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惡趣味

玉羅剎沒有帶宋繇回西域去繼承大典，而是帶着他來了中原。

宋繇整理自己儀容的時候，玉羅剎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在一邊撐着手臂看着他，也不覺得無聊。

清理胡須的刀片和所需的藥膏都是玉羅剎派人帶來的，除此之外還有幾身西域畫風的衣服，以及裝着胭脂水粉、香料花露的瓶瓶罐罐。

在玉羅剎的注視下宋繇緊張極了。

他刮幹淨胡子，用被冷水浸濕的毛巾冷敷着下巴，怕皮膚起反應變紅。

第一次這麽幹的時候他的下巴就紅了一片，不知道是對刮胡子的鐵片起了反應，還是其他什麽東西，總之很麻煩，需要好好保護，否則十天半月都沒臉見人。

“我弄好了，教主日理萬機，還是去做別的事吧，我不會逃跑的。”宋繇苦惱道。聲音恢複了男聲，許久沒有聽到，竟有些懷念。

玉羅剎說，“本座已經是個死人了，教中瑣事無需親自管理。”

“那你把我弄過來是為了什麽？”

“本座無聊得很，你這個義女陪陪父親，難道不是分內之事？”如果說宋繇這張嘴氣不到的人，玉羅剎首當其沖，因為宋繇到現在都不清楚玉羅剎的弱點，而自己卻有把柄在他的手上。

“您說的是。不過我要換衣服了，您也要在屋子裏看着？”他原先穿的藍裙子破了洞，已經沒法再穿了。

玉羅剎說，“都是男人，有什麽不能看的？”

宋繇：“……你武功高，你有理。”

他聲音很小，像蚊子哼哼似的模模糊糊，玉羅剎沒聽清楚，黑衣男人眼睛一眯，聲線上挑，“你說什麽？”

宋繇頓時慫如鹌鹑，一臉無辜，“我沒有說話啊。”

他認命地開始脫衣服，藍色的紗衣裏面是顏色稍深些的女款直裾，然後是白色的中衣，最後一層亵衣沒有明顯的性別差異，宋繇本來是不想換的，可是玉羅剎在一邊像是看戲似的看着他，而且上面也染了血……不換好像不太好。

最後還是換了。

他的膚色很白，即使沒有強烈的光線，也像是泛着如羊脂軟玉一般的光澤。線條流暢，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後背的肉很少，一雙蝴蝶骨恰到好處，看着瘦弱卻又帶着明顯的力量感。

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地露出上半身之後，玉羅剎似乎覺得無趣了，從屋裏走了出去，留下宋繇一個人松了口氣。

他能感覺到玉羅剎跟宮九那樣的變态的區別。玉羅剎這麽對他，更大的原因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因為無聊，而且這份逗弄更像是長輩故意惹小孩子生氣那樣，宋繇沒有這樣性格的長輩，卻不讨厭這樣。他對玉羅剎也不是只有嫌惡，被他這樣對待也沒有覺得生氣，反而覺得，他們之前的關系好像沒有以前那麽僵硬了……

就像最初玉羅剎作為西門伯父的時候。

心裏想着些有的沒的，宋繇換上了玉羅剎給準備好的烈焰紅裙。

這裙子跟中原的款式區別很大，倒是沒有露出肚臍來，就是側身下擺開衩很高，都快到大腿根了。只要一動就能看到白皙的左腿在紅色的裙子底下若隐若現。裙擺也沒那麽長，在小腿肚往下一點，旁邊還準備了一串小巧的金鈴铛，宋繇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來是待在手上還是腳上的。

穿好之後，他想了想，又翻出自己做的假胸來塞進了衣服裏。

這東西是用軟泥土做的，跟貼在臉上的易容材料差不多，看着與膚色接近，足夠以假亂真。唯一的缺點就是幹的很快，不到兩日就變得硬邦邦，必須及時更換。

房間門被推開，高挑的西域女子從裏面走出。她神色冰冷，除了一身紅裙之外沒有任何墜飾，就連頭發都沒有束起，柔順披散在後背，随着她的動作偶爾微微飄動。

“聖女果真國色天香。”先前伺候宋繇的婢女一直在外面等候，見到宋繇之後誇贊道。

宋繇想了想，問：“你叫什麽來着？”

婢女：“……奴婢攬秋。”

“哦對，是攬秋姐姐。”

“……”你這聲姐姐叫的不心虛嗎？

宋繇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跟玉羅剎回來之後他一直用的男聲，剛剛同攬秋講話時也是，“攬秋姐姐不必叫我聖女了，教主都承認我的身份，這聲聖女聽着很奇怪。”

攬秋行了一禮，“聖女說笑了。”

“你怎麽那麽倔……算了，教主現在在哪裏？他把我帶到這裏，可是有什麽吩咐？”

“教主正在正堂等您，有什麽事情，您一去便知。”攬秋道。她一直是個盡職盡責的侍女，專門為羅剎教服務的那種，除了玉羅剎的話誰的話都不聽，宋繇也知道她雖然看起來對自己尊敬，實際上并沒有将他當做主人。

他點了點頭，正要往那邊走。

“聖女請稍等。”攬秋阻止了他。

“怎麽？”宋繇挑眉。

“這金鈴是教主親自為您挑選的，奴婢給您帶上。”她手裏拿着那串小鈴铛，蹲下身子給宋繇系在了腳腕上。

宋繇的腳腕很細，他骨架本來就偏小，看起來一點都不壯實，就算換了男裝也是個清瘦的富貴公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穿着女裝也毫不違和。

攬秋看着宋繇的雙腿，眼神暗了暗，她控制住情緒站起身子來，“奴婢系好了，聖女請。”

宋繇朝她點點頭，叮叮當當地走向了玉羅剎那邊。

這院子裏的人很少，幾乎所有事都是攬秋一手包辦，她手底下還有幾個女婢和侍從，平時不常出現，只每個月過來幾次打掃院子。就算玉羅剎過來了，也依然冷清。

黑袍男人坐在尊位上靜靜喝茶，身側沒有一個人在。

就算是一教之主，他的本質也是江湖人，不喜歡被人束縛。玉羅剎的警惕性很強，尤其是有外人在的時候，所以跟在身邊伺候他的人一個都沒有。

宋繇過來之後，他懶懶地擡了一下眼，“不錯。”

宋繇問道，“您叫我穿成這樣，難道還要以羅剎教的名義行走？”

玉羅剎道，“莫要忘了，四年前本座交代你的事情。”

“為什麽要這麽做？現在的羅剎教勢力已經足夠大，根本沒有必要向中原插手，難不成您想要一統江湖？”

“無聊的事。”玉羅剎道，“本座的心思豈是你這樣的黃毛小兒能夠揣測？”

宋繇：“你看着我身上的衣服再說話。”

“呵。”玉羅剎輕輕笑了一聲，沒有再答。他道，“随本座出去一趟。”

“用什麽身份？”

“魔教聖女，還有……西門先生。”

“……哦。”您深沉的心思還真是好猜。

宋繇總算是明白為什麽他讓自己把事情搞大了，江湖上傳播最快的就是八卦和謠言，只要他是西門吹雪老父親的消息一暴露，就容不得那清冷劍客再辯駁，鬧得人盡皆知，再加上玉羅剎的一點點後手，說不準還真能把他說服，帶回去繼承羅剎教。

不容易啊。

就算武功高成這樣，還不是個為了自家兒子操碎了心的老父親？

“你在想什麽？”玉羅剎的眼睛窄又狹長，他的樣貌看着有幾分柔弱，不像西門吹雪似的一身正氣，然而周身氣勢太強，一副好樣貌就成了他作為boss的标配，本該是反派，卻因為西門吹雪這個正派兒子緩沖，更像是中立陣營。

此時玉羅剎眼睛一眯，像條伺機而動的毒蛇一般，即使沒有太多動作，也沒有什麽武力壓迫，宋繇還是覺得背後一涼。

他笑了笑，“我能想什麽？當然是在想，我們要做的事情啊。你什麽都不說，還能不讓我好奇？”

“最好是這樣。”

玉羅剎帶着他一直走一直走，并沒有什麽固定的地方，就哪裏人多往哪裏走，不到半天身着奇裝異服的宋繇就在城裏混了個眼熟。

這裏離着萬梅山莊不算遠，離着京城也不算遠，甚至離着江南，也算不得太遠。

宋繇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要揚名天下了！

然而不論如何，還是得做足了符合這身裝束的表情。這是他的習慣，大庭廣衆之下如果不這麽做，就渾身難受。宋繇板着臉，下巴微微上揚，眼睛睜得不是很大，看起來柔軟妩媚，高貴冷豔。腳上的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音，伴着他們響了一路。

宋繇很感激玉羅剎給了自己一雙鞋，而不是光着腳。

逛了一整圈之後，宋繇腰子旁邊的傷口都開始隐隐作痛。

玉羅剎終于開口，“時間不早，不如找地方歇歇腳？”

宋繇矜持地點了點頭，“由義父決定。”

“走吧。”

講完這幾句簡短的對話，周圍的人群有一點點小騷動，宋繇豎起耳朵來聽着，多數人都是在議論玉羅剎的年紀。

一男一女樣貌都不錯，一起走在街上，即使玉羅剎低調沉穩，宋繇張揚霸氣，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也會被人當做情侶看待。

沒想到竟然是父女……

等他們找了一家不錯的店，剛在廂房裏做好，便有人過來偶遇了。

宋繇不認得他是城中的哪方勢力，不過剛才在街上的時候，這人就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看着他，那視線毫無掩飾，想無視都不行。

宋繇：失誤了，沒想到玉羅剎竟然有這種惡趣味。