦胧意識所代替,不知不覺,睡着了。
...............
再醒來時,天已經微微亮,她是被動作驚醒的,迷糊之中睜開眼,下意識的去看身邊的男人如何了?然而 卻觸不及防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韓湘君不知何時已醒來,正看着她,似乎還帶着些小心翼翼。
兩人對視了片刻,他說道:“動一下,孤胳膊酸了。”
蘇璃這才發現一整夜都壓着他胳膊睡着了。
此時,陌生的寝殿,陌生的床榻,昏暗的晨光,氣氛有些怪異,暧昧中又帶着些尴尬。這一刻,她突然有些羞赧,自己不是主動睡他懷中的,當然,昨晚具體什麽情況,他肯定不記得了,自己若是硬要解釋又顯得欲蓋彌彰。但不解釋的話,男人此刻的眼神......他眼底帶着些狹促的笑,明顯誤會了什麽。
她趕緊起身,強自淡定的整理衣裳下床,随後才問道:“殿下現在好點了嗎?想不想喝水?”
他心情似乎很是愉悅,完全不受身上的傷勢影響,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答非所問,“你一直在照顧孤?”
“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
“你擔心孤?”
“......嗯。”算是吧。
他低低笑了起來,聲音略微沙啞,蒼白的臉上因着他這一笑,稍稍添了些活力。
“殿下要喝水嗎?”她又問。
“好。”
蘇璃走到殿門口吩咐外頭的人沏熱茶進來,又要了些熱粥,随後才轉身回到床榻邊。男人繼續看着她,讓她莫名其妙。
“殿下看什麽?”
“孤喜歡你這個模樣,”他含笑道:“細致周到關心孤的樣子。”
她這才明白過來他剛才是什麽意思,想必是以為她之所以關心,是因為愛極了他?
他要這麽想随便好了,他是病人,跟病人計較什麽。
婢女端茶進來後,她接過來,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着,他此時還不能坐起身,因此,吃飯喝水都得這麽喂。
她喂得有耐心,他喝得也有耐心,眼底一直是淺淺的笑。
蘇璃不喜他這副得意的模樣,于是,手下便敷衍了些,勺子微微一偏,茶水沒進他嘴裏,卻是沿着他嘴角流向臉頰,令他顯得有些狼狽。
他也清楚她是故意的,瞪着眼朝她威脅道:“你膽子肥了?等孤好起來定不饒你。”
蘇璃不怕,淡定的從一旁扯過一張巾帕,反正也不知道是擦什麽的,扯過來就朝他臉上招呼。他皺眉別開臉,面帶驚慌 ,焦急的斥責她,“蘇璃你放肆。”
她莫名其妙,“殿下,我給你擦臉上的水,怎麽就放肆了?”
他問,“你這巾帕是擦什麽的?”
“擦什麽的?”她看了眼銅盆裏雜七雜八放着若幹條巾帕,都是昨晚給他降溫用的,哦,好像還幫他擦過身子。可是這有什麽的,都是幹淨的呢,擦個臉而已。
她繼續湊過去,往他臉上招呼,卻被他揮手拂開,氣急敗壞的看着她,“你這個女人,竟敢用擦下身的巾子給孤擦臉,膽子不小。”
蘇璃詫異,他怎麽知道這條巾帕是擦下身的?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提示道:“上頭繡了株蘭草。”
她懵愣的翻了兩遍,終于在巾帕的邊角看到一株不大不小的蘭草,也就幾片長長的葉子,不知道為什麽要繡在這樣隐晦的地方,不仔細看都沒發覺。心下也暗暗驚奇這個男人真是好眼力,昨晚在那種情況下,他都能觀察入微。
等等......
他昨晚都已經昏迷成那樣了竟然還記得巾帕上的蘭草,那他是不是也......
她拿巾帕的手驟然頓住,面色也尴尬起來,耳朵發燙。這麽講來,那他是不是也記得她幫他擦那裏了?
這時,男人幽幽的說道:“想起來了?趁孤昏迷,竟然......”
沒等他說完,蘇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韓湘君不可思議,竟然有人敢堵他的嘴巴,于是兇狠的瞪着她。
蘇璃裝死,頂着他看似兇狠實則玩味打趣的目光,硬生生撐了片刻,假裝沒那回事,但沒撐住片刻,自己臉頰就開始發燙起來,索性趕緊起身。
“我去看看,粥好了沒。”
她落荒而逃。
直到站在門口呼吸晨間清涼的空氣,才漸漸心緒平緩下來。與之同時,又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很是奇怪,為什麽要臉紅尴尬?這種情況要是放在以前,她大概連眼皮子都不會翻一下,厚着臉皮跟沒事人一樣。
但今天為什麽會這樣?
她站在高大的廊柱下,看着東方一抹冉冉升起的緋紅,拍了拍臉頰,心下覺得不可思議,這會兒竟然連進去殿內的勇氣都沒有,怕他繼續笑話她,更怕 ......看到他那雙含着情意的眸子。
她沿着回廊緩緩走着,伸長胳膊做了幾個伸展動作,昨晚睡的姿勢不好,覺得脖頸有些酸疼。
沒過一會兒,殿內出來個婢女喊她,“蘇良媛,殿下讓您進去侍膳。”
“好。”
她點頭,走到門口又深深呼吸了兩遍,才入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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