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直到跟謝忱進了單元樓到了303外面, 宋思年仍舊有種摸不着頭腦的發懵。

在玄關位置換鞋的時候, 他還在問老樹:“我這麽容易就進到他家裏了?”

老樹也很震驚:“……是的, 主人, 相比較之前附體狀态, 我現在覺着他可能對于你本體的興趣更大。”

宋思年:“——?”

宋思年還沒來得及從根本上糾正老樹這種永遠奇怪的出發點,已經走進房裏的謝忱便轉回頭望向他,那雙眼在男人身後客廳落地燈下看着竟莫名有些黑漆漆的沉。

“……不進來嗎?”

男人的聲線低沉微震。

宋思年的意識恍惚了下。

——

他之前在夢裏所聽見的那個熟悉聲音的主人,也就是紗帳之內同樣名為謝忱的人……難道真地和面前這個人有什麽關系嗎?

“宋思年。”

客廳裏沉眼站着的男人驀地發聲。

宋思年怔了下,随即回神,他掩飾性地笑笑,“聽你叫我的名字, 感覺還真是奇異。”說着, 他換上拖鞋走了進去。

謝忱沒接這話, 只掉頭往主卧走, “跟我過來。”

進到這個并不陌生的家裏, 宋思年盡力裝出第一次來的樣子,難得乖巧地跟上謝忱。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到了主卧房間裏。

然後他就見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手臂一擡,指向主卧裏那張寬敞的大床, “你睡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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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思年愣了下,而後有些表情微妙地問:“那你睡在哪兒?”

謝忱語氣再平靜自然不過, “另一邊。”

宋思年:“……?”

謝忱轉頭看向他,“客卧的床壞了。”

宋思年:“…………”

信了你的邪。

宋思年還想再說什麽,突然聽見腳邊“喵”的一聲低低的叫喚。

他低頭一看, 灰色的小貓正在他的腳邊伸爪試探地蹭了蹭,帶着一點莫名的讨好。

老樹小聲說:“好像因為被主人您的魂體附體過,所以這只小貓看起來格外親近您呢。”

宋思年點點頭,剛準備有所動作,就頓在了原地——先他一步,謝忱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到他腿邊,伸手輕撓了撓小貓咪的下巴颏。

宋思年思緒一轉:“不是說它離家出走,還把腿摔斷了嗎?”

“……”謝忱沒說話,就着蹲在他腿邊的那個姿勢,仰起線條淩厲的下颌,微眯着眼睛擡頭看他。

宋思年被那眼神裏複雜的目光一懾。

老樹:“主人,那是謝忱當着‘曾清溪’的面說過的話!”

宋思年臉色不自在了兩秒,随即做賊心虛地移開了眼:“咳……我算命很準的。”

謝忱低下頭,眼簾半阖,薄薄的唇微抿起一點極輕極淡的弧線。

“……嗯,不過算是自己摸回來了。”

宋思年此時只想趕緊跳過這個話題,也沒在意謝忱語氣裏的古怪。“咳……嗯,那就好,我有點困,我先準備睡了。”

謝忱也站起身,“你去浴室吧,我會給你準備換洗的衣服。”

宋思年聞言身形微頓,但須臾之後還是轉身走進了身後的主卧浴室裏。

只有老樹質疑的聲音傳回來——“主人,您可不能換他的衣服,不然鬼衣扔在謝忱家裏指不定要出什麽亂子的。”

宋思年:“……那你現在給我提一個能合理拒絕的建議,來。”

老樹:“…………”

半個小時後,換上謝忱的一身家居服,宋思年表情微妙地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主卧裏沒人,似乎房屋的主人去了客廳。

宋思年目光再次掃過自己身上的衣物,随即問老樹:“我一直以為,我沒比他矮很多的。”

“額,應該也就差七八公分吧,主人。”

“……”宋思年擡起右手,指了指左肩下三四公分的家居服肩線,“那這個肩線耷拉到了這個位置該作何解釋?”

老樹:“嗯……大概是您太瘦弱了吧,主人。”

宋思年:“……”

趁着房間裏謝忱還沒進來,宋思年決定把此刻像是半大少年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自己塞進被窩裏。

被子是新換上的,但仍帶着一種熟悉而好聞的氣息。宋思年幾乎是一鑽進柔軟的被窩,就被這種氣息引着舒适地合上了眼。

一夜無夢。

從舒适的長眠裏醒來,宋思年再睜開眼,窗外早已是天光大亮。

察覺到了他的動靜,老樹最先做出反應:“主人,您終于醒了。”

“……我睡很久了嗎?”宋思年懶洋洋地眯着眼問。

老樹:“作為一個‘第一次’來別人家裏的客人,您表現得依舊很心大。好像謝忱上床您都沒什麽反應。不過主人放心,我昨晚盯了半晚上,謝忱除了最初看你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以外,沒做出任何奇怪的舉動。”

宋思年:“說了是你胡亂揣測。”

他抱着被子坐直起身。

恰在這時,已經空了的主卧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站在門外的男人目光平靜地掃了過來——

“準備一下,我們出發。”

“好。”

在謝忱的出面下,宋思年成功見到了被關押的葛陳。

看着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戴着手铐腳鐐穿着囚服、一臉胡子拉碴的滄桑男人,宋思年眼神閃了幾閃。

坐在寬桌後面,宋思年看着葛陳被兩個人帶到了桌前坐下來,固定好手铐。

宋思年擡起眼看向對方:“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葛陳聽見了動靜,近乎麻木地擡起視線,望了宋思年一眼,随後低下頭去,“有印象,……你是那天和他一起去抓我的人。”

說着,葛陳帶着手铐的手指了指房間一角垂眼站着的男人。

宋思年心裏松了口氣。

還好葛陳跟那天說的似的,能跟他裝之前沒糾葛了。

宋思年開口:“我今天來,主要是告訴你一個消息,順便問你一件事情。”

葛陳沒說話。

宋思年也不以為意,只語氣淡淡地說:“葛家村的墓地被另一個人從那個開發商手裏買下來了,所以不會再做開發——你去世的妻子也就不會再被驚動了。”

“……!”

坐在桌後的葛陳身形驀地僵住。片刻之後他猛地擡起頭看向宋思年,眼圈通紅,聲音嘶啞——

“真的嗎?”

宋思年:“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葛陳的嘴唇顫栗起來,眼淚也湧進了眼眶,只不過在淚水流出之前他就猛地低下頭去,同時緊緊地攥住了拳。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

等估計着葛陳的情緒足夠平靜了,宋思年才又開口問道:“作為通知你消息的回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當初給了你迷障葉的人從你這裏拿到了什麽——也是從你身體裏抽走了一種有形無質的氣體并凝結成珠了嗎?”

葛陳再次身形一動,随即擡頭,語帶震驚:“你怎麽知道?!”

“……”

宋思年表情微妙。

老樹低聲慨嘆:“別的不說,他能在把您當做當初幫他的人後還做得出這樣的戲,至少說明他的演技還是不錯的。”

宋思年也心裏點頭:“我之前還擔心帶我家寶貝來會漏了陷,現在看是白擔心一場。”

老樹應聲:“不過這樣看的話,主人您所猜測的沒錯——這兩件事的幕後黑手确實是同一個人啊,而且都是為了那所謂的‘魍魉珠’。”

“……嗯。”宋思年眼神微沉,随後他又擡眼看向葛陳,“你可還記得那珠子長成什麽模樣、有什麽特點?”

葛陳這一次沉默的時間尤為地久,然後才出聲回答:“是個……深灰色的珠子。即便是凝結之後,也有一些霧氣一樣的東西在裏面流動。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

宋思年垂眼思考了幾秒,便點頭起身,看向謝忱。“我沒什麽要問的了,我們走吧。”

謝忱也應聲,從頭到尾眼神如古井不波,就連到了此時也只是先宋思年一步,轉身離開了房間。

宋思年擡腳往外跟。到了門口即将踏出門去的時候,他猶豫了下,步伐稍稍停住。

宋思年側過頭去看仍舊低垂着腦袋坐在桌後的葛陳,然後他壓低了聲音問:“當初‘我’是如何找到你、又怎樣給了你迷障葉,你還記得嗎?”

“……”

房間裏的葛陳背脊僵了下,随後驚愕地擡頭看向宋思年——

“當初給我迷障葉的……是你嗎?”

“——!”

這一次,房間裏愣住的人變成了宋思年。

因為對視着葛陳那雙眼睛,宋思年發現對方面上的驚愕絲毫沒有說謊或者做戲的跡象。

——

換句話說,至少葛陳自己從心裏不認為自己此時說的是謊言。

房間外不遠處傳來催促聲,宋思年心緒紊亂地走了出去。

…………

盡管心裏亂成了一團麻,但在接到了通過喬珅發給老樹的消息後,宋思年還是暫時告別謝忱、趕回了蘇家的會所。

會所裏面,興奮的蘇雯已經等了很長時間了。

一見到宋思年進門,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宋大師,清溪他今早開始有意識了!”

對于這個消息,宋思年倒是沒什麽好意外的。所以聽聞之後他也只是點了點頭,“帶我去看看吧,我做一下最後的檢查。”

“嗯!宋大師請跟我來。”

宋思年跟着蘇雯到了曾清溪休養的房間裏,床上的青年看起來仍舊有些氣息不穩,但所幸靈魂歸位,看起來也沒出什麽大的亂子。

又認真檢查了一遍之後,宋思年收回了鬼力。

“我檢查過了,已經沒什麽問題了。之後你們需要做的就是讓他靜養恢複一下……這裏就算了,還是我之前留的那個溫養魂魄的法陣房間,讓他在裏面多待。”

“好的,宋大師,我們一定按您的吩咐來做。”蘇雯仍舊有些明顯的語氣上的興奮,此時看着宋思年的目光都帶着莫名的熱忱。

宋思年有些招架不住這熱情的目光,不自然地轉開了視線,“如果沒什麽事情的話,那我任務完成,就該告辭了。”

蘇雯點頭,“我送宋大師。”

宋思年沒拒絕——因為他知道這會兒拒絕也是沒用的,蘇雯肯定會再堅持。他便也随着蘇雯一起下了樓。

到了蘇家會所外面,站在門廊下,宋思年望向蘇雯:“就送到這兒就可以了。”

蘇雯應了一聲,微微颔首躬身,“宋大師請慢走。”

“嗯。”宋思年轉身邁出去一步,只是似乎想到了什麽,又收了回來。他轉頭看向蘇雯,“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老樹偷聲咕哝:“您還知道有‘不情’之請,真是太稀奇了……”

宋思年裝作沒聽見,面帶微笑地看着蘇雯。

雖說所謂大師形象高人風範早就被宋思年在兩人相處的期間內磨滅幹淨,但對于面前這個能救回曾清溪的“宋大師”,蘇雯顯然還是又多了不少恭敬的。

她于是颔首:“宋大師請說,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盡我所能地去做。”

宋思年滿意點頭,微微傾身過去,壓低了聲音——

“你能不能……給我一張曾清溪中學的畢業照片?”

“……”蘇雯錯愕地看向宋思年。

宋思年難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情緒,清了清嗓子,“我不是因為曾清溪,只是有人跟我說他和曾清溪一個中學……我想看看他中學時候是不是就那麽一副面癱臉了。”

蘇雯回過神:“宋大師誤會了,我不是不情願,只是您可能沒法看到清溪的中學照片。”

“嗯?”宋思年不解擡頭。

蘇雯也同樣不解——

“您說的那個人沒有記錯嗎?”

“……什麽意思?”

“清溪的履歷上雖然有中學記錄,但事實上因為當初的身體原因,他從來都沒有去過學校,一直是私人家庭教師在家裏授課。”

“……”

宋思年的瞳孔驀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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